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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康南藏区的头人类型与“夹坝”活动

2019-02-18王海兵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理塘稻城东阿

王海兵

改土归流前,康南大部分地区属于巴塘、理塘土司管辖。土司分布在由雅江到巴塘的康南大道沿线,而在距离大道较远的乡城、稻城、得荣等地,土司的统治力量薄弱。清末康南藏区改土归流后,当地“豪强之头人且代土司而兴起,支配民众,把持地方,威权之大甚于土司。康方当局既无过问之能,亦惟羁縻暂系而已”。[1]目前,随着“藏彝走廊”和康区研究的逐渐深入,近代康南头人势力的演变消长问题亦引起了学界的关注。①秦和平.乡城、稻城土头统治的由来及其嬗变[J].西藏研究,2007年第2期;秦和平.20世纪三四十年代巴塘社会群体构成及演变消长的认识[J].地方文化研究,2013年第4期;王海兵.乱世求存:民国时期乡城地区的土头统治[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李沛容,王海兵.乱世求存:20世纪50年代前川滇边地的历史与社会[M].民族出版社,2016年。本文拟对民国时期康南藏区头人类型以及“夹坝”活动进行初步探讨,以加深对康南社会的认知。

一、民国时期康南头人势力的主要类型

乡城地区在改土归流前驻有理塘正副宣抚司选派的协敖1名,另有当地民众推选的麦色2名,一年一换。[2]改土归流后,协敖、麦色均被裁撤。民国时期,乡城地区局势混乱、社会失序,有些民众乘势成为新兴豪强。乡城的第一代头人首领罗松丁真出身贫寒,“少即好斗,斗辄胜人”。在赵尔丰攻打乡城期间,罗松丁真因与清军作战勇敢,“乡人争为延誉,凡有斗争,辄隐听其号令”。[3]罗松丁真的得力干将彭措大杰“为人慷慨不苟,胆识超群,实为乡夷之俊杰者,故乡夷多附和之,邻县来输诚者亦复不少”。[4]彭措大杰曾任乡城土兵营长,“官府多仰仗其力,颇极一时之豪”。[4]扎西充本的财富“冠于全乡,乡、稻贷出之款不下数十万元,贫穷沾其惠者亦多,自以为众所尊爱”[4]。乡城头人虽没有严格的世袭制度,但是相当一部分仍为父子相承。彭措大杰之父冷龙登巴亦系乡城头人中之佼佼者,至1938年时,已年过七旬。[4]彭措大杰之子冷龙大漥因吸食鸦片,“信义不守,懦弱无能”,不能继承其父之威望而称雄乡城。[4]扎西充本之子扎西宜马系为喇嘛,“守财有余,竞争不足,自不及扎西充本之才干多也,家居下乡黒打村,位于降错宜马与戈漥登巴家之间,因宿仇已深,恐被暗害,不得已,独往贡岭之赤土区依其妹夫赤土保正而避居也”。[4]一般来讲,同一派头人势力之间往往具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其中,扎西宜马与冷龙大漥家族“世谊故厚,姻亲关系尤深,唇齿相依,互为臂助”。[4]对立的两派之间则“互有勾结,互相仇雠”。[5]

乡城民众“自有他们愿意崇拜的英雄,作他们的领袖,他们自有他们决不怀疑的社会组织、经济结构、宗教、文化、礼俗、风尚、意识形态和其他的一切,与我们现在所有的完全两样”。[6]从清末至民国初年,乡城地区军事活动频繁发生,在动荡的社会环境下,由于民众“尚处于酋长部落时代,一集团民众必有其相当组织为之排解纠纷、抗御外侮,以故数百家或千余家、数千家必有其所拥戴以发挥当地之民意者”[7]。因此,乡城头人势力的兴起很大程度上顺应了当地民众的需求。同时,对地权的掌握是乡城头人控制民众的重要基础。稻城的马巫、磨拉、孙波等村毗邻中、下乡城,罗松丁真崛起后,将马巫80余户、磨拉50余户、孙波20余户共计数日路程的土地全部占据,尚未逃走的原有居民被其奴役。[8]乡城头人还通过施放高利贷的形式对民众进行剥削。雅江之下渡十村、马岩、中钟堂、理塘的墨漥、得荣的东都、火竹之定波、巴塘之红日贡村和白日贡村等地是乡城、理塘等新兴头人施放高利贷的主要区域。头人将茶、粮借贷给民众,按年收取利息,并长期借贷,不许还本,无力付息者,则收其耕地而另外雇人耕种,形成主佃关系。[8]有时,乡城头人以保护民众为条件,直接取得土地的收获物。在稻城之大桥、协波、理塘之拉波各村,“比及收获,乡匪前往中分,籽种、劳力不问也,如有事,则乡匪为之捍御”。[8]此外,拥有大量枪支是乡城头人势力能在康南藏区独树一帜的重要资本。“乡人以其过去所得教训,深知非武力不能自持,不能掠人,家无贫富,所拥多枪。据前数年之调查,三乡私枪为五千枝,近以暴富者多,稍知饮迹,卖刀买牛以事生产。最近之估计,步枪约一千五六百枝,手枪为六百余枝”。[2]

