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辰

本文主人公

2018年9月28日，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师胜杰不幸因病去世，享年66岁。他的患难妻子宋艳悲痛欲绝。宋艳曾是优秀的曲艺演员，为支持丈夫的事业退居幕后。37载风雨岁月，见证了这对恩爱夫妻的悲欢离合……

癌魔带给患难夫妻懊悔与心碎

2017年7月，师胜杰参加黑龙江五地市巡演，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腰部疼痛难忍。他咬牙参加完全部演出，才返回哈尔滨。到家不久，师胜杰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低烧，厌食恶心，腹痛腹泻。去医院一检查，结论是晚期胰腺癌……

师胜杰1953年出生于天津，父母均是相声名家。宋艳小丈夫5岁，当时两人是黑龙江曲艺团的同事。师胜杰英俊帅气，才华横溢，宋艳笑容甜美，知性端庄，两人在频繁的工作接触中互生情愫。1981年6月，宋艳冲破重重阻力，与师胜杰裸婚。

1983年，宋艳生下女儿。做了妈妈后，宋艳以家庭为重心，退居幕后，进入黑龙江艺术研究院从事理论研究工作。此后几十年间，在宋艳的支持下，师胜杰推出了《郝市长》《肝胆相照》等一系列相声佳作，多次登上央视春晚舞台，还当选为“观众最喜爱的十大笑星”，成为家喻户晓的相声大师。

几十年来，师胜杰忙创作，排练，演出，收徒，与妻子聚少离多。2011年，女儿师艺文结婚前一天，他还在外地演出。师胜杰为相声事业奉献了全部心血，对家庭却亏欠很多。对患难妻子，他总以为有时间弥补，谁知猝不及防的癌魔打碎了他的预想和妻子的幸福……

师胜杰焦虑地问大夫：“我身体一向不错，怎么就得了胰腺癌呢？”对方告诉他：“抽烟、喝酒、熬夜等不良生活习惯是诱发此病的主因。”一听到“喝酒”两个字，宋艳不由得一阵愧疚。

原来，师胜杰因父亲在那个特殊年代含冤自杀，受到牵连，16岁被下放到北大荒烧酒场当品酒师，每天品酒9小时，且喝的全是高度白酒。对一个16岁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身心摧残！在日复一日的烈酒浸泡下，师胜杰渐渐对酒精有了依赖。3年后，他离开了烧酒场，但再也没有离开过白酒，宿舍里常年藏着酒，每天下班后都要喝一茶缸……

婚后，宋艳担心丈夫喝酒影响心脏和血压，将家里的酒锁起来。师胜杰朋友多，几乎天天有应酬。宋艳知道后，经常跟在丈夫身边。为照顾师胜杰的面子，她只允许丈夫喝一杯。次数一多，师胜杰感觉自己在朋友面前没面子，阻止妻子跟着自己去应酬，宋艳为此没少跟他起摩擦。后来见丈夫红光满面，心脏、血压并未受影响，宋艳不想因喝酒这种生活琐事影响夫妻感情，便不再阻止师胜杰喝酒。正是年复一年无节制地喝酒，给师胜杰的健康埋下了巨大隐患……

医生悄悄告诉宋艳：“胰腺癌是消化系统常见的恶性肿瘤，凶险程度很高，堪称‘癌症之王。这种癌症尚不能手术根治，何况师老师的病情已是晚期，生命最多不会超过半年，你要有心理准备……”宋艳心如刀割，躲进洗手间用手捂着嘴发出压抑的哭声。怕自己的悲伤情绪影响丈夫，几分钟后，宋艳洗了把脸，情绪饱满地出现在丈夫面前，对丈夫撒谎说：“医生说，你只要配合治疗，能长期带病生活。”师胜杰平静地说：“别骗我，我知道晚期胰腺癌意味着什么。我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你和女儿。我好后悔没有听你的劝告，喝酒节制一点。”宋艳含泪道：“对不起！要是我当初心再狠一点，让你滴酒不沾，也许就不会有今天。”可人生不能重来，夫妻俩既懊悔又心痛……

