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百合

2019年4月4日深夜，山东临海小城的一个小区里万籁俱寂，忙碌一天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突然，传来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杀人了！杀人了！”

十分钟后，警车停在30号楼门口。当听说死的人是三楼李家二儿子李明时，大家不禁心里一颤，李明的敦厚老实是出了名的，谁这么残忍竟然杀了他？突然，警察铐出了一个人，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呆了，竟然是李家大儿子李文。这李文可是研究生学历，那么儒雅的一个人竟然挥起了菜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兄弟俩相恨相杀呢？李文的妻子邢燕接受了本刊特约记者的采访，讲述了事情经过。

空壳婚姻

我是2016年经人介绍认识李文的。那时，他已经在南方发展，婆婆怕他娶个外地媳妇，非要他回来相亲。他干净帅气的模样，一下子就入了我的眼，李文也对我很满意。他在家里呆了三天，便匆匆回了南方。

我们靠手机互诉衷肠，感情很快升温。半年后，我们准备登记结婚。

按照当地的风俗，彩礼钱至少要六万六，可婆婆看我死心塌地要嫁给李文，非要打五折，说小叔子李明明年也要结婚，家里负担太大。

我妈自然不同意，说养了20多年的女儿白白嫁给你家？婆婆就怼我妈，说心眼不正，嫁女又不是卖女。

彩礼的事，便成了婆婆心中的一根刺。李文说，他攒的钱都在婆婆手里，婆婆給李明付首付买了房子。而因为他是长子，必须和婆婆住一起。

2017年五一，我们结了婚。

本来，我和李文说好，结婚后和他一起去南方发展，可婆婆死活不同意，说：“让李文娶本地媳妇，就是怕你们远走高飞，不管我老婆子。”

无奈之下，我只好留了下来。

新婚第七天，李文便回到了南方，我们开始了牛郎织女的生活。

终于熬成了婆，婆婆家务活全扔给我就不说了，还事事得向她汇报。如果我哪天下班回来晚了，她就瞪大了双眼盘问：“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告诉你，你最好本分一点，别给我儿子戴绿帽子。”

我气得浑身颤抖。原来婆婆一直在监视我！她凭什么这么对我？我给李文打电话，哭诉婆婆的变态行为。可李文说，他妈是刀子嘴豆腐心，让我别和他妈一般见识。

没多久，小叔子带女朋友回家。那天，婆婆非让我杀鸡，我哪里敢下刀？小叔子就打圆场说他来。婆婆一把夺过小叔子手里的刀，扔在地上，说今天她就是要看看，我配不配当李家长媳。

结果是，公鸡从厨房跑到客厅，扑棱了十多分钟，到处鲜血淋漓。婆婆当着我未来妯娌的面，把我一顿痛骂。最后还是小叔子看不下去了，将我从咒骂中解救了出来。

我在娘家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我再一次向李文哭诉，李文说，他又找了一个更好的工作，只要再攒两年钱，就可以贷款买个房子，我们就搬出去住。

妯娌刘馨是未婚先孕的，婆婆乐得合不拢嘴。女方家要十万彩礼，外加三金，还要100平米的房子。

而婆婆给小叔子准备的房子是70平米的，人家死活不干。没办法，只好卖了现在的婚房，可买新房还差30万元。婆婆给我们家的任务是15万，我们才结婚，手里哪有积蓄？李文就怼小叔子，说他这个媳妇太能作，趁早分手。小叔子无奈地说，刘馨肚子里都怀了李家骨肉，他也没办法。

婆婆见状哭着闹着要去卖血卖肾凑钱。无奈，李文就让我回娘家借钱。这事，变成了一根刺，梗在李文的心头。他很不甘心婆婆对弟弟的偏心，对婆婆很有意见。而婆婆却把大儿子对她的冷漠怪罪在我头上，说一定是我挑唆的，更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重男轻女

小叔子结婚第二个月，我突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我特意在网上买了一件漂亮的孕妇装，惹来婆婆一顿批评，说：“怀孕了穿什么不行，还特意去买件衣服？你以为我儿子挣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明天就把我儿子的工资卡交给我！”

我没想到，婆婆竟然私自到我的房间拿走了李文的工资卡，说以后花钱必须给她打报告。我气得和婆婆大吵了一架。正吵着时，婆婆突然捂住胸口晕倒在地，吓得我丢了魂。

我赶紧给小叔子打电话。小叔子赶到后，婆婆悠悠转醒，她哭着把我大骂一顿，说我想气死她。

婆婆自然向李文告状。很快，李文打来电话，把我埋怨一顿，说婆婆心脏不好，万事让着点，不管怎么样，那也是他妈！

我怀着孩子呢，谁让着我了？我委屈地哭了很久。

整个怀孕期间，都是我一个人去产检。婆婆还对此拉着脸，说旧社会从来不产检，照样生出健康的宝宝，你们就是钱多了烧的。产检得花钱吧？婆婆就像挤牙膏似的，打听好大约多少钱，多一分也不给我。

