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玉华 郭星宇

[摘要]许渊冲先生是中国翻译行业的翘楚，他在文学翻译方面，尤其是诗歌翻译方面，造诣颇深。本文从李白的长诗《长干行）出发，以许渊冲先生的《长干行》译本为研究对象，从字、词、句多方面入手，结合实例，分析、探讨、欣赏先生在诗歌翻译中的三美理论，理论结合实际，更好地学习许渊冲先生的翻译思想和方法。

[关键词]《长干行》;许渊冲;诗歌翻译;翻译理论

汉语诗歌的英译向来是汉译英的最大难题之一。尽管诗歌是否具有可译性这个问题在学术界依然争论不休，但这并没有停止中外名家不断尝试、不断探索的脚步。诗歌是否可泽其实并不绝对，其内容大多是可译的，但是其形式、音韵以及意境是很难翻译的。在翻译诗歌时，无论原作是汉语诗歌还是英语诗歌，都应该先理解诗中的字句，熟悉其问世时的社会背景与作者经历，研究其所用的修辞与典故，才能着手去译。在翻译进程中，先要达意，再考虑传神，先注重内容的契合，再考虑形式与音韵的对等。中国诗歌以唐诗为最，而说到唐诗，必提李白。本文分析的《长干行》，正是唐代著名诗人李白的组诗作品《长干行二首》中的第一首。许渊冲先生的译本是《长干行》的英译本中较为著名的版本，本文将通过分析先生的译本来探讨一些翻译诗歌的技巧。

一、许渊冲及其诗歌翻译理论

许渊冲先生是亚洲首位荣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的翻译家，为中国的文学翻译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许先生在六十多年的翻译生涯中，不仅翻译了大量的中西文化典籍，还写过几本探讨翻译理论的著作。许渊冲先生翻译诗歌的“三美论”，分别指“意美”“音美”和“形美”，“意美”指再现原诗的意境美， “音美”指译诗的节奏及韵式与原诗的对应程度，“形美”主要指译诗的行数与原诗的行数是否一致，分节是否得当。

诗歌作为汉语文化中的瑰宝，用翻译作为桥梁，让外国读者感受和领略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是译者的责任，也是译者的理想。在“三美”翻译原则的指导下，许渊冲先生翻译了不少的经典诗篇，为传播中国传统文化做出了杰出贡献。

二、许渊冲与《长干行》的翻译

在所有的中国诗人当中，许渊冲先生无疑是非常欣赏李白的，他翻译了很多李白的诗歌，译本广为流传，受到很多译者的赞誉。

（一）《长干行》诗歌内容简介

《长干行二首》是唐代诗人李白的组诗作品。此诗为李白初游金陵时所作，时间在唐玄宗开元十三年（725年）秋末之后不久。长干，是地名，在今南京市秦淮区中华门外秦淮河南。诗歌以古代商妇的口吻自述了自已在不同的生活阶段的生活状况，描述了商人夫妻之间的生活与情感。第一首诗描绘了商妇与商人青梅竹马结为夫妇后又离别的故事，塑造了一个期待生活热爱生活的商妇形象;第二首诗从商妇等不到丈夫的归来展开叙述，抒写了她对远行的丈夫的挚爱和思念。全诗将叙事、状景、抒情集合于一体，叙事条理清晰，艺术特点鲜明。

在《长干行二首》中，第一首的艺术成就更高，内容更生动，所以大多数译者都只译了第一首，例如许渊冲、埃兹拉·庞德、王玉书等。

（二）《长干行》译文

先生挑选了李白流传最广并且最具有代表性的一百首诗进行了英译，成书《许渊冲英译李白诗选》，《长干行》正是其中一首。译文如下。

《长干行》Ballad of a Merchant's Wife

妾发初覆额，My forehead covered by my hair cut straight，

折花门前剧。I played with flowers pluckd before the gate.

郎骑竹马来，On a hobby-horse you came on the scene，

绕床弄青梅。Around the well we played with mumes stillgreen.

同居长干里，We lived，close neighbors on Riverside lane.

两小无嫌猜。Carefree and innocen仁we children twain.

十四为君妇，I was fourteen when I became your youngbride，

羞颜未尝开。I'd often turn my bashful face aside.

低头向暗壁，Hanging my head，I'd look towards the wall，

千唤不一回。A thousand times I'd not answer your call.

十五始展眉，I was fifteen when I composed my brows，

愿同尘与灰。To fix my dust with yours were my dearvows.

常存抱柱信，Rather than break faith，you declared you'ddie.

岂上望夫台。Who knew I'd live alone in a tower high？

十六君远行，I was sixteen when you went far away，

瞿塘滟滪堆。Passing Three Canyons studded with rocksgray，

五月不可触，Where ships were wrecked when springblood ran high，

猿聲天上哀。Where gibbon's wails seemed coming fromthe sky.

