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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南北朝民歌中的女性形象及婚恋心理

2019-09-10冯少飞

河南农业·教育版 2019年9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

冯少飞

摘要:建安以来,女性被两汉经学束缚的肉体和心灵逐渐得到解放,女性追求婚恋的快乐、感情的满足,成为普遍的愿望,这种心理则通过民歌表现出来,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以南北朝民歌中的女性形象为研究对象,从具体作品出发,通过她们对爱与恋的吟唱,结合当时的经济、文化、社会风俗,探究女性复杂而微妙的婚恋心理。

关键词:南北朝民歌;女性形象;婚恋心理

南北朝时期,政权更迭频繁,战乱较多,儒家礼教的控制力削弱,人的自我意识空前觉醒,反映在诗歌中,就是女子不但敢于表达和追求爱情,还敢于倾诉婚姻爱情中的愁苦,更勇于谴责和控訴男子的负心薄情。南朝和北朝虽同时存在,但地域上南北有别;又因为社会环境的不同——南朝相对稳定,北朝却长期处于混战中,这两大主要因素造就了南北朝爱情民歌的不同风貌,其表现的女性形象也声情各异,独具风姿,那么女子的婚恋观也是有所差异的,但也有共通之处。南北朝时期是从汉代过渡到隋唐时期民族大融合的特殊时期,因此,南北朝乐府民歌中的爱情诗也不是绝对的南北有别,有些北朝爱情民歌在刚健豪爽之中书写温婉缠绵,而有的南朝爱情民歌在含蓄细腻之中也有热情直白之作。

一、南朝民歌中的女性形象及婚恋心理

南朝民歌主要由“吴歌”和“西曲”两类组成,现存诗歌大部分保存在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清商曲辞》中,绝大部分以女子口吻抒写男女情爱,表现南方女子细腻微妙的情感,体现出深婉缠绵的基调,主要可分为少女、思妇、怨女三类女性形象。

第一类是满怀爱的渴望、春心萌动的少女形象。这类女子是天真活泼,充满小儿女情态的,“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子夜歌·其三》),这是少女般的娇憨,羞涩中掩藏坦然,爱情柔情似水;有的诗歌写女子内心敏感忧虑,患得患失,“揽枕北窗卧,郎来就依嬉。小喜多唐突,相怜能几时”(《子夜歌》),这位女子的悲喜由心上人牵动着;她们又是含蓄委婉的,欲说还羞地表达着内心纯净、羞赧的情思,既聪慧又巧妙地借用各种双关语来表爱说情。如“怜欢好情怀,移居作乡里。桐树生门前,出入见梧子。”(《子夜歌》)以梧桐树的子实双关“吴子”。“念爱情慊慊,倾倒无所惜。重帘持自鄣,谁知许厚薄!”(《子夜歌》)字面上说“我”用多层帘幕遮掩自己,无人知晓帘幕有多厚?实际上想表达的是“我”对心上人倾注了很多感情,对方不知晓,他人更不知晓!“我念欢的的,子行由豫情。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子夜歌》)“莲”与“怜爱”之“怜”同声异字,表达的是男子对女子的爱情态度就像迷雾和雨露中的荷花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使人看不清、摸不透。南朝民歌中男女之间的爱意表达并不是流于俗套的直白呐喊,还有以“丝”代“思”,以“藕”代“偶”,以“布匹”的“匹”代“匹配”的“匹”等双关语,含蓄暗示出深陷爱情中的少女甜蜜、激动、紧张、忧虑、矛盾等各种复杂的情爱心理。

