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琪，刘建和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 410007）

指导 程丑夫

程丑夫教授系湖南省名老中医，从医40 余载，自幼熟识经典，学识渊博，处方灵活，融汇中西，笔者跟诊谛听教导，受益颇丰，曾窥得程师遣方用药治疗因湿浊内阻致口干患者数例，疗效显著。口干症指口中津液缺乏，渴欲饮水。轻者饮水则止，重者烦渴引饮而不解，甚引起吞咽困难。西医学中“口干”为某一疾病症状，多见于老年人及女性，常见于干燥综合征、糖尿病、甲亢、放射性口干症等疾病。其治疗主要为病因治疗及使用人工唾液［1］，但西医治疗效果及副作用利弊尚待商榷。口干症在中医病名中属“干燥症”范畴，《景岳全书·卷二十六》云“渴因火燥有余，干因津液不足，火有余者当以实热论，津液不足者当以阴虚论”。《伤寒六书》曰“口干者，邪热聚胃，消耗津液，故少阴证，口燥咽干，急下之”。可见其主要病机为胃热津伤及阴虚津亏两方面，并多以清热泻火、养阴生津为法治疗。程师认为，热胜及津亏固然占多，而湿浊内阻，脾气不升，津不上承者实不少见。现将程师临证辨治湿浊口干经验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1 湿浊内阻，津不上承

《素问·经脉别论》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津四布，五经并行。”脾为后天之本，主运水湿，疏布上下，故脾气散精，上输口窍，则口舌津液濡润，食而知味。脾为太阴湿土，喜燥而勿湿，若外感湿邪，或脾弱运化失职，湿浊内犯，困阻脾阳，使脾气不升，津液难承，不能敷布清窍，则感口干舌燥。《内经》云：“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伤寒论》云：“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湿浊随经入腑，影响膀胱气化功能，津液舒布不行，津不上承则见口渴，治当化气行水，故以茯苓、猪苓、泽泻渗湿利浊，白术燥湿健脾，桂枝温阳化气。程师认为，口干热胜及津亏者占多，而脾气不升，津不上承者固不少见。其似津液亏损之症，但从其舌、脉、症，仍可辨见湿浊之象，医者不可不细查，若应化湿而反滋腻或泻热，则湿愈胶着难解，甚伤及脾阳，引邪深入。

2 湿热为患，分以治之

湿为阴邪，热为阳病。湿邪为患，则温燥化之；里热内扰，需清泻火热。然湿热共为内患，胶着蕴结，病机复杂。薛雪在《湿热条辨》中提出“热得湿愈炽，湿得热愈横，湿热两分，其病轻而患，湿热两合，其病重而速”。因温燥化湿而徒增里热，清热泻火却辛凉伤阳、碍湿，故古有“分消上下”“分解湿热”之说。程师认为，湿热治法需理清湿、热二者孰轻孰重。《温热论》曰：“渗湿于热下，下不与热相搏，热必孤矣。”故湿重兼热者，应重以化湿而兼清里热，使湿浊得化，湿去热孤，程师常用二术二陈汤、羌活胜湿汤加减。热偏重者，处方用药应重以清泻里热，而兼以祛湿。程师多用三仁汤、龙胆泻肝汤加减。同时，程师治疗湿热为患，遵循薛雪的“三焦分治”，认为湿阻上焦，宜宣通肺气，畅达胸膈；湿伏中焦，宜燥湿醒脾，宣开畅中；湿流下焦，宜淡渗通湿，引邪下行。湿布三焦，因势利导，故湿去通利，气机流畅，而无伤他脏之虞。

