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惠林 谢永峰

时 间：唐代元和年间

地 点：长安、闻喜

剧中人物：

裴 度 大唐宰相，近六十岁。（文武老生）

韩琼英 裴度夫人，五十多岁。（青衣）

裴 譔 裴度之子，二十多岁。（小生）

小 莲 裴度之女，近二十岁。（小旦）

赵 群 寒门士子，二十多岁。（小生）

唐宪宗 大唐皇帝，四十多岁。（须生）

张 武 兵部侍郎，四十多岁。（二花脸）

李 文 工部侍郎，六十多岁。（三花脸）

丁文昌 中书侍郎，五十多岁。（花脸）

钱 森 礼部侍郎，四十多岁。（须生）

长安县令 三十多岁。（文丑）（以下简称县令）

王 义 裴度随从，十五六岁。（娃娃生）官员、贵妇、太监、狱卒、士子、丫鬟、家将等若干

第一场

【长安城边，慈恩寺。

【裴譔带小莲上。

裴 譔 （唱）长安三月花怒放，

春风送我过曲江。

杏林宴罢意未尽，

翩翩又至雁塔旁。

小 莲 （唱）一路走，一路看，

小莲今日好喜欢。

花开处处迷人眼，

慈恩古寺在面前。

哥，快点、快点，别误了雁塔题名。

裴 譔 （醉意朦胧）不急，不急。

【慈恩寺雁塔下，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新科进士正在大声念到：新科进士，雁塔题名，裴譔、郑朗、杨殷士、苏巢……另一新科进士挥笔书写。人群中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垂头丧气。

裴 譔 （唱）一声裴譔震天响，煌煌大名上南墙。独占鳌头好似梦，我为裴门添荣光。

小 莲 （兴奋）看把你乐得。

裴 譔 （得意）为兄可是货真价实的状元郎啦，从今往后，你就是堂堂状元之妹啦，哈哈……

【落第士子赵群上。

赵 群 科考有黑幕，录取不公正，我要揭发，我要上告。

裴 譔 唉，你乃何方狂徒，竟敢在此撒野。

赵 群 你是何人，与你何干？

裴 譔 说出大名，只怕吓着你。

赵 群 口出狂言，莫非你也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莫非南墙上也有你的大名不成？

裴 譔 你侮辱新科，诽谤朝廷，可有凭据？

赵 群 凭据？你看这中榜之人，哪个不是权贵子弟，哪个出自贫寒人家，尤其是那裴譔，竟然成了今科状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因为他的父亲乃当朝宰相裴度而已。

裴 譔 （愤怒）你胡言乱语，我看你找打。（上前欲打）

小 莲 （劝阻）哥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赵 群 你这公子哥，难道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来，来，打呀。

【众士子纷纷议论。

士子甲 赵公子所言不虚。

士子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士子丙 恨只恨没生在那权贵之家。

士子丁 列位公子，不可信口开河啊，谁人不知裴度裴大人乃国之柱石，人之楷模，尤其家教甚严，有口皆碑，怎能做出蝇营狗苟之事。

裴 譔 自己才疏学浅，科场败阵，反倒抱怨他人，诬蔑朝廷，岂有此理，忘了自己长了几颗脑袋。

赵 群 （对裴譔）如此狂妄，莫非你就是那位裴公子？

【裴譔气愤之极，上前与赵群殴打，众落第士子趁机起哄，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喊叫：打人了，打人了，新科状元打人了。