转战上海救治丈夫

因不能手术，师胜杰只能在医院接受药物治疗。宋艳将被褥和锅碗瓢盆搬进病房，将医院当成第二个家。她给丈夫榨果汁，给他熬绵软香糯的薏米粥，可师胜杰什么也吃不下。過不了多久，他又喊饿，宋艳照顾丈夫喝半杯果汁，结果他又全吐了出来。病情发作时，师胜杰疼痛钻心。为了减轻妻子的心理负担，他从不哼一声，牙齿经常将嘴唇咬出血来。每当这时，宋艳就躲到走廊上哭。悲痛焦虑让她失眠憔悴，两次差点晕倒在洗手间。

师胜杰是相声大师侯宝林的关门弟子，舞台形象佳，口风脆，音调甜，表演风格质朴自然，深受观众喜欢。这些年，他又推出了《结婚》等一系列贴近时代生活的经典作品，在相声界德高望重，很多青年相声演员慕名拜他为师。为传承相声艺术，他共收了14名徒弟。弟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师胜杰不想因自己的病情影响大家的生活，便对外封锁了自己患癌的消息。

8月下旬，师胜杰的一位粉丝到医院看病，无意中得知他患癌的事，便心情沉痛地在网上公布了此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师胜杰的病情牵动了众弟子的心。刘彤、邹德江、李菁等徒弟第一时间赶赴哈尔滨。见到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师傅，这些坚强的男子汉忍不住泪奔。

8月29日，师胜杰住院近一个月了，病情并无实质性好转。徒弟们与宋艳商量后，准备让师傅转院。他们一起成立了“829医疗小组”微信群，与全国十多家著名医院取得联系。经反复比较，最终他们选择了上海虹桥医院。9月5日，李菁等几位徒弟，千里迢迢护送师傅和师娘赶赴上海。

师徒胜父子，这份刻骨情谊，让师胜杰忍不住落泪了。这是他被确诊癌症后第一次落泪，也是唯一一次流泪。宋艳帮丈夫拭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遇到这些好徒弟，是我和你今生的幸运。”

宋艳和丈夫在上海没有亲人，方方面面全靠她一个人应付。照顾丈夫的体力负担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宋艳的免疫力持续下降。她经常感冒，胃口极差，一个多月就瘦了6斤。情绪低落时，她无助地偷偷落泪。远在哈尔滨的师艺文和丈夫，无时无刻不为父亲的病情揪心。夫妻俩将孩子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双休日坐高铁赶赴上海，在病房里陪伴父亲一天，又匆匆返回哈尔滨。师艺文鼓励父亲：“爸，您外孙经常念叨你和妈妈。你要赶紧康复回家，带他去松花江边放风筝。”师胜杰用女儿的手机录了一段音，让她带回家放给孩子听。

女儿女婿离开上海时，宋艳送他们去高铁站。途中，师艺文黯然问妈妈：“不知爸爸还能坚持多久？”宋艳含泪说：“晚期胰腺癌患者平均存活期只有半年，希望你爸能创造奇迹。”母女俩泪光盈盈……

10月初，郭德纲赶赴上海探望师胜杰，按辈分，他叫师胜杰师叔。两人都是中国相声界的重量级人物，惺惺相惜，有着深厚情谊。他握着师胜杰的手说：“虽然瘦了，但精神不错。师叔，拿出你说相声的劲头，病魔肯定会被吓跑。早日康复，北京一帮朋友还等着您呢！”师胜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说：“我没把自己当成病人。一想起相声，一想起你和圈内好友，我的病就好了三分。”分别时，郭德纲动情地对宋艳说：“师母，您辛苦了，我知道您承受了很多。”宋艳回应道：“只要你师叔身体能够好转，我再辛苦也愿意。”