稻城(包括稻坝与贡噶岭)头人势力主要是在乡城头人的影响下形成的,且往往依附于乡城头人。稻坝四区(即上稻、下稻、木拉、巨龙)在理塘土司统治时代约有400户,①1937年,康南宣抚司令部派人调查,稻坝有571户,男694丁,女1115口,喇嘛606人,快枪72支。据《一周消息·清查户口》,载《戍声周报》第42期,1937年8月23日。有麦色3人主持日常事务,并受理塘土司节制。改土归流后,3名麦色逃往拉萨,后又返回稻坝。民国初年,稻坝“人民而无组织,即有小组团体,亦系少数亲族,势力有限,无势大望重之领袖统驭,全体民众均抱各自称雄之念,偶有统率全部者,登场不久即被推倒”。[9]因无力抵御乡城头人势力的袭扰,“于是弱者有瞻乌爰止之叹,黠者则惟强者是从”。[10]乡城头人义和阳登集众攻劫理塘,提缴驻军武器,并一度统驭稻坝。稻坝民众时常被充作乡城头人的帮手,“出外伙抢,均无本地匪首率领,悉为乡城人民邀约以往,爪牙小卒,分润无多,不似乡匪之抢劫致富也”。[9]时人常“以乡、稻并称,以稻藐法,已类乡矣。不知始有作俑,习俗移人,尚有可矜悯者”。[11]贡噶岭人口约640户,[12]境内之赤土到木里、中甸分别约2日、3日程。由稻坝至贡噶岭,有高岭相隔。贡噶岭境内耕地以赤土、仲都、昂雍、日墨、日东、克古等村面积较大,村民于溪边山麓较为平展之处就地垦殖。蒙自山势急促,耕地不多。由蒙自向东与木里之噶热连界,南经东义至中甸之染冬,由于此路经常塌方,后改由泥热至中甸,此道已成贡、甸往来所必经。[12]改流前,贡噶岭四区(蒙自、赤土、日漥、东义)有麦色4名,并由理塘土司派协敖1名居其地管理差粮。蒙自麦色因所辖土地、民众较多,地位高于其他3麦色,赤土麦色次之。改流后,蒙自、赤土麦色分别兼管东义、日漥差粮。贡噶岭的情形与稻坝类似,亦多附属于乡城头人。赤土麦色阿依多所属之赤土、仲都、阿思、热漥4村,厚结扎西充本,且又与日漥、东义联姻,故能代表东义、左右日漥。日漥麦色罗绒钝登“沉默寡言,其弟为蒙自赘婿,虽去曾遇害,以其子之妻赤土而又惮于扎西也”。其所属4村落相连,“民尚安分,强能维持其土职也”。东义麦色“僻处偏方,去赤土三四日,所属尚和辑,惟与滇边时多仇杀、互劫之案”。[12]稻坝、贡噶岭的麦色普遍与乡城头人势力联姻。至1937年时,稻坝为甲骨倾珍主持,而贡噶岭实由乡城头人扎西宜马支配。[10]

