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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欣淼《七十咏怀》五首析论

2019-07-12付聪敏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44

名作欣赏 2019年24期
关键词:郑先生杜甫节奏

⊙付聪敏[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 200444]

近七年来,伴随着中华诗词的繁荣发展成为国家文化战略,传统文化的复兴繁荣上升到了国家总体方针,当代旧体诗词的文艺创作和理论研究都呈现新的活力,焕发新的光彩,涌现出诸多文思飞扬、感时赋事的现实主义诗人。郑欣淼先生便是其中 “代交胸有竹,草檄笔如椽”的代表之一。郑先生现存诗词收录于《雪泥集》《陟高集》《红楼集》《紫垣集》与《海山集》中,共计1200余首。遍寻佳篇,觅得《七十咏怀》五首,才藻富赡,文悉练达;所历所思,无不入韵,足令人流连品味,今析论之。

一、《七十咏怀》五首的韵律节奏

收录于《海山集》中的《七十咏怀》五首,体裁均为七言律诗。与五言“言约意广”之诗境相比,七律所呈现的则是“言灵变而意深远”的诗境,尤以崔颢《黄鹤楼》、沈佺期《古意呈补阙乔知之》、杜甫《登高》三首为冠。“言灵变”的特点主要归功于七律所增二字在不同层次上所起的点化作用,即创造了4+3的崭新的韵律节奏,同时又把五言的2+3节奏扩充为2+2+3节奏,使得两种源于《诗经》和《楚辞》的韵律节奏得以合流,在诗歌史上具有重大的意义。欣淼先生的《七十咏怀》五首即是在多样化的节奏、句法、结构连锁互动中,得以营造出“意深远”的诗境。例如:《七十咏怀·其四》首、颈、尾三联使用简单主谓句,唯颔联夹用题评句,交替使用2+2+3与4+3的韵律节奏,抒写出诗人对青藏高原与紫禁故宫的眷恋之思,叹咏对祖国大好河山的喜爱之情。反之,《其五》连用八个题评句,将天地景象与自我特写并列对比,将诗人感慨人生、沉郁顿挫之情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而《其一》则是将主谓和题评句融为一体,通篇使用4+3韵律节奏,以意象交织成一个极为错综复杂的虚拟时空。借助灵变的节奏、句法、结构,欣淼先生得以纵横捭阖地遣词用字,使之与其自由驰骋的思想情感过程或状况完全同步,从而不仅在极有限的语言空间里表达深厚的思想情感,更将诗人情思发展的复杂过程诉诸笔端。

二、《七十咏怀》五首的情感内涵

《七十咏怀》,顾名思义,咏怀类也。“咏怀”一名最早见于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孙明君教授曾将咏怀诗分“淑世情怀”“超世情调”“游世情趣”三类,以观照咏怀诗的总体特征。以下我们结合《七十咏怀》五首的剖析分别予以论述。五首诗中涵盖了“淑世情怀”与“游世情趣”主题,却无有“超世情调”,概缘其自身所处于太平盛世,无须将精神超越于污浊的世俗之外,纵身投入一个逍遥无我的世界。所谓的“淑世情怀”即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郑诗的“淑世情怀”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今可从心矩犹在,衙门再结海山缘”(其一)刻写了诗人忧国忧民,鞠躬尽瘁,为国尽忠至古稀;“鲁迅锋芒工部韵,殷殷尽在不言中”(其二)诉露了诗人崇敬先贤,怀瑾握瑜,追慕杜甫与鲁迅;“十五流年鼓无歇,三千世界味初谙”(其三)则写出了诗人承先启后、负任担道,拓故宫学新领域。皆是彰显了欣淼先生坚信“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的崇高道德理念。而“游世情趣”所代表的则是另一种人生哲学,即人的灵魂深处讳莫如深的安逸享乐,基于此,而在诗作中透出一种昂扬、旷达、豪爽、狂放的气象。郑诗的“游世情趣”一是表现在寄情河山:“青藏风情情万种,紫垣殿影影千重”(其二),一是着笔于尽享天伦:“儿辈自强差可慰,老夫尚健复何求”(其四)。两首诗皆是流露出逸兴飞扬、九天揽月的极乐心境,豪放的气概、雄肆的风格挥洒而出。由此观之,欣淼先生实与那些消极颓废的享乐之徒不可等量齐观。

三、《七十咏怀》五首的艺术特色

欣淼先生曾说:“无论怎样风雨如磐、怎样曲折坎坷,当代诗词总是在社会律动的第一时间传递心灵的火焰和思想的光辉。”年已古稀,不辍笔耕的欣淼先生,无论是遍历古迹、凭吊感怀的《桂枝香·岳阳楼》《永州柳子庙》,还是览阅赏趣、逸致闲情的《读鲁杂感》《在西宁观豫剧》等,可谓是“雪泥鸿爪皆诗句,是情是理任剪裁”。以下从语言、形象、用典、意象、风格等方面析论《七十咏怀》五首所呈现的艺术特色。

