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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藏地歌声走出玛吉阿米

2019-02-21马戎戎

西藏人文地理 2019年6期
关键词:弦子玛吉阿米

马戎戎

梦的起点,“玛吉阿米”

格茸农布走进屋子,天花板好像瞬间矮了一小截。他有着康巴汉子标志性的高大身材和长发,脖子上带着一串天珠项链。不用开口,也知道这是一个藏族人。

算一算,格茸农布到北京已经17年了。2002年,带着一把“碧汪”(弦子)和一身祖传的弦子绝技,他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从故乡香格里拉来到北京。火车一路迤行,窗外的山水从藏地的大开大阖到江南的温柔清秀,再到北方的厚重开阔。

格茸农布出生在香格里拉一个叫作通主的藏族村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弦子艺人。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在父亲的启蒙下学习演奏弦子,家乡的大山草甸、河流小溪、峡谷密林还有父老乡亲,都给了他更多的体悟和感动。在格茸农布的心里,慢慢萌发出一个梦想——把家乡的弦子音乐带出大山,带给更多的人。

十几岁时,怀揣音乐梦想,也为了谋生计,格茸农布走出大山,来到香格里拉发展。那时的他,所有的精力和微薄的收入全花在音乐学习上,舍不得在外下一顿馆子的他,却舍得花掉一个月的工资去买跟弦子有关的音乐录影带。

随着技艺的提高,眼界的开阔,走出香格里拉,走出云南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明确。他相信,在遥远的北京,那座历史绵长,正正方方的城市里,他和他的老伙伴“碧汪”一定能找到一片更开阔的天地。

在北京最早的藏餐厅之一“卓玛格茸农布开始了与这座城市的接触。他演奏弦子,当模特展示藏族服装。然而,这些都与他的目标相去甚远。2004年,“玛吉阿米藏餐厅在北京大火,人们都说,这里聚集了西藏和五省藏区最好的歌手、舞者、音乐家。格茸农布来到了玛吉阿米,期待这里能给他带来更多机遇。

在玛吉阿米藏族民间歌舞艺术团,他担任团长和首席“碧汪”手。“玛吉阿米”每晚载歌载舞,用歌舞的形式向客人展示藏族文化。格茸农布希望,在这里,他能够遇到更多在音乐上志同道合的伙伴。

“玛吉阿米”没有让他失望。

2004年,青海师范大学音乐系的学生完玛三智做了一个人生重要决定:到北京去。完玛三智学习声乐专业,相比本民族的音乐却更爱流行音乐。毕业后,他没有选择留在青海工作,踏上了前往大都市的音乐追梦之旅。

来到北京,完玛三智选择了‘玛吉阿米

“玛吉阿米在藏文化传播中起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完玛三智回忆,“它是藏文化在北京的一个展示窗口,是当时藏族人在北京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聚集地。2000年前后,玛吉阿米一下子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聚集到了这个餐厅里,一下子来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在文化艺术方面有专长的藏族人都想来这里。自然而然地,这里汇集了很多高质量的藏族艺术家。

成為“玛吉阿米”艺术团的一员,完玛三智第一次全面了解到三大藏区的民俗和艺术:“来到玛吉阿米,我才第一次听到弦子,第一次看到踢踏舞。”

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完玛三智敏锐地发现,“玛吉阿米”的演出依然停留在“原生态”的阶段。于是,在完玛三智的建议和帮助下,“玛吉阿米”艺术团开始用乐队的形式对演出进行改良,完玛三智担任作曲和编曲,对原生态的藏族音乐进行改编。“玛吉阿米乐队”,也成为了第一支在中国国内成功推广藏族民间音乐的藏族原生态乐队。

“当时来餐厅吃饭的客人都觉得演出的质量一下子提高了,但是说不出来是怎么提高的。”完玛三智回忆,“其实就是我们引入了乐队的概念。”

玛吉阿米艺术团的演出后来被录制成了《仓央嘉措之歌》音乐专辑。而成员们的人生道路,也慢慢地发展出了不同的轨迹。

更大的舞台

2005年,格茸农布成立了“卡瓦坚”乐队,发行了专辑<人生的传说》。这时的他,开始在中央电视台的《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星光大道》及《民歌中国》等节目及比赛中担任弦子演奏,逐渐走出了藏人的圈子,在北京文艺界小有名气。

为了节省路费,离开云南后,格茸农布一直没回过老家,偶尔通电话,也是报喜不报忧。“北漂”三年多,此时的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2009年,格茸农布在北京出版发行首张个人专辑“碧汪——藏族弦子轻音乐”。2011年,格茸农布和德格叶、央格卓玛、阿契、巴依尔塔、普琼次仁等人一同登上了“中国藏歌会”的舞台,并夺得了冠军。

这个组合后来演变成为“玛尼石乐团”。乐队将藏族传统的乐器六扎木念琴、曼陀铃和弦子与现代乐器吉他,印度手鼓,以及佛教活动中所用的罄和法铃结合,在继承传统民间乐器的基础上,融入世界音乐的元素,将乐器和人声进行了完美的整合。2012年1月,“玛尼石乐团”在CCTV音乐台《民歌中国》中举行了乐队专场演出。