【长安县令带衙役闻讯上。

县 令 此乃皇家寺庙，佛门禁地，尔等竟敢聚众斗殴，寻衅闹事，统统给我拿下，押往大牢，等候发落。

衙 役 大人，（指着裴譔）这位就是今科状元，当朝宰相裴度之子裴譔。

县 令 （吃惊）啊！（对衙役）快快松绑，（向裴譔）裴公子、状元公多有得罪。

赵 群 嘿，果然他就是裴譔，怪不得如此张狂。

裴 譔 哼！

【小莲扶裴譔下，赵群及多名落第士子被押下。

【切光。

第二场

【长安，裴府。

【韩琼英迎接宾客，应接不暇。贵妇上。

贵妇甲 （唱）春风春雨春花艳，

贵妇乙 （唱）喜讯迷漫宰相居，

贵妇丙 （唱）同贺裴譔登皇榜，

贵妇丙 （唱）大树之下众人栖。

四贵妇 （齐声）老身们祝贺裴公子状元及第，恭贺裴夫人喜事连连，可喜可贺。

韩琼英 同喜同喜，感谢各位抬爱。

四贵妇 （分别捧上礼物，齐声）这是老身们一点心意，还望裴夫人笑纳。

韩琼英 这可使不得，大家心意领了，礼物还请带回。

【四贵妇悻悻而下。

韩琼英 （唱）我夫君出将入相势正旺，

平藩镇重理官风兴大唐；

本为望族根基厚，

河东裴氏一蔓长；

到我夫君高峰起，

年少即是状元郎；

却忧心我生五子无进士，

文种渐失叹愁肠。

相爷三更多不寐，

责怪我儿无文章；

今喜得裴譔儿科考题金榜，

恭恭敬敬谢上苍！

【内报：裴晋公回府。音乐起，一干人等恭迎。

【裴度上。

裴 度 （唱）一别京城两年半，

收复幽州今凯旋。

三番又将相印挂，

浩荡皇恩飞燕然。

忽闻科场传喜讯，

两行热泪洗笑颜。

仆仆风尘顿消散，

急盼归来合家欢。

韩琼英 老爷，你、你、你可回来了。（拭泪）

裴 度 夫人，（亦颇动情，给夫人拭泪）老夫常年在外，家中里里外外，全凭夫人了。

韩琼英 老爷，那是为妻分内之事。

裴 度 此番譔儿荣登金榜，夫人之功也！

韩琼英 老爷。

裴 度 哎，怎么不见譔儿和小莲呢？

韩琼英 老爷，你忘了今日是雁塔题名的日子，小莲跟着譔儿去慈恩寺看热闹了。现如今，你们父子同喜，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啊。

裴 度 哈哈……

【小莲扶裴譔上。

小 莲 爹爹回来了？

裴 度 （向裴譔）怎么回事？竟然负伤了？

【裴譔欲言又止。

小 莲 （抢话）哥哥他，不小心摔一跤，蹭伤了。

韩琼英 （上前查看伤势，嗔怒）大喜的日子，伤成这样？

小 莲 哥哥高兴，杏林宴上多喝了几杯。

裴 譔 是，是，同年祝贺，孩儿多饮了几杯，不小心摔伤的。

韩琼英 见了你爹，也不问安？

裴 譔 爹爹一路辛苦。

【裴度无言，若有所思。

韩琼英 小莲，快扶你哥下去处理伤口。

【小莲、裴譔下，王义上。

王 义 禀老爷、夫人，兵部侍郎张大人、工部侍郎李大人求见。

韩琼英 老爷，你刚刚回家，还是先休息吧。

裴 度 （笑对夫人）哎，夫人，这两位大人，一个是老夫的旧部，一个是曾经的同窗，一个是患难之交，一个是同乡故友，推辞不得，还请夫人回避一下。（告王义）有请。（韩琼英下）

王 义 有请二位大人。

【张、李两位大人急上。内喊，“裴相在哪里，裴相在哪里”。

李 文 下官李文。

张 武 下官张武

张、李 见过大人。

裴 度 免礼，是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张 武 喜风、喜风。

李 文 是春风、春风。

裴 度 哈哈哈哈，二位大人请坐。

李 文 裴公子高中状元，我们特来贺喜。

张 武 裴相国得胜回朝，我们特来祝贺。

裴 度 同喜同喜！老夫谢过二位大人。

张 武 裴相幽州平叛鞍马劳顿，辛苦异常。在下特备小礼以示敬意。

李 文 裴相琴棋书画堪称一流，今日拜见特备小礼一份，请大人笑纳。

【家院上前展开画轴、打开锦盒。

裴 度 哦？高丽出产百年老参，百草之王；王羲之的书法，稀世珍品。二位大人这哪里是小礼？好大的气魄呐。

李 文 大人。

（唱）薄礼轻轻心意现，

孝敬大人是当然；

裴公书法人称赞，

只有书圣能比肩。

张 武 （唱）相国功高位荣显，

为国操劳多承担。

百年人参深山长，

滋养壮阳福寿绵。

裴 度 二位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又是患难之交，有事请讲，何必如此。

李 文 （唱）话已到此不相瞒，

春闱科举起祸端。

落榜士子发了难，

有人推波又助澜。

张 武 （唱）只恐此事中途变，

请裴相出面息事保平安。

裴 度 （惊）哦，科考能有何事？

张、李 有人检举科考舞弊。

裴 度 何人检举？

张 武 就是那中书侍郎丁文昌。

裴 度 丁文昌？

李 文 是他。

张 武 就是他。

裴 度 他为何检举？

李 文 这次丁文昌推荐了两名士子没有被录取。

张 武 丁文昌一怒之下说要废了此次科考。

裴 度 哦？

李 文 丁文昌已串通好一干人等，准备联名上奏。

裴 度 科考乃国之大事，岂能轻言废止。

李 文 对呀，岂可轻言废止。

张 武 明日早朝，他们就要上奏，逼圣上决断。

李 文 裴相，你是咱大唐的中兴名相，一言九鼎。圣上最信得过，最倚重的就是您裴晋公呀。

张 武 裴相，明日早朝，咱们决不能让丁文昌之流得逞!