得荣在改流前为巴塘土司所辖。巴塘土司衙内下设古曹(又称后喜)2人,作为正副土司的代理人。另设协敖1人,为派出地的掌权者,其职责是协同古曹管理所属地区的税收、差役和民事。百姓所缴年贡,由本地协敖收齐后,统一交土司。协敖下设协格1人,协助协敖开展各项工作。为了便于管理,巴塘土司将得荣分成四保(卡公、奔都、古学、八日),卡公地处定水上游;奔都位于定水下游之右岸;古学跨古学溪两岸,东接东阿绒、南接奔子栏;八日在古学、日雨间。[13]每保设甲本(即土百户)1人,由协敖奏请土司委任,并直接归协敖管理。每保设上、中、下3大村(八日分为4大村),为管理各村事务,每村设老民1人,直接归甲本管理,负责本村的支差纳粮和调解纠纷等工作。麦色由世袭的贵族或本村名望较高者担任。光绪三十一年(1905)巴塘事件发生后,得荣境内的浪藏寺(又名诺苴寺、龙绒寺等,当时有喇嘛1000余名)逼令得荣百姓不准投诚。宣统三年(1911),赵尔丰令新军分统凤山率兵平定得荣,设得荣委员,治所在卡公,并征收粮税。同时,将把持庶务的协敖、甲本、马琫等名目革除,选举保正、村长任其事。各保甲本(朱刚夫文作“利本”,集白文作“麦色”)被改委为保正。在得荣四保中,以卡公地面最大。凤山平定得荣时,卡公之日雨头人格松聪在凤山行抵中咱(巴塘六玉15村中的1村)时,率所属民众前来投降。凤山以该头人有功,遂划日雨为一保,与其他四保的地位相当,并委格松聪为日雨保正。保正以下为村长,每大村各设村长1人。[14]民国时期,得荣五保内部尚能相安无事。据朱刚夫于1938年的调查,八日、古学、日雨、奔都四保的保正均系世袭。1926年,卡公保正我莫死后无嗣,我莫外甥女之丈夫春争遂以亲戚关系前往卡公担任保正。春争亦为八日保正丁争之兄。奔都保正彭措之妻系八日代保正许增珍(即保正丁真之弟,许增珍常代丁真办理八日保务)之妹,而古学保正渣西伯君之弟扎噶古学之管家又系奔都保正彭措之兄。再,奔都保正彭措以其次子入赘于卡江保正家,长子入赘于古学保正家。古学保正之妻与八日保正家室系属亲表姊妹。因此,八日、奔都、古学、卡江四保或系兄弟或系至亲,关系密切,声息相通,以当时五保言之,“八日已占其三,而将来又为奔都继其美矣”。[14]至于日雨保正额木都(格松聪之子)因系新升保正,且家境较为贫寒,得荣民众“对其观感较各保为弱,然以其为人老实,尚能与四保团结一致”。[14]总之,得荣五保“以联姻关系,尚属和睦,无党派、无私仇”。[15]五保“如一拳,凡事均可一致,似不如乡、稻之复杂”。[14]

二、民国时期康南头人势力的“夹坝”活动

“夹坝”系藏文“jag-pa”之音译,意为强盗、匪盗、劫掠财物者,在具体的史料中,夹坝有时亦指抢劫行为。民主改革前,康区的劫掠活动非常普遍。“西康人民视当‘甲棒’(即‘夹坝’——引者)为最普通的事,劫人财物可以称曰‘武力借款’,将来决有赔偿赃物的一天,可是赔偿的数目与所劫原数目相差甚远,并无受法律裁判以儆后效的情事”。[16]事实上,康区劫案的频发与当地所处的社会发展阶段、民风习俗、社会环境等有密切的关系。据贺觉非称:“西康境内所发生的杀案或抢案,勿论主犯也好,从犯也好,他们绝不隐瞒,简直是直认不讳,私人谈话如此,公堂质讯亦如此,他们似乎不觉得有如何的严重性。这一点,我们认为与事后处理,有密切的关系。那便是,抢人者固无大罪,杀人者亦无抵命之说。凭人赔偿财物,是西康解决命案,或抢案唯一的办法,往往循环报复不已,一旦有人出而作鲁仲连时,可以把过去一切陈案都搬出来,互相抵销。他们不是不能遵守现代的法律,而是社会的进化落伍了,不曾具备新的意识。”[17]民国时期,“夹坝”活动在康南藏区尤为突出。据李培芳调查,康南地区“现在之拥有势力、家财万贯、且现任地方要职的人们,考其过去履历,多是绿林中豪杰,且出身寒贱,困苦不堪,全系抢劫致富,由此足以知其劫案之多了”。1937年,在康南宣抚部“南巡”的过程中,民众所呈的案件也以劫案为多。[18]康南藏区的“夹坝”活动则以乡城最为显著。1914年陈步三事变后,“定乡失治,无县官主宰、无兵力以镇摄,故乡民各聚人枪数十或百余,据地称雄,任意纵横,赴邻县抢劫,中甸、稻城两县受其蹂躏尤深。因之,贫者变而为富,由是‘乡城娃’、‘甲棒’、‘盗贼’之显著”。[19]刘醞泉认为,“乡、稻人民往昔以来,因当‘甲巴’而致富者触目皆是,其未作为非者实鲜”。[20]乡城“今之高楼大厦,一方之仰,无一非过去绿林之雄。一般民俗以剽掠为荣,以盗窃为耻,传家教子,共出是途”[7]。慑于“夹坝”的威力,乡城周边民众“言行服装,悉拟乡俗,以结交乡民为荣”[7]。