第二类是离别后,百般思量、万般无赖的思妇形象。她们在与心爱之人分离之际,以哀怨忧伤的姿态唱出了相离之苦,却没有痛彻心扉地嚎啕大哭,有的是对爱情坚贞的表白,“依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子夜歌》)也隐含着无法掩藏的哀怨。“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子夜四时歌》)表达女子对爱情的信念犹如松柏坚定不移,却隐含对男子爱情态度的疑惑。“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作蚕丝》)表达的都是对爱的坚定如一,甚至不惜为爱情牺牲自己的生命;离别后江南女子痴情等待,而这无限期的等待空耗青春,因此产生了对独守空闺、百无聊赖的生活情状的描写,“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子夜歌》)离别后女子已无心妆扮自己。“驻箸不能食,蹇蹇步闱里。投琼著局上,终日走博子。”(《子夜歌》)思念离人而茶饭不思;“自从别君后,不复着绫罗。画眉不注口,施朱当奈何!”(《攀杨枝》)爱人走后,千回百转的相思表露无疑,甚至生活都失去了所有的乐趣和意义。还有对红颜易老、青春易逝,而自己在等待中年华渐老的哀伤,“自从别欢来,何日不相思。常恐秋叶零,无复莲条时。”(《子夜四时歌》)侧重担心分别后男方变心,另有所欢,道出了相思根源;“严霜白草木,寒风昼夜起。感时为欢叹,霜鬓不可视。”(《子夜四时歌》)“适见三阳日,寒蝉已复鸣。感时为欢叹,白发绿鬓生。”(《子夜四时歌》)此二诗以季节的转换表达白发已生,没有相处之欢,只有相离之苦;“侬年不及时,其於作乖离。素不如浮萍,转动春风移。”(《子夜歌》)“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子夜四时歌》)女子往往由时序的迁移想到时光易逝,联想到自己的年华也不会持久,怎么忍受得了与爱人长久的分离呢?更多的却是诉说别后相思的心痛苦涩,如痴似狂,如“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向春生,苦心随日长。”(《子夜四时歌》)相思之苦与日俱增;“夜长不得眠,转侧听更鼓。无故欢相逢,使侬肝肠苦。”(《子夜歌》)长夜漫漫,辗转反侧难入眠;“谁能思不歌,谁能饥不食。日冥当户倚,惆怅底不亿。”(《子夜歌》)“朝思出前门,暮思还后渚。语笑向谁道,腹中阴忆汝。”(《子夜歌》)道出了相思者是孤独寂寞的,相思之情无时无处不在;“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子夜歌》)想念至极,以至于好像听见爱人的呼唤而轻轻地回应,这情景直叫人心酸难抑。“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子夜歌》)等等,这样浓烈迷离的相思,直可断人魂啊!这类女子已经步入婚姻生活,她们婚后的生活并不是如少女般憧憬的幸福安稳,她们面对着生活中不可预测的变数——离别相思,却无可奈何,在这里她们对爱人的思念是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

第三类是遭到背叛和遗弃,满是伤痕却只能独自忍受的怨女形象。南北朝时,女子地位卑微,她们往往要依附于男子才能生存,如果男子喜新厌旧,另结新欢,被遗弃女子的处境是十分凄惨的,她们要承受更多来自世俗的压力和议论,也因此在爱情中她们往往既是全身心投入又是缺乏安全感的,如“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三唤不一应,有何比松柏?”(《子夜歌》)就非常生动地描绘出女子面对有心事的爱人,既忧又怕,小心翼翼的情状。面对变心的男子,她们心中充满痛苦及对负情薄幸人的谴责和控诉,如“人传欢负情,我自未尝见。三更开门去,始知子夜变。”(《子夜变歌》)未亲眼所见而不相信谣言,但男子变心已是事实,可见女子内心的悲苦;“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搞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平铺直叙负心郎的丑恶行径,看似超脱却蕴藏谴责,活化出女子自尊自强的形象;(《子夜歌》)“感欢初殷勤,叹子后辽落。打金侧玳瑁,外艳里怀薄。”(《子夜歌》)叙写男子薄情负心连首饰也送给她人;“初时非不密,其后日不如。回头批栉脱,转觉薄志疏。”(《子夜歌》)“遣信欢不来,自往不复出。金铜作芙蓉,莲子何能实!”(《子夜歌》)等等,这痛苦对女子来说是不言而喻的,即使有决绝自尊的表态,“常虑有贰意,欢今果不齐。枯鱼就浊水,长与清流乖”(《子夜歌》),也是无可奈何地独自承受心灵的折磨。这类女子已经历了婚姻生活的酸甜苦辣,忍受了生活中的艰难困苦和孤独寂寞,最终却不幸被弃,在这样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她们无处诉说,借诗歌谴责或控诉也无济于事,只能独自吞下这遭遗弃的辛酸泪。

除以上三类主要女子形象之外,南朝民歌中还描画了享受既得爱情的喜悦和幸福的女子形象。不过,这类形象所占比例较少,如“朝日照绮钱,光风动纨素。巧笑蓓两犀,美目扬双蛾。”(《子夜歌》)“气清明月朗,夜与君共嬉。郎歌妙意曲,侬亦吐芳词。”(《子夜歌》)清风、明月、阳光,陪衬出情怀温柔,春容娇媚。“惊风急素柯,白日渐微蒙。郎怀幽闺性,侬亦恃春容。”(《子夜歌》)女子深情款款、酣暢淋漓地抒发享受既得爱情的美好。