裴 度 那二位大人你们又是为何？

李 文 这、这、这，我就实说了吧。

（念）犬子考分低一点，

疏通关系上榜单。

考官若不看情面，

考的再好难沾边。

张 武 （念）请托行卷老习惯，

人情往来情可原。

睁只眼来闭只眼，

顺水推舟好扬帆。

裴 度 （背唱）他二人终于将隐情讲遍，

裴度我不由得义愤心间。

兴科举是为把栋梁举荐，

能齐家能治国德才为先。

考场上公平竞争众所愿，

现如今竟变得如此儿戏成笑谈。

李 文 裴相，你好赖得给句话呀，不然，下官心里不踏实。

张 武 裴相，您老人家态度必须明了，要不我俩就不走了。

裴 度 二位大人所言之事，老夫已经晓得了，只是事关重大，容老夫三思，礼品带上，请回吧。

张、李 （极不情愿）裴相，你看这休人不休礼的，还请裴相收下。

裴 度 请回吧。

张、李 （极不情愿）告辞！

【李文、张武走到门口，突然二人又返回。

李 文 他一点面子也不给。

张 武 他一点旧情也不念。

李 文 （对张武）说了吧？

张 武 说了吧。

李 文 （对裴度）令郎裴譔此番高中，是圣上恩赐钦点的！

张 武 裴相，其实你儿根本没考上！

（张武、李文二人扬长而下，裴度顿时惊呆！）

裴 度 （缓过神来）夫人，夫人啊，快快过来。

韩琼英 老爷，何事？

裴 度 夫人，我来问你，裴譔此番科考，你可曾请托？可曾走动？

韩琼英 老爷，如何突然问这个？可是李文、张武说了什么？

裴 度 我问你可曾请托走动？

韩琼英 没有。妾身谨守裴氏家规。

裴 度 叫譔儿、小莲。

韩琼英 譔儿、小莲厅堂回话。

【小莲、裴譔上。

裴 度 （向裴譔）我问你，这伤究竟怎么回事？

裴 譔 我，我……

裴 度 小莲，你给爹爹说实话。

小 莲 爹爹，哥哥他、他、他被人打伤了。

裴 度 这究竟怎么回事？

小 莲 哥哥在雁塔题名之时，遇到一群落榜的士子，他们对今科考试不满，哥哥与他们争辩，结果引来殴打。

裴 度 譔儿，你可曾动手？

裴 譔 （支支吾吾）孩儿也曾动手。

【家将上。

家 将 启禀老爷、夫人，长安县令回话，已将参与斗殴的一干人等统统拘押，听候老爷发落。

小 莲 抓得好，大快人心！

裴 度 （对小莲）不得多言。参与斗殴者统统拘押？

家 将 是。

裴 度 王义，速随我去。

【裴度、王义下。

韩琼英 老爷，你要为譔儿做主啊！

【压光。

第三场

【紧接前场，当日夜晚。

【长安大牢。

【赵群身戴枷锁，与众士子关押一起。

赵 群 （唱）赵群我陷牢狱心中悲恸，

左思右想义愤汹涌。

科场不公前程断送，

一代斯文入牢笼。

好似上苍将我嘲弄，

好似利剑穿我心胸。

自幼儿效前贤习读孔孟，

实指望鱼跃龙门展鹏程。

到如今出乎意料遭不幸，

仕途坎坷路难通。

膏粱纨绔皆得宠，

布衣人家全落空。

满腹才华无处用，

鸡犬升天皆称雄。

我相信天朗朗邪不压正，

我愿为读书人据理抗争。

狱 卒 你这书生，闹够了么，口出狂言，聚众闹事，你吃了豹子胆了？

【狱卒下。

士子甲 赵相公，常言道，民不斗官，穷不斗富。我看咱们这次凶多吉少呀，老生真是冤枉啊！

赵 群 赵群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决不会连累你们。

士子甲 唉，一生埋头圣贤书，谁料老来入牢房。

士子乙 李兄何必泄气，待此案了结，你我从头开始，来年中个状元，也未可知。

士子甲 哎，不想了，不想了。老朽在这进士科里进进出出，出出进进，已是一十三回了，认命了。

士子乙 哎，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李兄还未到花甲之年，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

