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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把电影和文学带回故乡”

2019-08-23王环环

记者观察 2019年8期
关键词:汾阳吕梁樟柯

王环环

2019年5月9日至16日,首届吕梁文学季在汾阳贾家庄举办,下届文学季的分会场将移至北武当山,10月,平遥国际电影展将迎来第三届……贾樟柯在山西的文化版图在不断扩展。

回到故乡的贾樟柯把自己多年积累的资源带到了三晋大地。“我是21岁离家远行的,那个时候除了妈妈给我整理的行李,还有几本小说,还有一个电影梦,快50岁了,回到故乡,我把电影和文学带回来。”

汾阳小伙儿贾樟柯

在贾樟柯的镜头下,“故乡”是一个绕不开的主题。迄今为止,他拍摄的大部分电影,其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山西人,对白也采用山西话。在他看来,“方言中许多情感的表达有它自己的力量,语言文化的不同会塑造完全不同的性格和情感。山西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看透不说破。在我们的教养里面,要给对方面子,不要让别人太难堪,非常强调意会、心照不宣。换一个地域呢,这些话可能直接地就表达出来了。这就是地域性的魅力。”

将场景切回到山西汾阳县城那个老旧的院子,那是贾樟柯儿时的家,也是一切故事的起点。

1970年5月27日,贾樟柯出生了。“樟柯”这一名字是父亲起的,“樟”是有着香气的不生虫的木,“柯”是斧子的手柄,必需但不是最主要,从中可以看出父亲对于他的期许。

在贾樟柯的成长道路上,父亲是对他有着重要帮助的人。

对于电影的初印象,来自于父亲。在贾樟柯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常在饭桌上讲自己骑自行车跑到玉道河村去看拍電影的情况。“那时候夜里总停电,借着炉火,我可以看到他脸上兴奋的光彩。”从此,在少年的心中,萌芽了一颗叫做电影的种子。“直到现在,我做了这个职业之后,隐隐约约的,总记得父亲谈起这个职业的样子。”

贾樟柯最早的电影记忆是《平原游击队》里面李向阳手执双枪、骑着马冲过村庄的情景,但印象最深、且对他的生活有直接影响的是香港的商业电影。

正值青春期的贾樟柯,特别爱看电影,几乎每天都逃学,泡在混杂着烟草味道和脚臭气息的录像厅里,跟着周润发咬着牙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中学毕业后,贾樟柯没有考上大学,他也不想再继续读书,决定去找个工作,却遭到父亲的极力阻止。

一直到后来,他特别感念自己的父亲,“如果没有他逼着我去(考大学),我可能不会拍电影,可能不会找到生活里面最喜欢的东西,我的生命也不会有奇迹。他逼着我,‘你一定要考。当时我就很痛恨他,我的朋友那时候都在混,我觉得应该和他们一样,在县城里面找一份工作。那个时候真的不想读书,但是我的父亲是非常明智的,他和我长谈过一次,他说一个人必须接受高等教育,对我来说,这个决定很重要。”

数学成绩很差的贾樟柯,在父亲的建议下,决定学习美术。1991年,贾樟柯从汾阳启程,去到太原,在山西大学美术培训班学习美术。这是他第一次远离故乡。

离开故乡,是为了获得故乡

在山西大学美术培训班学习美术的贾樟柯,闲暇之余,常去看电影。

陈凯歌导演的《黄土地》让他深受触动。《黄土地》里有这样一段场景:一望无垠的黄土地里,一个女孩在挑水。贾樟柯看着那个女孩从河里用桶一荡,打起水来,挑着从黄土边上走,眼泪马上就下来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电影,“对我来说,不单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一部电影的可能性。从来不知道电影还可以这样拍,把你心里面的感情勾出来,我一下子就懵了。一方面是懵了,再一个就是突然醒了,这个东西太好了,还能这样拍,还有这样的电影。”

在《黄土地》里备受冲击的贾樟柯,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拍电影。

《小山回家》是他的第一个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故事。这个作品为他赢来了香港国际影片展短片竞赛单元最佳故事片奖,也让他获得了来自香港投资人的一笔资金。得到资金后,贾樟柯本想写一个关于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回乡后的所见所闻,让他改变了主意。

“春节期间,每天都有许多小时候的朋友、同学到我家里来。我们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但是到十八岁之后,他们的生命好像就停止了,再也没有任何憧憬:上单位,进工厂,然后就是日常生活的循环……这些苦闷,这些毫无浪漫色彩的人际关系的蜕变,给了我很深的刺激。”

