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沐阳，杨 盼

(喀什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新疆喀什 844006)

2015年12月10日，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签署了致力于教育公平的《每个学生都成功法案》(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下文简称ESSA)，法案中提出学前教育计划，进一步在联邦法案中强化学前教育的重要性。本文提及的学前教育是指小学教育之前的教育，即0-6(或7岁)儿童的教育；美国学前教育项目涵盖的是所有小学教育前的项目，包括开端计划(Head Start)、儿童保育项目(Child Care Programs)、家庭托儿所(Family Child Care)、州立学前教育项目(State Pre-Kindergarten)等。

一、ESSA与学前教育

(一)ESSA的颁布与目标

1965年，针对“反贫困战争”，美国联邦政府制定《中小学教育法》(Elementary and Secondary Education Act，简称ESEA)。在ESEA五十多年的实施期间，实现所有儿童的教育公平一直是ESEA的中心目标，但实际情况却是联邦援助并没有使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和富裕家庭的学生之间的学业成绩差距得到理想的消除[1]。2002年，为追求教育公平，美国联邦政府发布《不让一个孩子掉队》(No Child Left Behind，下文简称NCLB)法案，但在实施过程中，其弊端日益明显：法案设立的学术标准不符合学生的实际情况，对学生的表现期望太高(百分之百的学生达到精英水平是不现实的)；过度重视考试机制，扩大了优势群体和劣势群体之间的学术差距；测试和问责制度忽略了普遍存在于教育中的结构性不平等[2]。

为应对以上问题，美国出台ESSA，其核心目标在于：降低不同学生群体之间教育机会的差异，确保每一位学生，不管其种族、国籍、年龄、性别、宗教、语言、社会经济地位等存在什么差异，都能公平地享有高质量的教育，并达到各州的学业成就标准和学业评价要求[3]。法案涉及九方面内容，即改善国家和地方教育机构的基本项目；培养、培训、招聘高素质的教师、校长和学校其他领导者；英语学习者和移民学生的语言教学；21世纪学校；国家创新和地方灵活性；印第安人、土著夏威夷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教育；影响资助；总则；为无家可归者提供的教育和其他法律[4]。具体内容如表1所示。

(二)ESSA对学前教育的关注

ESSA将对学前教育的关注体现在多个领域，例如提高弱势群体的学业成就；准备、培训、招聘高素质的教师、校长和其他学校领导；英语学习者和移民学生的语言教学；为无家可归者提供教育和其他法律等[6]。除此之外，法案中也有针对学前教育的具体描述，主要体现在第九条款的第二部分学前教育发展计划(Preschool Development Grants)之中。包括学前教育发展经费(Sec. 9212. Preschool development grants)和审查联邦早期儿童教育项目(Sec. 9213. Review of Federal early childhood education programs)两方面，学前教育发展经费主要是指用来协助国家开发、更新或实现学前教育战略计划，改进学前教育项目质量以最大限度地增加父母的选择(Sec. 9212 [a])，并授权卫生和公共服务部(The Secretary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于2017至2020年的每一个财政年度向学前教育拨款2.5亿美元(Sec. 9212 [k])，用于定期的学前教育评估、制定学前战略计划、最大限度地增加父母的选择和对国家现有学前教育项目的了解，以及促进儿童及家长为入学做好准备等(Sec. 9212 [f])；审查联邦学前教育项目则主要是要求卫生和公共服务部应与管理联邦学前教育项目的所有机构负责人协商，对所有6岁以下儿童的学前教育项目进行跨部门审查(Sec. 9213. [a])[4]。ESSA的颁布标志着美国在联邦教育法案中承认学前教育重要性的进一步强化[6]。

表1 ESSA的目标与具体内容[5]

二、ESSA背景下的学前教育改革措施

回应ESSA，各州主要通过在州ESSA计划中规划学前教育；将学前教育纳入学校改进策略；支持学前教育工作者的发展；创设顺利过渡的学习环境等来发展儿童早期学习[7]。