士子甲 （苦笑）老朽活了这么大，今天算是明白了，那科考的大门，本来就不是为咱穷人开的。

士子丙 如今这科考徒有虚名，考试未举行，名次即已定。

士子丁 请托行卷盛行，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二 人 可悲，荒唐。

士子丙 空有篇章传海内，更无亲族在朝中。这才是最大的悲哀啊！

士子乙 哎，众位，众位，科考功过，不可一概而论。据闻当今圣上极为重视人才，说不定我等还会时来运转呢？

士子丙 只可惜生不逢时啊！

士子丁 想我整日手不释卷，孜孜以求，竟落得如此下场。

士子甲 此时我什么都不想了，能早些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赵 群 诸位年兄，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我等联名上书，请求彻查此事，重新再考。

士子甲 告状？痴人说梦。赵相公，我等都是跟着你受的牵连。

士子丙 我愿联名，要求再考。

士子乙 凡事还需有理有据，不可鲁莽。

【众士子争论不休。

狱 卒 你们嚷嚷什么，穷酸文人，小心罪加一等。

【长安县令上。

狱 卒 （向长安县令）参见大人。

县 令 罢了，尔等听着，依大唐律，赵群目无法纪，对抗朝廷，亵渎圣贤，聚众闹事，判，赵群死罪。其他举子，虽系从犯，罪不可免，发配琼州。

【裴度暗上，长安县令急忙上前恭维，裴度制止，不予暴露身份。

士子甲 冤枉，冤枉啊！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未成年孩儿，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士子乙、丙、丁皆震惊无语。

赵 群 哈哈哈……（大笑）

裴 度 这位相公，为何发笑？

【赵群目视裴度，不屑一顾。

赵 群 我笑这大地茫茫竟容不下一介书生，我笑这晴空朗朗竟容不得几句衷言。

裴 度 衷言？老夫愿听，你且道来。

赵 群 想我大唐，推行科举，本是朝廷选贤用能利国利民之壮举。我赵群自幼以当朝宰相裴度为楷模，寒窗苦读，立志成就一番大业。可没想到，今日之科举，权贵当道，请托盛行，百姓投靠无门；今科所录三十三人，哪个不是官宦子弟？哪个又是寒门儿郎？科举既已沦落至此，天下士子不胜心寒。堂堂裴度，概莫能外。当年我所景仰的心中楷模，如今荡然无存，我也心随他死！