门前迟行迹，Green moss now overgrows before our door，

一一生绿苔。Your footprints，hidden，can be seen nomore.

苔深不能扫，Moss can't be swept away：so thick it grows，

落叶秋风早。And leaves fall early when the west windblows.

八月蝴蝶黄，The yellow butterflies in autumn pass，

双飞西园草。two by two o'er our western-garden grass.

感此伤妾心，The sight would break my heart，and I'mafraid，

坐愁红颜老。Sitting alone，my rosy cheeks would fade.

早晚下三巴，Sooner or later，you'll leave the western land.

预将书报家。po not forget to let me know beforehand.

相迎不道远，I'll walk to meet you and not call it far

直至长风沙。To go to Long Wind Sands or where you are.

三、浅析《长干行》译文与许渊冲先生的三美论

许先生在《毛泽东诗词四十二首》英法文格律体译文的序言中首次提出了诗词翻译的“三美”理论。他后来也补充说过：“意美是最重要的，音美是次要的，形美是最次要的。我们要在传达原文美意的前提下，尽可能做到三美齐备。如果三者不可得兼，那么首先可以不要求形似，也可以不要求音似;但一定要尽可能传达原文的意美和音美”。

（一）《长干行》译文与意美

《长干行》原诗是商妇自述自己的心理历程与生活状态，许先生的译文还是沿用了第一人称叙述，用+h.来指代商妇，用"you"来指代其丈夫。

例I.Ballad of a Merchants Wife《长干行》

《长干行》属乐府《杂曲歌辞》的调名，ballad一词指a long song or poem which tells a story in simple language，这个用法是与“长干行”作为调名的本意更为贴切的，能够用ballad来对应出题目的传统内涵，可见先生语言功底之深。

例2.On a hobby-horse you came on the scene，

Around the well we played with mumes still green.

We lived，close neighbors on Riverside lane.

Carefree and innocent，we children twain.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两句诗作为全诗中传世度最广的两句话，还演变成了现代汉语中的成语，青梅竹马与两小无猜，都指代男女幼年时期亲密无间纯真无邪的情感。竹马是中国的一种儿童玩具，以一根长杆做主体，一端是竹子做的、像马头一样的模型，另一端装轮子或支在地上，小孩跨坐在长杆上，就像骑马。许渊冲将其译为hobby-horse，不难看出许渊冲先生选择对“竹马”其形进行翻译。“长干里”是中国南京古代著名的地名，过去是船民集居之地，许渊冲先生此处译为Riverside lane，没有直泽长干里，而是将其所处的地域特征描绘出来。“两小无嫌猜”，许渊冲译为Carefree andinnocent，we children twain，运用意译，用男女幼童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童年相处来指代“无嫌猜”。

例3.Hanging my head，I'd look towards the wall，

A thousand times I'd not answer your call.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千唤”其实是汉语诗歌中常用的夸张的修辞手法，不是真的有一千次，而是为了表示呼唤的次数之多，李白的诗中经常用到这种修辞，比如“桃花潭水深千尺”“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等，此处译文用a thousand times保留了原文的夸张修辞，体现了千呼万唤也不回来的效果，实现了翻译之意美。

例4.Moss can't be swept away： so thick it grows，

And leaves fall early when the west wind blows.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结合卜下句，这几句的意思是：你离家时留在门前的足迹还在，上面逐渐长满了青苔。青苔越来越厚难以清扫，叶子飘落，秋天来得很早。此处，先生把“秋风”译为westwind，这个地方其实有待商榷，中国人一般认为东风温暖，是春天的象征，西风凛冽，寒冷刺骨，从这个层面来说，这里用西风代表秋风并无不妥，但是由于东西方地理位置不同，西方人认为西风代表希望和温暖，例如雪莱就曾用“西风”来指代“革命”，所以此处可能会有误解。

例5.Sooner or later，you11 leave the western land，…，Togo to Long Wind Sands or where you are.早晚下三巴，…，…，直至长风沙。

无论何时你想离开三巴踏上归途，预先捎一份书信给我。只要能迎接你回家，我不怕路途遥远，一直能走到长风沙。“三巴”，地名，指巴郡、巴东、巴西，今在四川东部地区。商妇家乡在长干里，今南京，而“三巴”地处四川，相对于南京是在西方，所以此处许渊冲先生没有直接音译地名，而是用the western land來代指，使外国读者更清晰明了。“长风沙”也是地名，位于现在的安徽省安庆市的长江边上，与南京相距700里。此处这个地名表达的是只要商人回家，商妇不为路途遥远都愿意去接他，许渊冲先生此处译为Long Wind Sands or where you are，将原文及其引申义都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纵观全部译文，许先生对诗歌原文的理解还是十分到位的，在翻译时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他所倡导的意美。