胰腺癌给患者带来的疼痛比肝癌还严重。担心注射止痛剂影响嗓音，从10月中旬起，师胜杰无论疼痛多么厉害，都不让医生打止疼针。见丈夫疼得在床上翻滚，宋艳泪如泉涌……

来生还与你做夫妻

为早日离开医院登台说相声，师胜杰每天早晨让妻子陪他下楼练嗓子。由于体力不支，他坚持不了多久就得歇一歇。宋艳心疼地劝丈夫：“相声有生命重要吗？别练了，回房休息吧！”师胜杰烦躁地冲妻子发火：“这么长时间不演出，我的嗓子都快生锈了。现在不多練练，以后怎么登台？”风雨相伴几十年，宋艳清楚丈夫对相声的痴迷，但一时无法接受他的粗暴，眼里满是委屈的泪水。

自己患病后，妻子整日处于焦虑、惊恐、痛苦中，承受着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负荷，她比自己更不容易！师胜杰诚恳地向宋艳道歉：“对不起，我心里烦躁，别与我计较好吗？”宋艳点点头：“咱们都老夫老妻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与你生气？”夫妻俩就这样在陌生的上海互相支撑，相依为命。

也许是精神力量的支撑，也许是对相声的痴恋，师胜杰渐渐感觉身体状况好转了：疼痛有所减轻;一餐能吃半个馒头，能喝一小碗米粥。2018年3月中旬，师胜杰嚷着要出院，宋艳坚决不同意，说：“你必须彻底康复了才能出院。”师胜杰与妻子闹情绪，甚至绝食抗议。大夫对宋艳说：“心情愉悦对病人很重要，还是尊重他的意愿吧！”宋艳只好为丈夫办理了出院手续。

此时哈尔滨还是冰天雪地，气候寒冷，不利于丈夫康复。出院后，宋艳陪师胜杰来到春暖花开的无锡休养。那里空气清新，每天早晨一醒来就能听见鸟鸣。为驱散丈夫心头的压抑悲伤，宋艳征得宾馆同意后，将房间布置得吉祥喜庆：墙壁挂上彩色气球和拉花，门背后系上鲜红的中国结。师胜杰想吃馄饨，宋艳跑大半个景区，用保温桶将热腾腾的鲜虾馅馄饨拎回客房。她还像从前一样，每天将丈夫的皮鞋擦得锃亮……

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泪水经常模糊师胜杰的视线：宋艳本是优秀的曲艺演员，婚后为了家庭，忍痛退居幕后。结婚37年来，自己一心扑在相声事业上，是宋艳独自将家撑了起来。师胜杰不知道多少钱一度电，不知道女儿几点放学;婆婆生病，也是宋艳床前床后照顾……他哽咽着对妻子说：“对不起，我这些年没尽到丈夫的责任，欠你的太多了。”宋艳含泪回应：“别这么说，你善良顾家，洁身自好，与你一起生活我很幸福。”夫妻俩相拥落泪。

在无锡的日子里，师胜杰一边养病还一边躺在床上创作相声段子。在宋艳的陪伴下，师胜杰加快了康复步伐。他每天步行两个小时，坚持说半小时相声，积极储备体能。7月初，师胜杰重回观众视野，应邀做客央视文艺频道“向经典致敬”栏目。宋艳全程陪同在丈夫身边，舞台上的师胜杰满面春风，包袱不断，宋艳和徒弟们似乎看到了他康复的希望，心里涌满美好憧憬……

谁知悲伤很快降临，8月中旬，师胜杰病情恶化，也许是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告诉妻子：“落叶归根，我要回哈尔滨。”8月19日，宋艳陪丈夫回到了家乡。一路上，她的眼泪始终没有停过。

返回哈尔滨，师胜杰就住进了医院，此后再也没离开过病房。师胜杰不喜欢看到亲人的眼泪，因此当着他的面大家都表现得很坚强。他的最后时光是在快乐的气氛中度过的。

9月28日，师胜杰走完了自己66年的人生旅程。弥留之际他与妻子告别：“我不能陪你了，对不起！我走后，你要坚强！”宋艳几近昏厥。

10月2日，师胜杰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哈尔滨东华苑德正厅举行。宋艳在女儿的搀扶下默默向丈夫告别：“胜杰，一路走好，我会尊重你的遗愿，坚强地活下去。我们做了37载夫妻，还没有做够。愿天堂里没有病痛，咱们来生再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