【长安县令、王义多次欲呵斥，均被裴度阻止。

县 令 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

赵 群 赵群死不足惜，只有一事相求。

县 令 将死之人，容你一件。

裴 度 讲！

赵 群 请将前三名中榜者的试卷公布于众，让天下人评判。

县 令 你，你……

裴 度 赵公子如此自负，想必文才天下无敌，老夫愿意领教。来，与他去了枷锁，笔墨伺候。

县 令 是。

【狱卒抬书桌上，送笔墨纸砚，赵群边写边唱。

赵 群 （唱）

落第之余忽醒悟，

平生志向欲何如。

衣带渐宽身憔悴，

泪血滴来千里书。

牢外风高飞黄叶，

江边春在忆樵渔。

唯应感谢是天地，

不待功成死有余。

【赵群将笔摔在桌上，将纸抛向空中，长安县令急忙接住，捧给裴度，裴度端详，点头称赞。

【众士子赞叹，裴度沉默不语。长安县令、狱卒、王义不屑。

裴 度 （突然）来啊！

县 令 下官在。

裴 度 速将赵群人等全部释放。

县 令 啊！全部释放？

裴 度 全部释放。

县 令 是，裴大人。

众士子 裴，裴，他是裴度？裴大人！（众跪。）

【裴度心情激荡。

裴 度 （唱）赵群他咄咄逼人满腔怨，

众举子身陷囹圄实可怜。

裴度我一时无语双腿颤，

仿佛是一梦醒来情何堪。

举头望几点星光月昏暗，

刹那间一片阴云蔽长安。

似曾见多少无辜对天呐喊，

似曾见几多奸佞无法无天。

丁文昌把柄在手掀风浪，

定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端。

实可叹张李二人团团转，

突造访心存侥幸剑走偏。

圣上他念及老臣这张脸，

裴譔儿名落孙山又状元。

叹可叹，裴府中上上下下

早把那欢歌齐声唱，

悲可悲，老夫我忐忐忑忑

怎把那真情讲面前。

如若是将错就错不翻案，

定然是舞弊官员惊无险。

如若是稀里糊涂装未见，

定然是莘莘学士透心寒。

如若是左顾右盼看风向，

定然是逼迫圣上陷两难。

如若是因势利导乾坤转，

定然是一场风浪不可免。

如若是痛陈利弊谏圣上，

定然是得罪朝廷众官员。

如若是到手功名我抛掉，

定然是妻儿老小叫屈冤。

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如今好为难。

思前想后，想后思前。

难以决断，如上青天。

【这时从远处传来皇宫钟声。

【画外音：万岁早朝了！

突然皇钟响耳畔，

声声震在我心田。

以身许国岂忧患，

何时变得心茫然。

东方欲晓曙光现，

步履匆匆午门前。

【切光。

第四场

【紧接前场,次日晨。

【长安，皇宫延英殿。

【丁文昌上。

丁文昌 （唱）混迹官场不如意，

誓与裴度争高低。

老夫丁文昌，与裴度同朝为官。裴度他处处胜我一筹。此番科举，圣上又钦点裴度之子为头名状元，叫老夫心中好气好恼。借此，落榜士子，斗殴闹事，我何不参上一本，灭灭他的威风！

【丁文昌下。

【太监：皇上驾到——

【唐宪宗上。

唐宪宗 （唱）藩镇灭，狼烟散，

大唐又是朗朗的天。

好似开元全盛日，

风调雨顺万民欢。

江河万里流不断，

国有良臣方可安。

今春科考尘埃定，

孤王心中倍觉宽。

【众臣上。

众大臣 参见万岁！

唐宪宗 众爱卿平身。

众大臣 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宪宗 众爱卿，有本奏来。

丁文昌 万岁，臣有本奏。

唐宪宗 丁爱卿奏来。

丁文昌 臣丁文昌冒死进谏，今科考试之结果，应全部予以废除，重新再考。

【众皆震惊，表情各异。

唐宪宗 朝廷科考，乃为国招贤纳士、择选栋梁，此等大事，岂可儿戏？

丁文昌 万岁，今科主考官钱森以权谋私，徇私舞弊，所录进士，皆为官宦子弟，引发寒门士子闹事，愈演愈烈，请求彻查。万岁，如此下去，后果难料啊！

唐宪宗 钱森，可有此事？

钱 森 这，这，万岁，不能听他一面之词。

丁文昌 钱大人，是我一面之词，还是你心中有鬼，裴度之子裴譔明明已经落榜为何录取？你该清楚士子们为何闹事吧？

李 文 丁大人，裴相为我大唐江山殚精竭虑、赴汤蹈火，如若废了这次科考，岂不伤了忠良之心吗？

张 武 岂不是自毁朝纲自折羽翼？

丁文昌 国以信立，理不容情，科考本该公平竞争，无论富贵贫穷唯才是举，难道裴相之子，就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如此一来，谈何公平？谈何公允？

李 文 万岁，臣有本奏。

大臣甲 万岁，臣有本奏。

张 武 臣有本奏。

大臣乙 臣有本奏。

唐宪宗 李卿，你先奏来。

李 文 科考乃天下大事，如若废止，朝廷的颜面何在？

张 武 万岁，皇家信誉要紧，不可轻言废除。

丁文昌 （对李文、张武）二位大人，你们送了钱森多少好处？钱森又为你们办了多少好事？

张、李 丁大人，你、你血口喷人。

钱 森 丁大人你说我心中有鬼，其实鬼就在你的心中，此番科考你所举荐的二位士子未被录取，你便心怀不满。丁大人废除今科，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丁文昌 你……万岁，老臣可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

