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是我国当代著名哲学、美学家，他于1981年出版发表的《美的历程》第一次从美的视角对中国的各种古典文艺形式做了细致的梳理、深入的剖析，在全国引起了强烈反响，一时形成了洛阳纸贵的局面。全书共分为十章，即“龙飞凤舞”“青铜饕餮”“先秦理性精神”“楚汉浪漫主义”“魏晋风度”“佛陀世容”“盛唐之音”“韵外之致”“宋元山水意境”和“明清文艺思潮”。从每一章的标题即可看出，李泽厚先生按照中国历史发展的先后顺序进行归纳概括，抓取了每个时代的精神内蕴，并辅以最有代表性的具体的艺术作品分析，既有理性的思维分析，又有感性的形式呈现，是一部具有学术视野的美学著作。最为可贵的是，这部美学著作写作风格非常平易近人，没有佶屈聱牙的词汇，是雅俗共赏的随笔之作。

李泽厚学贯中西，有深厚的学术能力和卓越的学术眼光，在《美的历程》中，他充分把握了文艺与哲学的跨越和汇通，深刻阐释了中国古典文艺美的特征。

比如，在论及明清文艺思潮时，李泽厚说：“哲学是时代的灵魂。”他将哲学视作时代的思想基础，把文艺的变迁和发展纳入哲学的视野，解释了每种文艺形式出现的原因、依据及其内在的思想精神，使得对文艺形式的分析富有思想的深度和力度。再如，书中在论述魏晋时期人的觉醒时，就非常针对性地指出，这种觉醒的根源来自于当时士大夫的怀疑论哲学思潮。用这种高屋建瓴的视角分析文艺作品，有利于把握文学精神的实质，如庖丁解牛般清晰明了。

用这种思维方式，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论述每个时代的文艺作品时，总是先论及其所处的社会背景、政治生态、经济发展和时代精神的基本状况，总是理性地进行审美。比如，《美的历程》在论述先秦春秋战国时期的文艺时，首先将孔子的思想阐释为一种实践理性，即“把理性引导和贯彻在日常现实世间生活、伦常感情和政治观念中，而不作抽象的玄思。”这种实践理性区别于西方的纯粹理性，不做终极探索和追问，而重视情感感受。所以，中国美学与中国的哲学思想一致，其着眼点也不像西方着眼于对象和实体，而是着眼于功能、关系和韵律。在此前提下，书中才开始论述先秦文学中出现的赋比兴原则和造型艺术中的建筑风格。

《美的历程》这部著作，最为醒目的是，李泽厚以美来统摄各类艺术形式，涵盖了文学、书法、音乐、绘画、建筑、雕塑等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各种古典艺术，既提炼出作为整体的中国古典艺术的规律和精神，也彰显了每个时代每种艺术形式不可替代的个性特征。对于这些表现形式各异的艺术，李泽厚既做了纵贯古今的历时性的比较分析，也做了横穿时代的共时性的对照研究，既抓取了中国古典文艺的总体审美特征，也兼顾了不同时代不同艺术形式的美的个性。这种将各种艺术形式交融于一体的宏阔视野，又不乏微观的具体作品形式分析，使得《美的历程》对美的描述实现了理性和感性的统一。

各种艺术形式之间往往是互相启迪、互相借鉴又互相补充的，尤其是中国古典文艺中天然出现的诗、书、画的合一，不可将其分割开来。《美的历程》对于艺术的梳理和论述经历了从理论概括到批评实践，从内容演绎到形式分析的过程，实现了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互相对证和阐发。

比如，《美的历程》论及建筑艺术时是将秦汉、唐宋、明清的建筑艺术放到一起的，将其一以贯之的美学风格解读为实践理性精神的体现，具体而言表现在建筑结构的严格对称上。这便是历时性的对比分析。同时，书中在阐释中国建筑的空间意识时，又引用了中国的绘画理论来佐证和支撑，即山水画的“可游”“可居”胜过“可望”和“可行”。书中在论及中国书法的特征时，又以音乐来譬喻和阐释，称其为纸上的音乐和舞蹈，并阐述了中国书法和绘画之间相互借鉴的关系，“不是书法从绘画而是绘画要从书法中吸取经验、技巧和力量。运笔的轻重、疾涩、虚实、强弱、转折顿挫、节奏韵律，净化了的线条如同音乐旋律一般，它们竟成了中国各类造型艺术和表现艺术的魂灵。”在论及盛唐艺术时，又将诗歌和书法并行阐述，认为二者的审美实质和艺术核心皆在于一种音乐性的美，随后又论述了音乐与诗的关系，舞蹈与书法的关系，这完全打通了各种艺术门类的界限，不是孤立地各立门户，而是将其自然地杂糅为一体，互相阐释和验证。所以，在李澤厚那里，盛唐的绝句、草书、音乐、舞蹈成为一种合一的艺术。

又如，书中在论述诗境、词境、曲境的区别时，是以雕塑的三种类型的美来作比和阐释的，也与山水画的三意境相关联，由此总结出某种近似而相通的普遍规律，“诗境厚重，词境尖新，曲境畅达”，体现出一种宏观而综合的视野，实现了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打通。

总之，《美的历程》在审视中国古典文艺美的过程中，始终站在开放的、跨越性的比较视域下，理性思辨与感性分析共存，用语精准，笔触凝练，从内在的哲学思想切入，再现了中国古典文艺美的神韵，兼具思想性与艺术性，堪称一部文采斐然的美学佳作。

作者简介：赵怡豪（2002.6—），男，山东省济钢高级中学高二十二班。

编辑 李烨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