（二）《长干行》译文与音美

唐诗在中国古典文化中的地位之高毋庸置疑，除了它本身具有的文化底蕴深厚意境之外，还与其平仄、押韵以及叠词等音韵之美息息相关。唐诗最显著的押韵方式莫过于尾韵，粗看《长干行》原诗，好像并没看到押韵的规律，但是仔细端详会发现，整首诗随着故事情节的转折，换了几次韵。如下：

1.“弄青梅”“不一回”“始展眉”“尘与灰”“滟滪堆”是十八韵中的八微，即韵母是ei、ui;

2.“竹马来”“无嫌猜”“未尝开”“望夫台”“天上哀”“生绿苔”，是九开，即韵母是韵母ai、uai;

3.然后从“不能扫”开始，“秋风早”“西园草”“红颜老”这几句是十三豪，韵母是ao;

4.最后几句中，“下三巴”“书报家”“长风沙”是一麻，在新华字典里，韵母a、ua、ia同属一个韵部。

5.首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根据现在的押韵规则来看好像是不押韵的。事实上，从古汉语角度来说， “额”“剧”这两个字是押韵的，它们都是人声韵，现代汉语中不再有这种韵脚。

看完原诗之后，再通篇看许渊冲先生的译文，可以看出，先生选择用每两个短句压一个尾韵，即双行押韵来表达音韵美。从首句开始，所押韵脚分别是：（此处不再赘述句子）

straight和gate押/t/、

scene和green押/n/、

lane和twain押/n/、

bride和aside押/d/、

wall和call押/l/、

brows和vows押/s/、

die和high押/ai/、

away和grey押/ei/、

high和sky押/ai/、

door和more押//、

grows，blows，pass，grass押/s/，

afraid，fade，land和beforehand押/d/、

far和are押/a：/。

這种押韵方法和原诗的几句即换韵在某种程度上是很相似的，许渊冲先生用aabb的押韵方式完美地展现了原诗的韵律美。

原诗与译文所用的押韵方式并不相同，可见在追求译诗音美的时候，并不一定要完全按照原诗的押韵方式，而是要根据不同语言的特点灵活变通，最终达到音美的目的。许先生的译文传达了原诗的音韵美，韵脚、音步整齐，读来朗朗上口。不难看出，许渊冲先生在应用理论时十分灵活，正如杨振宁先生曾说，许先生在翻译诗词时，像“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跳得灵活自如，令人惊奇”。

（三）《长干行》译文与形美

中国古典诗词的形美包括句式简练、工整、对仗等。唐诗以格律著称，对仗工整，前后长短相同，错落有致，译者在翻译时要尽可能将其译为有相同效果的译文。在许渊冲先生进行诗词翻译的时候，将诗歌译成英诗的偶句，这样的话。中国古诗词特有的工整对仗就能够完美地体现出来。

例1.《长干行》原诗为五言诗，许渊冲先生在翻译时，译文句数与原句相当，并将五言诗都译为每行10个音节的句子，《长干行》全诗较长，许先生却能做到将每一句都译为10个音节，可见他在翻译时用心之精，语言底蕴之深。即使诗歌中多次用典，许渊冲先生的译文都始终保持10个音节成句。

例2.Rather than break faith，you declared you'd die.

Who knew I'd live alone in a tower high？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这句表达的是商妇愿与丈夫长相厮守的坚定信念，却不曾想自己后来却成为日日盼丈夫归来的痴人。《庄子·盗跖篇》记载，“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处引用典故来表达商妇之情深。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望夫台”指的是丈夫久出不归，妻子登台眺望，天长日久变成了一块石头，故名此石为望夫石，妻子所登之台为望夫台。许先生这里通过意译，未明指典故，而是概括典故之意，将“抱柱信”译为宁死不会违背誓言，将“望夫台”译为独居高高的塔台。诗歌中用典是很常见的，许先生在这里没有多费口舌来解释典故或者另外做注，而是用寥寥数语概括总结典故之意，更有利于外国读者的理解，维持了译文的简洁凝练，保持了译文的形美。

结语

《长干行》作为五言长诗，又作于诗歌发展的巅峰时期，想要将它翻译到令人满意是很难的，可是许渊冲先生却做到了。《长干行》的每句译文都准确表达出了原诗句的意思和意境，即“意美”;句尾押韵，韵脚整齐，音步整齐，即“音美”;句数与原诗相当，译文节奏明快，简洁凝练，即“形美”。由此可见，先生并不仅仅提出了“三美论”，还运用到了他的翻译实践中，让后辈的译者们从他的译作中真实的感受“三美论”，给大家带来深层次的思考与启迪。

许渊冲先生作为翻译行业的翘楚，本着对翻译的浓厚兴趣和文化传承的使命，兢兢业业，承前继后，为翻译行业的发展积累了丰富而宝贵的实践经验。作为当代翻译工作者和学习者，我们能够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学习和进步，是非常荣幸的。在不断吸取前辈经验的基础上，也应该勇于实践，积极创新，钻研出更多更好的理论与技巧，为翻译事业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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