大臣甲 是啊，丁大人可是为万岁着想啊。

张、李 事关皇家颜面，科举结果不可废除。

张、李 不可。

众 人 万岁……

唐宪宗 众爱卿，朝堂之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唱）裴爱卿赴疆场大获全胜，

裴公子在科场发挥失常。

孤念他有难言不能不管，

孤钦点赐状元算是奖赏。

未曾想一石掀起千层浪，

未曾想朝野震动危机藏。

丁文昌 原来裴譔是圣上钦赐。恕臣无知，可是其余中榜进士呢，难道都是圣上钦赐不成？圣上要明察啊。

唐宪宗 （气愤）谁还有本奏？

【裴度内喊：臣裴度有本奏上。

太 监 万岁，裴度裴大人有本要奏。

唐宪宗 快快有请。

太 监 万岁有旨，裴大人上殿。

【裴度上。

裴 度 裴度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宪宗 裴爱卿平身。

裴 度 谢万岁。

唐宪宗 裴相，幽州归来，鞍马劳顿，已准你在家

歇息，为何急着上朝。

裴 度 臣有本要奏。

唐宪宗 裴爱卿所奏何事？

裴 度 科考之事。

【众臣闻听，或喜或忧。

唐宪宗 准奏。

裴 度 谢万岁，据臣所查，此次科考，有失公允。臣建议废除此科，重新再考。

丁文昌 （吃惊，怀疑地）裴相不愧是千古之忠臣啊。

张、李 裴大人，你怎么也主张废除啊。

唐宪宗 裴相，真的要废科再考？

裴 度 正是。

唐宪宗 可否遴选区分，落榜者另开一科，择优录取，替补空缺，凡中榜者，一律录用。

张、李 万岁圣明。

裴 度 臣以为不妥，人才乃立国之根本，科考乃

选才之国策。万岁呀！

（唱）隋文帝创科举，

打破吏治之陋习。

唐承隋制顺民意，

发扬光大创奇迹。

我大唐立国二百载，

能臣贤士如云集。

太宗皇帝曾惊喜，

天下英雄归来兮。

贞观之治垂青史，

科举功高数第一。

如今进士考前定，

落第书生变仇敌。

此风如若再沿袭，

动摇文脉毁国基。

唯有力除旧时弊，

中兴之治方可期。

李 文 （翻脸）万岁，裴度乃以公器、揽私名，堪称奸侫行为。

张 武 （翻脸）信誉尽失，国将不国，裴度奸诈

不可不查。

丁文昌 裴公大义，令臣佩服。

唐宪宗 （厉声）尔等休再议论。

裴 度 万岁。

（唱）颁恩旨，赐裴譔，

圣上的苦心臣知晓。

无非是为了老臣这张薄面，

无非是念及老臣这点功劳。

圣上呀，

科考归科考，

功劳归功劳，

一码是一码，

两者各分晓。

臣叩拜，圣上心意臣收下，

臣恳求，裴譔名份且取消。

唐宪宗 （仿佛试探）裴相，莫非你让朕先废裴譔之名？

裴 度 废除今科，愿从臣始！

唐宪宗 （厉声）裴度,朕若执意赐予裴譔功名呢？

裴 度 （踉跄悲苦）万岁呀，圣恩虽为曲全，人理终难自咎。若泰然受之，贪冒荣显，又何以表率四方，又何以面对祖宗。我裴氏家族，世为大宗，世代秉承美德。老臣之所以如此，并非猎取美名，唯恐辱没祖先。这是裴譔的科考卷宗，万岁请看。

【唐宪宗挥手不予理会。

唐宪宗 （叹惜地）如若裴譔再试不中，你又当如何？

裴 度 万岁，我儿裴譔落第，是臣教导无方。臣受恩典深厚，赏通天御带，封爵晋国公，食三千户，复知政事。居上位者不可以公事而售私恩，我儿裴譔断不可依臣而谋求进身。臣愿以我儿之功名，换取科考之风清，换来吏治之清明。唯有如此，老臣才不负祖训，不负皇恩。（跪下）