2015年,格茸农布参加湖南卫视《我是歌手》第三季决赛,担任韩红乐队弦子乐手,助力韩红获得当季冠军,同年在东方演艺集团出品的大型民族歌舞剧《中国的脚步拥抱香巴拉》担任重要演出。

2017年,格茸农布倾心酝酿7年之久的藏族音乐专辑《我和碧汪》隆重上市。同年9月23日,他还收获了特别有意义的一份奖项——《碧汪传承人音乐贡献奖》。

与此同时,他还受邀出访了法国、意大利、奥地利、瑞士、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家,把藏族音乐和藏族文化带到了全球各地。

“玛尼石乐队要做的是世界音乐。”格茸农布这样说,“我们要走出来,要和其他民族的乐器、和其他国家的音乐人合作,要走到更大的舞台上去展现,这样才能把我们的民族文化传播给全世界。”

最近,他和玛尼石乐队正在参加《国乐大典》的录制,让观众们感受到了古典又现代、民族又世界的全新藏族音乐。

格茸农布有时也会想到,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走出香格里拉,现在会过一种怎样的生活?“可能还在香格里拉拉弦子,一个月挣三四千块钱,没事就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喝喝酒,喝喝茶,吹吹牛。”他笑着说。但如果是那样,也就没有了他经历过的艰辛和精彩。

“在藏区,弦子大家都是见得多了,如果没有人主动去做,可能也走不出大山。出来到北京,认识更多的音乐人,有了更大的舞台,也让很多人知道藏族还有这样的一种乐器.家乡吧,我以后还是要回去,说不定会去办个音乐学校。”格茸农布说,“当初我把家乡的音乐带出大山,以后我要把更好更优秀的音乐文化带回家乡。”

更广阔的世界

完玛三智和玛吉阿米的缘分只维持了一年多。在玛吉阿米,他演唱得最多的一首歌是《在那东山顶上》。完玛三智的声音很特殊,并不是典型的藏族歌手的音色。他的声音偏嘶哑偏磁性。中区乍一听来,非常有通俗唱法的感觉,但是当他一上高音的时候,那种婉转、圆润、嘹亮的唱腔便出来了。

这首歌征服了玛吉阿米的无数观众,声名在外,很快一个广州的唱片公司向完玛三智抛来了橄榄枝。完玛三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之后,他一步一个脚印,在歌坛上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完玛三智的歌声不仅属于高原巍峨的雪峰、奔涌的怒涛,也属于有情世界。他关注山河大地成、住、坏、空的演变,更关注人世间喜、乐、苦、哀的枯荣。

2008年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都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年份,对于完玛三智更是如此。那一年奥组委面向全国征集奥运歌曲,完玛三智的《奥林匹克》作为佼佼者入围,并被青海省所有电视台作为奥运期间主题歌播放。

2010年4月14日青海玉树发生的地震牵动着每个中华儿女的心,当完玛三智获悉这一消息后彻夜未眠,24小时即创作完为玉树祈福歌曲《生命站立成树》,让大家鼓起了勇气去坚强地面对灾难。

“点燃的酥油灯,点燃高原所有的希望;怒放的格桑花,怒放人间所有的祝福;愿所有生命,站立成树;玉树不哭,我们与您同在!”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央视新闻周刊播出了同名特别节目《生命站立成树》,节目中完整地播放了这首歌曲,一时间感动了无数人。随后青海卫视《永不放弃.向生命致意》大型赈灾节目组也联系到了完玛三智,希望用这首歌作为晚会的主题歌,并邀请完玛三智到晚会直播现场进行演唱,用音乐的力量去鼓舞灾区人民。

2010年10月,完玛三智携手谭维维所演唱的《亚洲之心》参选亚运会面向全国征集亚运歌曲活动,再次入围这中国的第二次盛会。

2010年11月完玛三智应亚组委邀请携手阿佳组合共同演唱了亚运会主题曲《重逢》的藏语版,让在国内外的更多藏族同胞感受到这场亚运盛会的热情。

完瑪三智专注于创作,尝试了将本民族音乐和流行音乐相结合,于2011年1月推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蓝月谷》。“大概是2010年的时候,我和第一家公司的合约到期了。和第二家公司签约前,我就说我要组一支乐队。”完玛三智回忆说。成立尼玛乐队后,完玛三智又推出了一张专辑《那一世的情歌》,这次他更多地回归到了本民族音乐的怀抱。

通过《蓝月谷》的尝试,完玛三智领悟到藏族音乐不可能是任何其他音乐:“它不可能是摇滚,也不能是爵士。如果你要把藏族音乐套到这个模式里面去,你只能要么变成爵士,要么变成摇滚。因为这种东西是别人的文化,藏族的音乐还是必须有自己的特点。”