(一)在州ESSA计划中规划学前教育

自从2015年ESSA签署成为法律以来，一些州已经开始制定计划，准备在2017-2018学年顺利完成从NCLB到ESSA的过渡，并保证ESSA的全面实施。截至2017年9月，包括哥伦比亚特区和波多黎各在内的所有50个州都已经制定了解决教育政策关键问题的《州ESSA计划》(State ESSA Plan)[8]。各州在其州《ESSA计划》中也明确提出，学前教育在州和地方教育改革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并为各州提供了扩大学前教育机会的大门，例如从出生开始投资于儿童学前学习服务、改善学前学习与小学早期阶段教育之间的过渡、改善对教育工作人员的支持、专注于双语学习者和其他特殊人群(包括无家可归的儿童、美洲土著和亚洲、太平洋岛屿的儿童)、将州和地方的教育规划实施统一到所有学前教育项目中(包括儿童保育、州立学前教育、早期开端和开端计划等)[5]。

特拉华州将“高质量的早期学习机会(high-quality early learning opportunities)”作为该州教育改革的五大重点之一，将州ESSA计划与特拉华大学早期学习委员会的战略计划(the Delaware Early Learning Council Strategic Plan)相联系，旨在通过建立高质量的早期学习计划，为从出生到三年级的整体系统的持续改进制定明确目标。具体措施则包括：投资多个联邦资金以支持学前教育学习目标、为学校提供有关学前教育学习的技术援助、为学前教育工作者提供有针对性的专业发展、侧重于学前教育项目(以公立学校系统之外的学前教育机构为主)和K-12之间的课程和评估的一致性、定期报告有关学前教育学习目标的数据等。新墨西哥州在其《州ESSA计划》和《州教育机构(state education agencies，简称SEA)战略计划》中强调了学前教育学习，在为与学前学习有关的学校提供全面的技术援助策略基础上，使用多种数据工具来跟踪和改进儿童学习表现，包括课堂观察和早期读写能力评估，并计划开发一个K-6阅读课程[7]。

(二)将学前教育纳入学校改进策略

ESSA要求各州支持当地表现不佳的学校进行改进，因此《州ESSA计划》不仅要设计一套评估学校质量的体系，还要设计出包括学前教育在内的学校质量与改进的教育愿景。学校改进策略作为州立ESSA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主要内容包括州教育机构如何识别表现不佳的学校、对表现不佳学校的干预和支持、关于学校成绩的公开报道以及地区问责等[9]。根据研究，如果把学前教育作为小学改进策略的一个关键部分，那么在学生个体采取广泛的干预措施之前，学校层面通过改进干预策略可以缩小儿童学术成就差距、提高儿童成绩[7]。

学校改进策略第一步是围绕学校质量评分来决定哪些学校需要改进，例如哥伦比亚特区在其小学的评级中加入“州立幼儿班课堂互动评估系统”(pre-K 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分数，其中课堂互动评估系统(Classroom Assessment Scoring System ，简称CLASS)主要用来衡量教师与学生在教学支持、情感支持和课堂环境三个方面的互动；俄亥俄州认为应将从幼儿园到三年级的识字部分作为学校质量评级的一部分；纽约将幼儿园和州立幼儿班(pre-kindergarten，专门针对入园前儿童即5岁以下的儿童[10]，也可译为前学前班[11])作为评级的质量指标；马里兰州计划制定从幼儿园到二年级的年末基准。学校改进策略的第二步是采用基于证据的干预措施对低绩效学校进行支持、监督和改进，例如阿肯色计划引导持续绩效较低的学校和地区分配更多的联邦资金用于提高州立幼儿班的质量层级和准入需求；科罗拉多州将为学校提供基于证据的干预措施指导，通过小学三年级来提高幼儿园的读写能力，并要求学校为阅读能力低于年级水平的儿童制定个人计划，同时还将实施竞争性的早期读写能力资助计划；康涅狄克州将学前学习和学校环境作为支持学校体系的循证干预策略。学校改进策略的第三步便是在保证透明度的基础上进行公开报告，宾夕法尼亚州已经将学前儿童和K-12数据系统连接起来，并将利用这些信息更好的改善从州立幼儿班到幼儿园的过渡。学校改进策略的第四步是问责，主要由州教育部门用来监控学区的系统和地方学区用来监控和改进学校的系统组成，华盛顿致力于提高学区对学前教育重要性的认识，并帮助学区与当地的学前教育项目在入学准备方面建立联系；康涅狄格州则要求在学区规划中加入学前教育愿景分析[9]。