唐宪宗 （唱）从朝堂往下望，

但见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须发苍苍——

神情虽镇定，

内里尽忧伤。

莫看他其貌不扬平凡相，

其风度其功德皆非平常。

曾记得淮西叛乱，

你与朕描摹削藩状——

慷慨激昂说大唐。

举荐良将把宏图掌，

在长安曾被刺三剑遭血光。

消藩志不减，

发誓振朝纲。

疾风知劲草，

愈挫愈刚强。

大唐有幸出良相，

功高德昭世无双。

文采奕奕有学养，

武略滔滔震家邦。

平淮西，镇幽州，

辅朝政，谋划筹——

更难得这伟岸格局大器量。

裴 度 承蒙万岁厚爱。

唐宪宗 裴相啊，朕何尝不想正风立威，拔选真才啊！就算废除此科，可如何才能确保公平公正呢？

裴 度 万岁，臣还有本要奏。

唐宪宗 快快奏来。

裴 度 如若再考，可将所有试卷糊名弥封！

唐宪宗 糊名弥封？

众大臣 糊名弥封？

裴 度 万岁，弥封糊名，乃则天大圣皇后首创，阅卷考官见文章不见姓名，心必持正，行必公平，天下士子，定可心悦诚服！臣建议我朝恢复旧制，实行试卷弥封。

【静场。

唐宪宗 糊名、弥封，前朝旧制，朕怎么就不知道啊，裴爱卿，朕代天下士子谢过裴相！

裴 度 （挽住）谢主隆恩。（唐宪宗扶裴度不让跪。）

众 人 （众臣皆跪）万岁万岁万万岁！

【压光，太监上。

太 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番科考废止，所有举子，明春再试。贬中书侍郎丁文昌为西川节度使，礼部侍郎钱森为江州刺史，兵部侍郎张武为剑州刺史，工部侍郎李文为开江令。从今往后，科举从严，所有试卷糊名弥封，官宦寒门，一视同仁，凡有违背，严惩不贷。钦此。

【切光。

第五场

【紧接前场，当日下午。

【长安，裴府客厅。

【小莲搀扶裴夫人上，裴譔躲书房内房门紧闭。

小 莲 哥哥，你把门打开，娘有话和你讲。

裴 譔 （内声）我求求你们，别烦我好吗？

小 莲 娘，我哥躲在屋里一天一夜啦，这可怎么办？

韩琼英 譔儿，你好歹也得吃点东西呀。

小 莲 哥，听娘的话，开开门，吃点东西。

裴 譔 走开。

小 莲 娘，你看这。

韩琼英 你先忙你的去吧。

小 莲 娘，那你？

韩琼英 无妨，娘想独自坐会。

小 莲 哎。

【小莲下。

韩琼英 这是怎么啦，这到底是怎么啦。

（唱）两天前喜事双双从天降，

一时间劈头盖脸皆冰霜。

韩琼英嫁入裴门四十载，

头一回心如乱麻无主张。

老爷他公务缠身难指望，

琼英我忙前忙后心舒畅。

即便是老爷几番被罢免，

即便是老爷遇刺倒路旁。

也不如今日之事难决断，

也不如今日之事令人伤。

今日里状元之梦终实现，

我裴门上上下下皆荣光。

谁能料，老爷他主动请辞朝堂上，

换来这，譔儿他锦绣前程随风扬。

【裴度上。

裴 度 （唱）步履沉沉心憔悴，

双腿蹒跚把家回。

下了朝堂方觉累，

临近厅堂又转回。

妻儿面前怎应对，

老夫无奈可问谁？

【与夫人相见。

韩琼英 老爷，你回来了？

裴 度 回来了，夫人，譔儿他……怎么样啦？

【二人同时示意坐。

韩琼英 譔儿他……老爷，譔儿的功名，难道真的无望了吗？

裴 度 圣旨已颁，岂容改悔。

韩琼英 老爷，你可知譔儿他……他将自己锁在书房，哭天抢地，一日三餐，水米未进，我这做母亲的……心疼呀。

裴 度 夫人，譔儿是你我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

养，夫人心疼，难道我这做父亲的就不心疼吗？

韩琼英 老爷。

（唱）如今突生变，

平地起波澜。

今朝科举事，

与你有何干？

譔儿当状元万岁钦点，

你为何无事生非来推翻。

裴 度 （唱）人才自古多磨难，

儿与状元尚无缘。

夫人还需放眼看，

今科废除了众生员。

一视同仁无贵贱，

夫人还需心坦然。

韩琼英 老爷，你能坦然，我……也能坦然，可譔儿他……他能坦然吗？

裴 度 夫人，譔儿他既然生在咱们裴氏家族，就应该秉承祖训，恪守家规。过些日子，他会明白的。

【裴譔内应：“我不明白”。（冲出）

裴 譔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我不听，我不听，我再也不想听啦。

（唱）我生在宰相府得天独厚，

有爹爹作楷模别无所求。

仰慕爹学问好文章锦绣，

仰慕爹赴疆场大马高头。

仰慕爹站朝堂精神抖擞，

仰慕爹功名就封王封侯。

十多年守寒窗铜壶滴漏，

孔夫子变成了知交故友。

此一番中状元本当高就，

谁料想爹让我付之东流。

从今后圣贤书何用之有？

读了它照样是受辱蒙羞。

裴 度 譔儿，你待怎讲？

裴 譔 是它让我受辱蒙羞。

裴 度 你……

裴 譔 你……你只知道自己带兵打仗，官场威风，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你什么时候又在乎过我，既然功名无望，这书还有何用，从今往后，这书我……我再也不读啦。