组建尼玛乐队时,他非常清楚,藏族音乐要继续发展,必须国际化、走世界音乐的发展方向。完玛三智分析,北京的观众和其他地方相比,审美水平都比较高,他们喜欢的要么就是原汁原味的东西,要么就是非常国际化的。完玛三智说:“所以我的创作方向是,骨子里还是原汁原味的东西,但是编曲很国际化,同时保留个人的特色。

北京这个大平台,没有让完玛三智失望。在这里,完玛三智认识了很多国际音乐人,他们都从不同角度启发、帮助了他的音乐创作。《那一世的情歌》就得到了一位从事“世界音乐”创作的墨西哥音乐人的帮助。

完玛三智相信,人的情感是共通的,音乐也是如此。“我希望我的音乐中能够有更多的包容性,更多开阔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我会出一张全英文的专辑。”

留住即将消失的声音

在那张《仓央嘉措之歌》专辑中,除了格茸农布、完玛三智,还可以看到热西.才让旦的名字。

热西·才让旦出生于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一个草原牧民家庭。受母亲熏陶,热西·才让旦从小就对音乐格外热爱。童年的他,时常随着母亲游走于各个部落,与母亲一起在马背上放歌。

热西.才让旦先后在兰州西北民族学院、中央民族大学学习声乐和舞蹈。然而,他觉得,源自欧洲的美声唱腔并不是自己的方向,让自.己离艺术“越来越远”

“后来我去北京的三里屯,当时三里屯有一条街,全国各地来的艺术家都在那儿。我听了各种民族音乐之后,我觉得我要选择我本民族的音乐。”才让回忆:

“然后2003年的时候,我接触到了电子音乐。听完所有全世界的电子音乐之后,我就觉得电子音乐还是没有灵魂的部分,它只是好听停留在一个感官愉悦的层面。我认为民间音乐不再是一种娱乐,它已经超出了娱乐的一个概念。“非典”过了之后,我就去了青海的热贡。”

2003年,他一个人背着背包,带着简单的器材,在青海热贡地区开始收集民间音乐。迄今,他已遍寻四川甘孜18个县、云南迪庆州以及青海的部分地区。在这一过程中,他在了解当地历史、文化背景和宗教信仰的同时,也对民间音乐的流失深感无奈和痛心,为此,他决定为民间音乐的保护及推广做些事。“濒临灭绝的音乐在各个民族中越来越多。很多民;族,比如说傈僳族,只有三万人口,他们的民族有非常丰富的乐器和音乐,但是(如果)没有人来推广的话,最后慢慢就消失了。我认为一定要做一些推广,做一些活动。这种活动最好是有些音乐人做一个桥梁。所以我认为,我是最好的一个桥梁,让人们知道民间音乐的重要性。”

2008年,热西.才让旦在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成立了他的香格里拉民间音乐保护协会,从此便致力于民间音乐收集与保护的工作。

至今,他已经搜集、整理了18000首藏族民间音乐,建立了一个包括音频、视频、图片在内的国际标准的音乐数据库。

“我会带三四个人在一个村庄里最少扎根三四个月。我们先不录音,而是先跟老艺人放羊、放牛、种田。等他把我当家人一样的时候,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唱起来。”才让说。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第一次去“踩点”时找了50个老艺人,那么下次去的时候五六十个里面只余二三十个人,有些人已经过世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发现,随着藏族社会的现代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自己本民族的文化、本民族的音乐其实是不了解的,很多年轻的教师不会唱一首本民族的民歌。

热西.才让旦认为,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传承。这些年,他尝试将民间音乐和儿童教育相结合。他和藏地的学校合作,在孩子们中普及藏族民间音乐,也在北京、上海等地开展相关课程。他说,他拜访过日本知名的脑科学教授,研究表明,传统的藏族民间音乐可以促进孩子们的大脑发育。

2014年,热西.才让旦与瑞鸣音乐的创办人叶云川合作推出了专辑《一路莲花》。《一路莲花》获得第14届美国独立音乐大奖“世界音乐最佳专辑奖”提名。这张专辑以完全即兴的方式录制,把佛教的经文吟唱与西方乐器大提琴和竖琴完美结合。

对此,热西.才让旦认为,任何民族的音乐,只要接近它的根,跟这个民族文化的土壤有关系,它们都会被接纳。

热西.才让旦非常反对那些对藏族文化和音乐一无所知,却仅仅出于商业利益而滥用藏族音乐元素的做法。他认为,人們不知道民间音乐的价值到底在哪,很多人拿了一些民间音乐,然后改得四不像。但是他并不反对创新,相反,他认为藏族音乐要继续发展,就必须创新,要国际化。但是,“音乐的魂和根是不能变的。

热西·才让旦说,做了多年的民间音乐保护和传承工作后,他认为,藏族民间音乐是一个非常丰富的宝藏:“大家都认为藏族歌是很高的,都像《青藏高原》那么高,事实上不是。藏族的音乐元素非常丰富,很多古老曲调都是吟唱,非常现代化,非常现代性。

他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技术革命不断推进的信息时代,环境带给人很多压力和躁动。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需要重新回到内心,回到自己的最根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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