总之,南朝民歌以女性为抒情主人公,生动细腻地展现出女性的爱情历程和心理体验。无论是怀春少女、离别思妇还是惨遭背弃的怨妇,她们由恋爱到新婚,再到别离甚至心生嫌隙而被遗弃,她们尝尽了婚姻爱情的爱恨情仇,体现出丰富细腻而又五味杂陈的女性婚恋心理。

二、北朝民歌中的女子形象及婚恋心理

北朝民歌大多收录在《梁鼓角横吹曲》,现存诗约70首,反映的内容比较广泛,囊括了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爱情诗是其中的一部分。北朝爱情民歌不像南朝民歌那样深情缠绵、清新艳丽,它们表达爱情是直截了当、坦率而直白的,朴素又毫无羞涩忸怩之态,这是北朝人民豪爽开朗的性格所造成的。可以说,南朝民歌是曲折而柔美的,而北朝民歌是直率而刚烈的,因此,北朝民歌所表现的女性形象的婚恋心理,我们可以说是对爱情的直截表白和剩女未嫁的怨忧。

北朝民歌中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女性之歌,数量不多,却是北朝民歌的亮点。这自然与北方民族风俗有很大关系,在两性关系上没有过多的复杂礼数;又因为北方人民性格豪爽刚健,认为男欢女爱、男婚女嫁是平白无奇的事情,不需要羞羞答答、扭扭捏捏,所以在爱情的追求中也表现得心直口快,毫无遮掩。如“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折杨柳枝歌》)写女子经常与情郎离别,故大发奇想,想做心上人的马鞭,终日伴其左右,借用北方游牧民族的专属物品书写爱情的温婉缠绵;“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地驱歌乐辞》)思念至极忍不住叹息,渴望相欢相守的爱情;“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个成翁妪。”(《捉搦歌》),直截了当、毫不掩饰地表达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对婚姻爱情最简单的看法,展现出豪爽无比的北朝女子形象。有的北朝女子甚至把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抛于脑后,主动投怀送抱,如“南山自人高,只与北山齐。女儿自人好,故人郎君怀!”(《幽州马客吟歌》),北地草原民族略带野性的言行,女子的任性甚至霸道,却是北方女子淳朴、率真个性的表现。

北朝乐府民歌中表现女性题材的诗歌经常会用到“老女”“壮女”等词语,这表明当时出现了很多剩女未嫁的情况。女子到了适婚的年龄或者过了结婚的年龄却还没有嫁出去,是会受他人嘲笑的,甚至整个家庭都会遭到非议,因而恨嫁剩女的内心是急迫的、愁苦的。北朝乐府民歌中反映欲嫁剩女心声的爱情诗大约有8首。如“驱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蹋地唤天!”(《地驱乐歌》),呼天怨地,高唱老女欲嫁的悲苦。萧涤非先生评价其“无一点忸怩羞涩之态。真是快人快语,泼辣无比。”郑振铎也谓其“赤裸裸的北人的热情的披露。”再如“门前一株枣,岁岁不知老。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折杨柳枝歌》)用老人喜爱孙辈来打动男方,真淳有趣;“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阿婆许嫁女,今年无消息!”(《折杨柳枝歌》)埋怨阿婆不及早让她出嫁,更是以口道心,毫无遮拦,是热烈的生命冲动。北方剩女待字闺中却急切期待出嫁,此种盼嫁心声的表达,真是直人爽性,心中烦闷,一吐为快。

综上所述,南朝和北朝在地理位置上一南一北,北方游牧民族和南朝的社会环境、风俗习惯都相去甚远,但在婚姻爱情上呈现出的内心感受是相似的。当时的女性尽管社会地位低下,受到社会伦理习俗的禁锢,但我们从中解读到的南北朝时期女性婚恋心理是共通的:单纯中透出温婉,大胆中不失细腻,憧憬美好的爱情又敢于主动追求,甚至都能为爱情忍受一切。

朱自清曾云:“中国缺少情诗……坦率告白恋爱者绝少,为爱情而歌颂爱情的更是没有。”朱自清的说法或多或少有些偏颇,如南北朝乐府民歌这样纯粹的爱情之歌,就是最有利的反驳;另一方面也让我们意识到,一千五百多年以前,中国文学史上就出现了女性对爱情的渴望和大胆追求,这是相当罕见的。南北朝乐府民歌是女性情歌,她们在情歌中展示的是如花如歌、耐人寻味、意义隽永的形象;她们对爱情敢于表露心声又勇于付诸行动去追求,也体现了她们无邪真挚执着的婚恋心理。南北朝乐府民歌所塑造的个性鲜明、类型丰富的女性形象以及反映的直率热烈情感丰富的婚恋观,是中华民族文学史上最自然纯粹的情爱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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