【摔书。

【裴度气急，扬手一个耳光打过去。

裴 譔 你打我？娘！（哭）

裴 度 儿啊，你可知道，你可知你摔的是什么，你摔的是圣贤，你摔的是列祖列宗，你摔的是裴家一千年的历史，你摔的是为父的一颗心啊。

（唱）不孝儿怒冲冲把我顶撞，

裴度我满腔火骤然变凉。

扪心问为人父责任可尽？

又怎能用狠力雪上加霜。

这耳光看似打在儿脸上，

却好似打在了为父心房。

（上前将裴譔扶起。）

儿啊，疼吗？

（裴譔不理，裴度拥抱譔儿以示道歉。）

来，随我来。

【转场至后堂祖宗像前，众人随裴度举行祭拜礼。

裴 度 儿啊！想我裴氏一族，千年昌盛，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四个字，诚、学、俭、廉，凭的就是这千年不变的祖训。自秦汉，历六朝，人才无数，将相迭出，上效君王，下抚百姓，一个一个，标榜青史，让我裴氏家族成了名扬天下的望族！为父之所以力主废除今科，再次重考，意在整肃朝纲、维持公允，身为裴氏后代，更应修身自重。没想到你……你稍有挫败便怨天尤人、一蹶不振，面对裴氏先祖你……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唱）裴家千载久不衰，

凭得是自立又自强。

读书明德守正道，

代代都有好儿郎。

二世祖，名裴秀，

八岁能文爱书香，

发奋苦读有创建，

地图之父美名扬。

十一世祖叫裴矩，

历尽艰辛把西域访，

贯通中西数千里，

丝绸之路写华章。

十三世祖裴行俭，

先烈遗孤有朝廷养，

他不以为荣反为耻，

不靠祖功自图强，

悬梁刺股寻常事，

科考场上受夸奖，

文武齐备勋功业，

跃马驰骋保边疆。

为父给你取名譔，

文种勿绝意味长。

你莫学，纨绔子弟坏习惯，

你莫要，不经磨砺自逞狂。

骄躁之情且先放，

祖训时刻胸中装。

技薄位尊人鄙视，

智小谋大要遭殃。

力不堪负自取辱，

德不配位难久长。

儿啊！

洗尽浮华方可担大任，

经历严寒方可见春光。

儿呀，你看一看这篇文章。

【裴譔接过观看，越看越佩服。

裴 譔 （直呼）好文采，好文章！

裴 度 你可知此人是谁？

裴 譔 是谁？

裴 度 他就是与你打架之人，落榜士子，名叫赵群。

裴 譔 是他？（犹豫片刻，忽然明白）父亲，孩儿错了。

裴 譔 （唱）父亲他一席话醍醐灌顶，

如雷动、似洪钟、催梦醒、荡夜空。

都怪我责怪于人一时冲动，

都怪我缺少理智头脑空空，

都怪我雁塔下面情绪失控，

都怪我与人斗殴大错铸成。

从今后效前贤攻读孔孟，

头悬梁锥刺股刻苦用功，

从今后应科举立誓高中，

为社稷为黎民耀祖光宗。

爹爹，从今日起，我要像历代先祖一样，自强自立，苦读圣贤，明年不中，来年再试，如若不中，死后不入祖坟。

裴 度 我的好儿子。

【裴度父子拥抱，裴夫人、小莲落泪。

【切光。

第六场

【几年后。

【闻喜裴柏村。

【一群少年诵读裴氏祖训。

众少年 （朗诵）推诚为应物之先，强学为立身之根，节俭为持家之基，清廉为做官之本。

【裴譔、赵群及众士子皆穿官服上。

裴 譔 （唱）凤凰塬绿树如荫，裴柏村毓秀钟灵。

赵 群 （唱）峨眉画屏惹人醉，九凤朝阳天赐春。

裴 譔 年兄请。

赵 群 年兄请。

裴 譔 你我可是不打不成交呵。

赵 群 在下不才，有眼无珠，竟敢得罪状元公，哈哈……

裴 譔 哪里哪里，是我冲动，斗胆冒犯了文才第

一的赵公子。

赵 群 哈哈……

裴 譔 哈哈……

【裴度、裴夫人、小莲上。

赵 群 新科进士赵群拜见恩相裴晋公。

裴 度 （微笑）赵公子少年英才，看来老夫没有走眼啊。

众士子 （齐声）新科进士参拜裴晋公。

裴 度 好，好，好，哈哈哈……

【众士子拜裴度，裴柏村一片欢腾。

【伴唱：

千年古柏根连根，

有口皆夸宰相村。

裴门才俊冠天地，

家风一脉传古今。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