(三)支持学前教育工作者的发展

高质量的学前教育需要高素质的教育工作者和领导者，提高学生成绩的关键是建立一个专业化的教师队伍，并保证教师在他们职业生涯的每个阶段都能得到相应的支持。ESSA授权各州使用Title II——准备、培训、招聘高素质的教师、校长和其他学校领导中提到的有关方式(例如基金支持等)为优秀的教师教学创造可持续发展的条件，例如建立或扩展教师和校长预备学校(teacher and principal preparation academies)、协助当地教育机构制定人力资本管理策略(human capital management strategies)、为所有教师提供专业发展(professional development)等[12]。

密西西比为学校、开端计划和社区项目的学前教育工作者提供专业发展；密歇根大学正在为从出生到三年级的教育工作者开发专业发展体系，并鼓励学区将社区的学前教育工作者纳入联合专业学习机会体系中来；宾夕法尼亚州正在为学前教育工作者开辟职业道路，并将为校长提供资金以帮助其有条件关注学前教育；俄勒冈州把在前学前班和小学三年级的教育工作者的专业发展作为目标，提供形成性评估来指导教学，并促进社区学前教育提供者和小学之间更紧密的合作；北卡罗来纳州正在开发一个跨部门的从出生到三年级的专业发展体系，该体系将包括学校和其他学前教育学习环境中的教师和领导者[9]。

(四)创设顺利过渡的学习环境

ESSA要求当地教育机构(local educational agencies，简称LEAs)、开端计划以及其他儿童教育项目之间要达成一致协议，为儿童及其家庭提供更好的教育机会，以提供更高质量的学习体验，保证儿童顺利过渡到幼儿园。在过渡到幼儿园之前的教育项目一般包括开端计划、州立幼儿班、儿童保育项目、家庭托儿所等，如表2所示。在过渡这一过程中，学区通常比单个学校更适合与学前教育项目的提供者建立良好的伙伴关系，并与0-5岁儿童一起工作；此外，学区可以使用更详细、全面的学前教育指标来指导学校的改进，同时在资源和人员配置方面做出正确的战略决策[13]。

加利福尼亚州为接收5岁儿童的过渡幼儿园提供了一个免费的项目，作为一种创新的方式来弥合州立幼儿班和幼儿园之间的早期学习差距。弗雷斯诺县金斯堡小学特许学校区每月为来自儿童保育、州立幼儿班和幼儿园课堂的教育工作者举办教育说明会，讨论如何确保所有儿童的顺利过渡，并在州立幼儿班和幼儿园项目之间共享数据。虽然幼儿园教师已经可以获得儿童在前学前班所习得的传统知识评估数据，但他们会集思广益地分享有关孩子的其他类型的信息，以支持孩子的学业转型。此外，每年幼儿园的评估小组都会制定一份书面计划，在学年开始时与家庭分享[14]。

表2 在过渡到幼儿园之前的学前教育项目[13]

三、启示

美国ESSA背景下的学前教育改革举措启示我们，学前教育发展应注重以下方面：

(一)学前教育公平是教育公平的起点

教育公平问题一直是美国联邦法案不断发展的出发点之一，为缩小儿童之间的学术成就差距，使每个儿童都能到达成功，美国ESSA应运而生。ESSA要求各州在法案总体要求的基础上，制定州ESSA计划，以提高各州的学前教育质量。现有研究表明，人生最初的几年是未来长期健康和幸福生活的基础，高质量的学前教育对儿童的一生将产生积极的影响[15]。现代国民教育体系从学前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成人教育，到终身教育体系，其中学前教育位于教育体系的低端，是其他教育层级的基础。如果说教育公平最终会影响到个人在社会中的发展，那么，位于教育链条低端的学前教育则应该理所当然的承担教育公平的肇始之责[16]；公平而高质量的学前教育能够有效地打破贫困的代际循环，促进社会的公平与稳定[17]；教育公平的实现，没有比增加对学前教育领域的关注更好的实现方法[2]。因此，教育公平应从重视学前教育开始，在保证教育起点——学前教育公平的基础上，促进全社会教育公平的实现。

