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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辫之忆

2019-04-29杨艳玖

中外文摘 2019年7期
关键词:花布辫子厂里

□ 杨艳玖

1966年8月30日,那一年,我19岁。留了6年的视若宝贝的长辫子将不得不剪去,我带着无奈与悲伤走进了理发馆,这张珍贵的纪念齐腰长发的老照片也由此诞生。

1963年,因父亲接受劳动改造,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五个从辽宁去了黑龙江。我当时16岁,作为家里的老大,无可选择地挑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父亲在密山县兴凯湖农场机械厂给我找了份工作,在厂里拿最低工资,每天一元钱。父亲是厂里的会计,所以我只负责工作,不负责领薪水,当然父亲会给我一点买生活必需品的零花钱。

日子很艰难,生活要继续,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段岁月里怒放着我最美好的青春。我是一个乐观的人,爱唱歌爱打扮,尤其爱照相。生活拮据,爱美的天性不灭,怎么办呢?我不得不佩服父亲的心灵手巧,他买来花布,自己动手剪裁,然后教我缝纫,于是就有了照片里的这件花上衣,在当时还是很时髦的,同事们很是羡慕。当然,在我和父亲的合作下,弟弟妹妹们也都能穿上件像样的衣服了。即便如此,买花布的钱也是极有限的,事实上我只有两件衣服可换,两条裤子可穿,鞋子不穿坏永远是同一双。我非常珍惜,衣服总是洗得透透亮亮,叠得整整齐齐的,穿的时候也无比精心。

物质上的极度匮乏,也未能熄灭心中燃着的青春火焰,那时最让我骄傲的就是我的长辫子。我的头发很浓密,又黑又亮,没有一点分叉,前额是天然卷发,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在腰间摆来摆去,成了我身上的一道风景。我有时用一条手帕把两条辫子扎起来,有时把两条辫子叠起来,我总可以让我的辫子花样翻新。那个年代梳长辫子的人很多,我成了其中的佼佼者,吸引了很多艳羡的目光。我对这一头长发倍加呵护,那时没有洗发露,只好充分利用现有的东西:淘米水、肥皂、大碱等——这也是在艰难日子里人们的发明创造。尽管由于头发过长也给生活带来不便,但是我依然乐此不疲。

兴尽悲来。1966年,“破四旧”运动开始了。当不许留长发的噩耗传来,我当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可以说如坠深渊。因自己有着执拗的性格,硬着头皮,拖延不剪,很多人和我一样不情愿,厂里还有一些不想剪辫子的人拿我做挡箭牌:“小杨剪我就剪。”但形势所迫,厂里的女同事陆陆续续都剪了,我的压力越来越大。到最后我成了厂里唯一一个还梳辫子的人,什么事我都能妥协,唯独这件事我表现得很倔强。后来领导找到我并且给了半天假让我去解决头发问题,我知道我和我的辫子到了必须说再见的时候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我很难过地握着两个辫梢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工厂大门,先去照相馆拍照留念,最后去理发馆剪掉了将近3尺的长辫子。回到家,我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当然此事一时间也成了身边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了就找不到了,失去了就回不来了,那两条长辫子不只是我青春岁月里追求美渴望美的资本和象征,也是那个精神生活同样匮乏的年代里的一种精神寄托。

别人剪下的辫子都卖了,只有我留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布包里,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看。直到1968年,举家搬迁,离开密山,我不得不把辫子拿到采购站卖掉了,得了5元7角钱,买了件塑料雨衣,这件雨衣一直用到1991年。至此,这条辫子彻底地在我生命中消失了,我和辫子的故事也画上了句号,以后我再也没留过这么长的辫子。这件事既是我青春记忆里的点缀,也是伤痛。

今年我已是古稀之年,生命里总有些事情值得回忆,值得品味,尤其是在老年,会常常沉湎于往事。往事如昨,历历在目,或苦或甜,或悲或喜,都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每个人的生命轨迹或多或少都会留下历史碾过的痕迹,每张老照片的背后都有说不尽的故事,这张老照片只是我青春岁月的一个插曲,时常悠扬而感伤地回荡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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