3 善治湿者，重以调气

湿邪随气升降，可壅滞三焦，阻碍经络，且善阻气机。气滞不行，反助湿生。《古今医鉴》云：“清浊相干，隧道壅塞，气化浊血瘀郁而生热，热留而久，气化成湿，湿热相生，遂成胀满。”故程师认为湿病实为气病，气滞则湿阻，气行则湿化，善治湿者，需重以调气。其“调气”二字，实有三意。一者，善调肺气。肺主一身之气，通达内外，布散周身，使水道通利，气化湿自化。且肺为华盖，宣畅肺气有“醍醐揭盖”、畅水之上源的作用，故程师常用轻清、凉润之品以和肺。二者，善用辛温芳香之品。温可化湿，辛能散气，芳香可醒脾，如藿香、佩兰、羌活、薄荷、砂仁之品，以轻清上扬之性达舒畅气机、宣化湿浊、健运脾胃之功。三者，化湿者重以行气。气滞则湿阻，气行则湿行，故欲化湿者，需善以调气。程师认为，化湿需分三焦，行气亦然。在上焦者，应轻清开泄，宣散肺气，如杏仁、枳壳、香豉之药。中焦者，宜辛温通畅，舒理脾胃，如木香、草果、陈皮之品。下焦者，宜味厚辛苦，破气散结，如枳实、厚朴、青皮之类。

4 湿邪为病，注重后期

湿病始因七情内伤、外感六淫，或饮食不节，致脾气受损，湿浊渐生。若郁久化热，则伤脾阴。湿伤阳气，或过用温燥，则脾阳受损。故程师认为湿热病后期辨治需注重以下两点。其一，湿热病恢复期常留余邪未净，脾气不舒，但湿热为患，除邪但到十之六七，不可过于温燥、寒凉，以免碍湿损阳。在湿病后期见精神倦怠、胸脘痞闷、口淡乏味等症，宜轻解湿热，醒脾化湿。如竹叶、荷叶、茯苓、芦根、佩兰、藿香之类，使化湿而不伤阳，清热且祛湿醒脾。其二，在湿病之始，脾胃或伤，加之邪气伤正，或用药不当，湿病后期脾脏更为受损。故程师在治疗湿病后期常注重调理脾胃，以强后天之本。故在治疗湿热病后期常因脾胃虚损分类治之。若脾胃不舒者，予柴胡疏肝散主之；脾阳不升者，以升陷汤调之；脾气不足者，予四君子汤加减；脾阴亏损者，予沙参麦冬汤加味；脾阳不足者，以理中汤和之。

5 病案举隅

患者，男，68 岁，2019 年6 月15 日初诊。患者诉1年前无明显诱因感口干舌燥，口中黏腻，以夜间为甚，多次于外院医院就诊排除糖尿病、甲亢、干燥综合征、肿瘤等疾病，经治疗症状未见明显缓解，遂来就诊。初诊见：夜间口干明显，伴口淡，时有头晕，咳嗽，咳较多白黏痰，纳寐可，二便调。舌淡红，苔白厚腻。脉弦，均为一派湿象，且湿重于热，证属痰湿内阻，气不化津。治以健脾行气，燥湿化痰，方用二术二陈汤加减。处方：陈皮6 g，法半夏10 g，茯苓10 g，苍术10 g，白术10 g，黄连6 g，天花粉10 g，藿香10 g，玄参15 g，青果10 g，全蝎4 g，黄芩10 g，贯叶金丝桃6 g，甘草6 g。15 剂，每日1 剂，水煎服。二诊患者诉口干较前减轻，反见口疮，下肢胀痛，小便短赤，纳食欠佳，口淡乏味，夜寐不安，大便偏干，诊见舌偏红，苔厚腻偏黄，脉弦，考虑服药后湿浊渐化，里热始现，湿热交蒸，合而为病，故方改三仁汤，化湿清热，宣畅三焦。处方：杏仁10 g，白豆蔻6 g，薏苡仁15 g，法半夏10 g，厚朴10 g，通草10 g，滑石15 g，黄连6 g，天花粉10 g，藿香10 g，青果10 g，酸枣仁15 g，甘草6 g。14 剂，每日1 剂，水煎服。三诊：药后患者下肢胀痛较前减轻，口干症状进一步缓解，守原方加桑叶10 g、芦根15 g、佩兰10 g醒脾化湿，清热生津。后续以醒脾化湿、兼补脾气法治疗，口干症状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