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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屋的冬天

2019-05-16濮颖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6期
关键词:咸肉下雪天萝卜干

濮颖

旧屋坐落在城西一条寂静的后街上,是一座长而深的四合院,已近百年。

院子有两个门,西门是对合开的,对着后街,是出门的唯一通道。东门是独扇门,临着一条内城河。对岸参差住着些人家。河很窄,却是活水,水成日流得哗哗响,夏日的夜晚声音尤其大,冬天感觉要安静些。院子东西向,分三进,住着兄弟三户。按照从大到小的规矩由东到西各住一进。北面的正屋叫上堂屋,是全家人议事、祭祀的地方。北墙上是中堂,下面的条几上摆放着烛台和香炉,供着神龛。堂屋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两邊的墙上挂着先人的画像。下雪天,关上门窗,屋里生一个炭炉,炉上炖一钵鸡汤,烧一壶开水,热气腾腾的,女人弓着身子,在一张油亮乌黑的桌上给孩子仔细剪着鞋样。快过年了,屋檐下挂着一串串自家腌渍的香肠、萝卜干、咸肉、风鱼。炭炉旁蜷着一只老猫,一动不动,不小心踩着,发出惨厉的尖叫,惊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院子的最东南角有一个青砖围砌成的小花圃,种着一些很寻常的花草。鸡冠花、美人蕉、凤仙、鸭趾草,还有一小撮米葱和青蒜。下雪天这些花草都蔫了,埋在雪地里。只有万年青搁在高处,青枝绿叶的。天竺结果了,红彤彤的,挨挨挤挤,很是醒目。最靠墙角是株老蜡梅,开满了花。“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王安石谓之为暗香,我倒觉得很浓郁,半条街都能闻见。夜晚,月亮把冷光投在天井里,西北风野兽般的吼,卷着落叶盘旋,发出莫名的怪声,联想起老人讲的鬼故事,吓得缩进被窝里,不敢露头,直到东方既白。

旧屋的冬天吃得最多的是咸货。我最喜欢青菜烧咸肉,“九天的青菜赛羊肉”,经雪的青菜味道特别好。咸肉不宜太瘦,和青菜一起半汤半烩。那滋味,至今不能忘记。香肠,切成片,搁些姜丝葱花,淋几点香油,在炭火上隔水蒸着,不一会儿,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掀开锅盖,只见熟好的香肠红白相间,明油亮脂,薄如蝉翼,不由你不大快朵颐。咸菜是不可少的,与慈姑片炒,或与干丝炒,味道都很好。装盘以后,一定会洒一把碧绿的蒜花。就着黏稠的大米粥,呼啦啦就是一碗,喝得全身暖洋洋的。还有萝卜干,开水焯过,切成小块,用糖醋浸透,临吃时滴几滴麻油,蘸点辣椒酱。放学回来打开碗橱,捻上几块放在嘴里解馋,酸甜香辣,脆生生的,煞是好吃。

旧屋是孩子们的天堂,不上学的日子里,女孩子就在天井里跳绳、踢毽子、跳橡皮筋。至今还记得那些童谣:“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花开二十一……周扒皮,坏东西,半夜起来学公鸡……”男孩子玩打陀螺、滚铁环,还不时跑过来打闹,直到各屋的灯亮了,院子里飘满了饭菜的香味,女人们高声叫着自家孩子的小名,我们才鸟归巢一般散去。

除夕这一天,旧屋里最为热闹。黄昏时分,大人忙着贴门联, 小孩抢着放鞭炮,晚上,一大家族老老少少全聚在上堂屋吃团圆饭,喝着自家酿的甜米酒,大人们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孩子们则叫嚣着围住长辈讨要压岁钱,等不及酒席结束,呼啦一下全跑开,在院子里玩掼炮、点烟火去了。

责任编辑: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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