郑诗的语言风格从整体上看是浑朴古质、凝练老道的。一方面,诗歌中大部分诗句绝少修饰,往往都是直抒胸臆。不论是“风尘一路忽如旋,造化驱人岂偶然”(其一)的感慨,还是“回首犹存几多憾,至今惜少好诗留”(其五)的遗憾,都是将诗人心中最真挚的言语和感受直直写出;而另一方面,诗人的语言还是凝练的,诗人往往在一句诗歌中凝练数个意象或是典故,将人生大时空的跨度融汇其中,化抽象为具象。例如,用“热风已得燃犀烛,直面才看贯日虹”(其二)来凝练鲁迅先生对自己的深刻影响,用“雪峰饱看五千仞,紫阙欣聆六百年”(其四)来概括自己饱经风雨的人生。而这种语言风格的形成是与诗人的人生经历分不开的。诗人一生饱经世故,却能始终能够保持昂扬的心志,这便造就了诗人异于常人的开阔胸襟和豁达精神,反映在诗歌语言上,势必是直抒胸臆、古朴雄劲的。其次,诗歌作于诗人古稀之年,其时诗人对诗歌创作技巧也必然掌握得最为圆融熟练。因而诗人所创作的诗歌,自然而然流露出“返璞归真”的倾向,而这种倾向便造就了诗歌语言的浑朴古质、凝练老道。

郑诗还擅于从多个角度塑造人物,且塑造出的形象也是极其丰满。首先,诗人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文人形象,在《其二》中诗人描述自己为“心头骚雅耳边钟,相伴今生有两公”——倾吐对杜甫和鲁迅向往的同时,自然表现出诗人对忧国忧民精神的神往,亦恰上古经典《诗经》和《离骚》背后所隐藏的诗歌传统所契合。其次,诗人亦是一个孜孜不倦的探究者形象。无论是对故宫学的探索——“十五流年鼓无歇,三千世界味初谙”(其三),还是对人生轨迹的探索——“历历行程最堪记,恒河畔觅佛陀踪”(其四),皆绘写出诗人对的执着、未知的渴望。最后,诗人还是一个心胸豁达的隐士形象,诗人从一开始便说自己“心萦畎亩渭川烟”(其一),而在古稀之际终于实现这一愿望之后,回首人生之时依旧豁达地倾吐“儿辈自强差可慰,老夫尚健复何求”(其五),很有“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气概和胸襟。

与多重情感的人物形象相对应的,是诗歌用典和意象的相对性。一方面,诗歌的意象和用典有着诗人进取的一面,透露着诗人的豪迈情怀和入世精神。如《其二》中“春望”“秋兴”“鹰飞鲸掣”“热风”“直面”等等典故的运用都展现了诗人的淑世精神;另一方面,诗歌中也有表现诗人渴求隐居、向心佛教的情怀。《其二》中,虽然有上述诸典,亦有“燃犀烛”“贯日虹”等暗示佛理的典故。诗人在《其三》和《其四》中也有类似的宗教意象——“三千世界味初谙”“恒河畔觅佛陀踪”,都表现了佛教对人生最本质内容的思考和体悟。再次,诗人乐用今典,在古典律诗中融入诸多现代社会所产生的新兴意象,比如“热风”“相机”等,看似无意,实则皆是诗人笔力雄厚的积淀之故。

而诗歌的整体风格,则处处暗含杜甫与韩愈的味道。诗人似秉承着韩愈“气盛言宜”的文学思想,其创作出的诗句,读来仿佛一蹴而就,将心中的情感和块垒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其一》尤为出色。诗歌的首联由反问勾连,中间两联通过脍炙人口、节奏明快的诗句写出自己的人生经历,仿佛数十载人生在谈笑风生中倏然而过,最后又以眼前之际作结,抒发诗人此时的感受。诗歌整体读来仿佛水银泻地,又由直抒胸臆的感情勾连在一起,很容易便能激发读者的情感状态。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在这种直抒胸臆、气势磅礴的诗句之后,还有着诗人对律诗结构的严格要求,这一点和杜甫的七律是极为相似的。诗歌由问句起兴,中间两联是对首联的进一步展开论述,而尾联在中间两联对人生过往的描述中自然引出,同时呼应首联。诗歌整体来看,体制圆融,首尾呼应,极具艺术性。此外,诗人的诗歌还继承了杜甫律诗中那种忧国奉公的伟大情操,其虽“心萦畎亩渭川烟”,但是为了心中的道义,又不得不“血荐韶华镐京月”。可以说,欣淼先生凝杜甫与韩愈之所长为己所用,故而能在当代诗坛领一席之位。

四、价值与意义

郑欣淼先生曾将近七年的中华诗词发展形容为:“九天时雨诗中落,万里春风掌上来”,这七年确是诗词的春天和“黄金时期”。紧紧把握住历史机遇的郑先生,铁肩担义,以身为范,写就一篇篇闪耀着光辉的诗词,对丰富当代旧体文学及中华诗词的传承发展都意义非凡。

郑先生凭其体量宏富、哀梨并剪的诗词作品,极大充盈当代旧体文学领域。郑先生于古稀之年依旧感时赋事,为我们保存下民族奋进道路上的一份份精神标本和感情档案。就如他自己所言:“人生总会有许多起承转合,而与诗相伴、有诗同享,使我们的生命更多一些光彩,灵魂也更多一些分量。诗体虽有新旧之别,诗心却是相通的。”正是缘于郑先生一辈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倾力相助,中华诗词发展之路才能在当代中国熠熠生辉。

郑先生亦对中华诗词的传承与发展贡献良多。郑先生始终倡导:“无论怎样风雨如磐、怎样曲折坎坷,当代诗词总是在社会律动的第一时间传递心灵的火焰和思想的光辉。”他倾己之力推广中华诗词传统教育不断深入,及面向大众的诗词文化教育的普及推广,无疑在国人陶冶情操、塑造品格、砥砺精神、丰厚学养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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