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

白雪在咖啡厅看着眼前两个自己曾经从心底里尊敬的学长，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既然已经成了笑话，便不能再让别人看轻了。白雪拎起书包，站起身对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校辩论队正副队长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学长的建议，那就不打扰了。”

走出门三百米，确认没有人看到后，白雪才将手里的包狠狠地摔在地上。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大一时，白雪凭借极其优异的表现进入校辩论队，在这期间不曾缺席过一次培训，不曾错过一次观赛机会，甚至在大一下学期便跟着学长学姐们一同参加校内最高级别的辩论比赛，以四辩的身份一直打进决赛，拿下亚军奖杯。

这样的成绩，不是“运气”二字可以解释的。所有人只看到白雪受到学长学姐关照，却没人见过她深更半夜坐在宿舍的台阶上，一遍又一遍地将从未接触过的专业名词和各种政策背下来的模样。一辩可以读稿子，二辩可以准备申论，三辩可以备好问题，只有四辩需要跟着场面随机应变，辩论的时候既要动之以情，又要晓之以理。只有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才轮得到一个大一新手担任，输了是因为自己没经验，赢了是学长学姐带得好。白雪看得清，却始终舍不得错过这样一个学习的机会。

转眼间，那个从第一眼看到白雪就十分看好她的队长卸任了，新接任的队长上台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白雪劝退出校队——新任队长看不惯一个大一新生曾经战胜过自己亲自带着参赛的队伍。

白雪早就做好了退队的准备，但是蹲下身拾起从包里散落出来的材料时，却又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滑落，打湿了纸上的字迹。其实还是怀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的，不然也不会留着这些材料——这些在深夜里，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一点一点收集下的材料。

白雪用了一个月来平复心情，这一个月里她听不得半点与辩论相关的事。

这一切埋在心底的不甘心、愤怒甚至仇恨，终于在见到那个曾经带着她进入校辩论队、已经卸下队长职务的学长的那一刻，成了过往云烟。那个曾经对白雪竖起大拇指，笑着说她一定会成为优秀辩手的学长，因为一场体育事故，在原本最应该绽放光彩的年岁里，沉默地与拐杖为伴，一年都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辩论比赛。

平日里装作若无其事的白雪，在学长面前终究还是红了眼睛：“我真的不适合打辩论吗？”即便平日里装得再坚强，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学长看着眼前红了眼的人，问道：“这一年你过得开心吗？”

白雪愣了愣，想起那些忙碌的不眠之夜，那些擔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时流下的眼泪，被劝退时身后传来的笑声，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不就值得了？”学长突然对着白雪笑了笑，拍拍白雪的肩膀，“大学或者校辩论队从来都不是人生的终点站，你在这个过程里过得开心，学到东西，觉得值得，就足够了。”

白雪笑了，那些压在心头绵延不散的负面情绪，仿佛都随风飘散了。

四年以后，白雪孤身在英国求学，通宵不眠之后看着镜子里红着眼睛的自己，总会想起那段过往。

有位学妹惋惜地问白雪，是不是因为那些不好的经历中断了她的辩论生涯。白雪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隔着8小时的时差回复道：

“打辩论的那段时光是我拥有的最美好的时光之一，但是真正让我感觉到快乐的，并不是输赢或者在辩论队中升职，而是为追求答案而思考的过程。现在的我每天都在享受这样的思考过程：不断立论，再不断反驳自己。如此，是否站在高台上与人相辩，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而那段‘不完美的经历，也时刻提醒着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段过往还未曾画上句号，结局还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