为了腹中的宝宝，我努力隐忍着怒气。

妯娌刘馨先我三个月生产，是个男孩。婆婆乐开了花，一心一意伺候月子。

我是半夜时肚子开始疼的。我给李文打电话，关机。我大声喊婆婆，婆婆不耐烦地说，早着呢，咋呼什么？说完竟然又回房睡觉。

无奈之下，我给小叔子打电话。小叔子火速赶来，把婆婆喊了起来，见婆婆漫不经心，他忍不住朝婆婆发了火。

小叔子开车把我送到了医院。孩子脐带绕颈，必须剖腹产，也是小叔子签的字。婆婆的脸差点拉到地上，说孕检的钱都白花了？怎么最后还得开刀？这得花多少钱哪？

我被推进手术室时，听到小叔子在给李文打电话，埋怨他关键时刻竟然不陪在我的身旁。我委屈得掉下了眼泪。

当我被推出手术室时，竟然只有小叔子在。我问婆婆呢？小叔子脸色郁郁地说：“嫂子，你看能不能让娘家来人伺候你月子？”我心头一紧：“为什么？”小叔子硬着头皮告诉我，因为我生了女儿，婆婆已经气得回家了。

我没有想到，不仅婆婆重男轻女，李文也是。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最近要加班，没有时间回家。

小叔子在电话里和李文吵了起来。我听见李文气哼哼地吼小叔子：“又不是你媳妇，你急个屁啊！”

奈何我妈身体不好，我哪里好意思让我妈过来伺候我？妯娌母凭子贵，而我因女更贱。住院期间，婆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自己伺候自己！每每听到女儿的啼哭声，都忍不住跟着潸然泪下。

饭，一直都是小叔子来送的。我对小叔子充满了感激。有病房来探视的家属，甚至怀疑小叔子是我丈夫，让我哭笑不得。

李文在我出院那天赶了回来。他走进病房时，正碰到小叔子在帮我收拾东西。

邻床的家属听说女儿的亲爸来了，不禁调侃他：“你老婆坐月子，你弟弟都比你体贴，你这爸爸可不称职啊。”丈夫尴尬地笑了笑。

住院钱还是小叔子垫付的，我就叫李文还小叔子的钱。小叔子摆手说算了，当初买房子还欠你们的钱呢，先记着吧。

李文在家里呆了两天又走了，他不仅没有抱过女儿一下，还埋怨我肚子不争气，给他生了丫头没面子。他在家住了两天，我们就吵了两天。

李文走后，婆婆又把我骂了一通，说丈夫不远千里回来看你，你竟然把他吵走，你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我懒得和婆婆争辩。见我不吭声，婆婆又气得喊头晕，说我不把她当长辈，无视她的威严。我都气笑了。

因为生气上火，我的奶水严重不足，没办法，只好找婆婆要钱买奶粉。婆婆又是一顿大呼小叫，说生个死丫头，就是来烧钱的是吧？怎么我大孙子就没这些糟心事？

婆婆执意让我给女儿喂米汤，把我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无奈，我向小叔子借钱。可没想到，妯娌刘馨知道了这事，和小叔子大吵了一架，嫌他接济我。刘馨不解恨，亲自登门让我还钱。我也没给她好脸色，说当初你们买房子找我们拿了15万呢。

刘馨就大哭不止，说那是婆婆借的，凭什么让她还。刘馨的吵闹引来了婆婆。刘馨哭着说我欺负她，她要抱着孩子回娘家。

婆婆一怒之下，竟然冲上来打我一巴掌，骂我生了女儿还这么嚣张。最后，婆婆竟自作主张把丈夫的工资取出来还给了刘馨。

我绝望不已。从嫁进李家，我一直艰难地守着这个空壳婚姻，受尽婆婆的虐待和妯娌的欺侮，谈何幸福？我第一次萌生了离婚的念头。可我还没来得及向丈夫摊牌，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激愤杀人

我是无意中撞见妯娌刘馨和别人苟且的。

那天，女儿突然发烧，我抱着她去医院看病。路上，只见一个男人搂着刘馨的腰走进了旁边的旅馆。

我惊呆了，给小叔子打电话，旁敲侧击问刘馨去哪了，小叔子说，刘馨今天同学聚会。我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暂时不告诉小叔子。