(二)幼儿园质量评估与改进体系建设

为提高全美学前教育的质量，美国教育部鼓励各州或学区将学前教育纳入学校改进策略中来。我国近年来在提高学前教育整体质量方面也采取了许多举措，例如2012年为进一步推动各省、市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的实施，教育部颁布了《学前教育督导评估暂行办法》，制定了政府职责、经费投入、园所建设、队伍建设、规范管理、发展水平等六个一级指标和二十二个二级指标，通过这些指标来对各省市幼儿园进行评估[18]；2016年为加强幼儿园的科学管理、规范幼儿园的办园行为、提高其保育和教育质量，教育部颁布了《幼儿园工作章程》，从幼儿入园和编班、幼儿园的安全、卫生保健、教育、园所和设备、教职工、家庭和社区、经费、管理等九方面对幼儿园的具体工作进行规定[19]；2017年，为建立和完善幼儿园督导评估制度，推动各地加强和改进对幼儿园的管理，促进幼儿园规范办园行为，教育部制定了《幼儿园办园行为督导评估办法》，从幼儿园办园条件、安全卫生、保育教育、教职工队伍和内部管理等五方面进行幼儿园办园行为督导评估指标的划分，并对每一个指标进行详细的要点描述[20]；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其中在第八条“提高幼儿园保教质量”中提到要“健全质量评估监测体系”，要求各省、市在遵循国家制定的幼儿园保教质量评估指南的基础上，完善幼儿园的质量评估标准，健全幼儿园分级分类评估体系，将各类幼儿园全部纳入质量评估范畴，并且定期向社会公布评估结果[21]。由此可见，我国在幼儿园质量评级上已经有了较为完善的评估体系，但缺乏针对评级过后的改进策略的制定。

(三)学前教育与小学教育一体化建设

ESSA要求各州把学前教育纳入学校改进策略中来，作为衡量、干预、报告学校教育的一部分。学前教育项目与公立学校系统中的幼儿园及小学之间的有序协调可以为儿童创建一个保障其获得持续学习、相应支持和良好参与体验的教育系统，良好协调将有助于维持通过高质量的学前教育项目取得的成果，并促进学校教育的成功。相反，缺乏协调对儿童、家庭、教师和学校管理者来说都是一项挑战，不同的教育方法、不同的组织和不同的政策贯穿于两个系统之间，这使得学前教育项目和学校之间难以为儿童创造持续而良好的体验，并且无法保障从学前教育过渡到小学教育(或从学前教育项目过渡到幼儿园)的顺利进行。我国有学者在上世纪末提出，尽可能地让学前教育和中小学教育实现一体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学前教育和中小学教育的整体性和连续性，才能为21世纪的到来培养合格人才；让幼儿园、小学和中学联为一体，便于学生系统地掌握知识，能够很好地保障九年义务教育的顺利实施[22]。2001年6月，教育部发布《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介绍了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内容和今后的实践方向[23]；同年7月，教育部发布《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旨在推进幼儿园实行素质教育，全面提高幼儿园教育质量[24]。从教育部发布的文件来看，我国政府层面并未明确把学前教育和小学教育融为一起，进行一体化建设。但从实践层面来看，发达地区的学前教育与小学教育一体化建设已经存在；欠发达地区更多的是将幼儿园三年教育与学前班、小学低年级段(一般以一、二、三年级为主)整合在一起进行统一管理。

(四)高质量的学前教育师资队伍建设

在ESSA中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变化在于，其明确将学前教育工作者包括在为教师专业发展而设计的项目和资助中，且专门用一个章节用来描述准备、培训和招聘高质量教师[7]。因为，优质的教学能为儿童建立知识和技能基础，支持儿童未来21世纪高级技能的获得，也是儿童成功的首要因素；而优质的教学离不开优秀的教师，高质量的学前教育需要高素质的教育工作者和项目领导者的支持。在我国，为建设高质量的学前教育师资，国家层面上也做出了重大变革，例如为促进幼儿园教师专业发展，建设一支高素质幼儿园教师队伍，教育部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教师法》于2012年颁布出台了《幼儿园教师专业标准(试行)》，从专业理念与师德、专业知识、专业能力三个方面对幼儿园教师的专业标准进行规定，为幼儿园教师的培养、准入、培训和考核等工作提供了重要依据[25]；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提出，“全面提高幼儿园教师质量，建设一支高素质善保教的教师队伍”，“建立幼儿园教师全员培训制度，切实提升幼儿园教师科学保教能力”是当前幼儿园教师队伍建设的重中之重[26]。近年来，幼儿教师虐童事件层出不穷，导致这些事件发生的原因有多方面，例如幼儿园教师的准入问题、教师的师德问题、教师的薪酬待遇问题等等。这些仍未彻底解决的问题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幼儿的身心获得严重伤害，因此，高质量的学前师资建设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