贾樟柯调转镜头,以家乡汾阳为背景创作了第一部长片《小武》。影片中,身为扒手的小武先后为友情、爱情、亲情所抛弃。在片尾,小武被铐在电线杆上,人群围上来,小武麻木地盯着众人看。

陈丹青这样评价,“中国的小县城有千千万个小武,从来没有人表达过他们,但贾樟柯这家伙—把就抓住他了。”

“那些睡在三环工地中的农民工,像我的高中同学、表兄弟,我完全理解他们从哪儿来”,由故乡山西汾阳衍生的社会感知成为贾樟柯创作的灵感来源和精神之地。

后来,贾樟柯拍了《三峡好人》《世界》《二十四城记》《天注定》《山河故人》,还有去年的《江湖儿女》。涉及的地域从山西扩展到整个世界,兜兜转转又回到山西;题材从县城生活、家庭伦理到世俗罪恶,来来回回总离不开普通人的生存状态。

虽然离开故乡多年,但在他看来,“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个精神上故乡的观念,我总觉得长期生活在一个地方不一定有这种精神上的故乡观念,只有离开它,重新理解它,可能才会真正产生精神上的故乡的概念。我也是因为从21岁离开故乡,很久之后故乡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这个清晰也跟拍了很多电影有关,在拍电影的过程中,也逐渐会理解自己理解故乡,可以说是电影帮助了我。距离跟电影双重的作用下,帮助我理解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关于故乡汾阳的记忆,一直以各种方式投射在他的电影创作里。

“逃离”北京,重返故乡

2015年12月26日,贾樟柯发了一条微博:“雾霾,下决心搬离北京。”

之后的几年,贾樟柯往返于北京和汾阳之间,没有工作的时候更多是待在老家写作、思考。当然,雾霾并非决定性因素,因为他所回归的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故乡,还有情感层面的故乡,他越来越喜欢与亲戚和旧友之间的人情往来,这些恰是年轻时无法适应并且想要逃离的一部分。

在北京的二十余年,对故乡的眷念、对家人的牵挂及对朋友的怀想,成为他一生情感的温暖底色,也构成他电影创作取之不竭的源泉。

重新进入故乡的贾樟柯,将镜头聚焦在自己怀念的、逝去的、温暖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关系,而不再是尖锐的时代话题。如聚焦爱情与亲情的《山河故人》,横跨1999年到2025年,以更加温情的方式,揭开历史帷幕下的怨憎恨、爱别离,剖析时代巨变下小人物的人生肌理。

“快50岁了,回到故乡,我把电影和文学带回来。”

首届吕梁文学季于5月9日至16日在山西吕梁汾阳贾家庄举办,这也是在乡村举办的为数不多的当代文学活动。在8天时间内,吕梁文学季围绕特定主题,举办大家演讲、学术对话、莫言研讨会、校园日、写作工作坊、朗读会、电影放映会及开幕式、荣誉典礼等35场文化艺术活动,同时也策划举办艺术展览和图书市集。

谈及首届吕梁文学季主题“从乡村出发的写作”,他认为:“只要不是通过麦克风出来的文学,都是从乡村出发的写作,欢迎一起在汾阳享受不用通过麦克风传递出来的文学。”

被问及举办吕梁文学季、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初衷,他坦言:“电影之外延伸出来的活动,像平遥国际电影展、吕梁文学季都放在山西,毋庸置疑有情感的作用,但更多的是对于现在整个文化情况的判断。像吕梁文学季的活动,这些放在北京和上海都是日常,但是在中小城市却是奇缺资源。如果我们反观中国艺术家的构成,来自中小城市的是非常大的数量,说明在中小城市存在着强烈的艺术需要,以及存在着非常多潜在的未来的创作力量,但是资源不太会为他们倾斜。所以我想选择在中小城市做这样的事情,平遥、汾阳连中型城市都称不上,都是三四十万人口的小城镇,我希望如果能够做成功,全国各地大家都让这些资源动起来。”

曾经那个颇具公共知识分子气息的贾樟柯似乎渐行渐远,人们越来越少听到他敏感、锋利的表达。

对此,他有自己的见解:“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争论和寻求共识上,不如去寻找新问题或进行社会实验。”他认为,“一个贾樟柯产生不了太多思想,做公共活动是比较重要的,那我就做平台的工作,让思想成果转化为大众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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