可我却被此事搅得内心难安。小叔子对刘馨那么宠爱，我是看在眼里的。刘馨怎么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干出这种龌龊事？如果小叔子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还不伤心死？孩子更可怜。思来想去，我决定先找妯娌刘馨好好谈谈，劝她悬崖勒马。

面对我的劝导，刘馨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黑：“嫂子，你哪只眼睛看我找野男人了？你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你说什么我就要承认吗？我还怀疑你和我家李明有一腿呢。你不会是心疼我家李明来打抱不平的吧？”

我简直被刘馨不要脸的话气晕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没有想到晚上，李文就给我打电话，骂我不要脸，说刘馨都和他说了，我经常在公众场合敞开衣服给孩子喂奶，还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我气得半死，刘馨这是恶人先告状，报复我呢！我就把刘馨和别人有奸情的事告诉了李文，为自己辩解。可没想到，李文突然说：“别狡辩了，刘馨可不是那样的人。倒是你，我常年不在家，我就不信你不想男人。”我气得把电话摔在地上。

婆婆第二天早上起床就冲我一阵吼，说刘馨已经告诉她了，我背地里勾引小叔子，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想到刘馨竟然不惜诋毁自己的丈夫！更没想到，刘馨很快把这些谣言扩散得越来越广，小区的人都指指点点。婆婆更加愤怒，打电话让丈夫回家和我离婚。

我痛苦万分。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刘馨的谣言，他们生怕事情不大，越传越离谱，竟有人说女儿也是小叔子的。

小叔子最终还是发现了刘馨出轨的事，夫妻俩大吵了一架。小叔子打了刘馨，扬言要离婚。刘馨认为是我告的密，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清明節前夕，也就是2019年4月4日，李文从南方回来了。一进家门，他就疯了一样打我两个耳光。我愤怒地抵抗，不小心踹了他的命根子，他更加气愤，抡起棍子就要打死我。如果不是婆婆拦住，估计我真成了棍下鬼。婆婆斥责李文：“你把她打死了，不还得赔钱？赶紧离婚行了，再这样下去，咱李家就家破人亡了。”

李文非逼着我签离婚协议，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说我出轨，必须净身出户！我坚决不签！我没犯错，凭什么净身出户？这两年，我在李家做牛做马，你们都眼瞎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叔子听说我们在闹离婚，就过来帮忙调解。

李明劝李文：“嫂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世上还有比她再善良淳朴的了？这两年，你不在家，嫂子多累多不容易。”

李明不劝还好，这一劝立即又点爆李文的怒火，他拿出手机给李明，让他看相片，竟然全部是我和小叔子两个人或相依相偎或深情凝视。这都是生女儿时和女儿生病时，小叔子照顾我们娘俩的场景，可是被有心人选取了特殊的拍摄角度，竟显得我和小叔子深情蜜意。

我不禁哭笑不得。

李明正欲争辩，李文的手机突然又接到两张相片。照片里，小叔子裸露着身体躺在床上，旁边是穿着背心的我。我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这样的场景，从来不曾发生过，肯定是有人故意合成的。

可李文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辩解，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理智，他冲进厨房，拿起菜刀，便向我和李明冲来。李明一边让我快跑，一边冲上去抢夺菜刀。可此时的李文，已经是杀人的心，哪里还顾兄弟情？

很快，李明倒在了血泊中，我像木头一样吓倒在原地。刘馨赶过来时，正好看到了刀落人倒的场景，吓得连连尖叫。婆婆也吓得晕了过去。李文则瘫软在李明的尸体旁。

半天才缓过神的我，报了警。

我嫁进李家两年，女儿八个月大。如今，小叔子惨死，丈夫被判死刑。刘馨带着儿子改嫁，我则带着女儿留下来暂时照顾婆婆，虽然她一直骂我扫把星，该死的人是我。我一直在想，日子为什么会过到这一步呢？

后记：本刊记者后来又采访到案件当事人之一、死者李明的妻子刘馨，她痛哭流涕，表示非常后悔自己的行为，自己不该出轨，更不该为了堵住嫂子的嘴，而到处散布嫂子和丈夫的谣言。她说，她这么做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离婚的时候能多分点钱。而让她如此恣意妄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婆婆对嫂子的厌恶。

真是让人不禁唏嘘：她的余生，估计一定会活在梦魇中，而这场惨剧的幕后推手——刘馨的婆婆也会内疚吧。

编辑郑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