康南头人势力“夹坝”活动的重要特点是以邻为壑,实施抢劫。民国初年,乡城头人劫掠的范围遍及得荣、大金寺、木里、稻城、理塘、康定所属木雅乡等地,其中以稻城为甚。[11]乡城位于川滇接合部,介于理塘与滇属中甸之间,乡城南境的上热窝村至中甸所属巫所只需半日程,乡城之栋松所属绒多村至中甸属东阿绒亦半日程。乡城民众“以甸税逊于炉关,交通较便,每岁负贩去甸者几无户无之,在理化一带购买虫草、贝母年约百驮,到甸后换取鸦片、蔗糖、茶货运销康境。资短者,经以现金往贸,故金融流通,乡、甸一致,概用滇币铜洋,而藏洋在乡转不易见,且行使较难”。[21]在商贸流通上,若靠“由炉运乡,而道途过远,又以乌拉困难,计成本及运费,已属不赀,较由滇来者更形昂贵”。[22]乡城“喇嘛之营利者尤多,赴西藏之拉萨、云南之中甸、丽江贸易者为最多”。[19]集白认为,“从历史、地理、经济、文化、交通、治安、民俗各方面观察,定乡虽属康土,俨若滇民”。[21]因地缘之关系,云南中甸之东阿绒地区亦时常遭受乡城“夹坝”的劫掠。在乡城“夹坝”活动的影响下,理塘、义敦等地“学步乡酋,独树一帜,行劫起家、拥资数十万者不乏其人”[10]。东阿绒民众则“转以其道,还之其乡,彼劫其牛,则此攘其羊;彼抢其村,则此毁其舍,久之竟能青出于蓝,为其邻所叹服”[23]。“东阿绒在三年以内劫乡属开溪村民计三十五次,乡民劫甸亦时有所闻,以暴易暴,固不足道,惟其所师所法,半出其邻”。[21]东阿绒地区的“夹坝”势力迅速壮大后,其劫掠范围已不限于乡城一隅,与之毗邻的贡噶岭、得荣等地亦深受其害。得荣东连乡城,东南接滇属东阿绒,南、西两面以金沙江为界,北邻巴塘。[24]得荣与滇西北地区有密切的商业联系。得荣通用云南铜洋,铜洋4元合藏洋3元。[14]得荣各区保正、村长及喇嘛时常赴滇西北购买盐、布、烟、茶等物转售境内民众。[14]民国时期,在得荣五保中,八日因与东阿绒“夹坝”势力“谋妥协,未受大祸”。[14]古学与东阿绒仅隔一山,常年派人在各处要隘扼守,日夜巡守,“因设防周密,未遭大劫”。[13]其余三保均深受东阿绒“夹坝”的劫掠。1937年,东阿绒300余人洗劫奔都40余日,奔都保正居所被焚毁,寄居卡公,定水岸旁“颓垣满目、民不聊生”。[13]由于受到东阿绒“夹坝”的连年抢劫,奔都地区“无牛曳耕而代之以人力者,所在皆是,人民穷困于此可见”。[14]同时,东阿绒“夹坝”还唆使得荣民众“逐杀官吏”,“盖得民地僻,愚庸者多,易为风说所惑”。[25]至于康南之雅江、理塘、巴塘等地并未遭到东阿绒“夹坝”的祸害,其原因在于“乡民之自强远在康南各县之上,且因三乡之障蔽也”[7]。

康南头人势力的“夹坝”活动多属团体行为,对社会治安影响较大。此外,还有私人的“夹坝”活动,“私人系属于某一家的仇怨,邀约少数人为之”。[18]“夹坝”活动发生后,“被劫杀人则待机图报,因之仇怨日深,相互寻隙,均不相让。故有乡城娃与东阿绒的相互劫掠,各在三十次以上。稻城加波、母底的报仇劫案亦有数十次,双方死亡的人共约七十余人”。[18]“夹坝”活动所得财物的分配一般以枪、马、人三者为入股之股份,视所劫物的多少,以每股分红。“当‘甲棒’的人贫富均有。富者枪、马齐全,贫者难期兼有。有的有枪无马,有的有马无枪,有的枪、马俱无。若有人邀约某甲夥同,抢劫行商或邻封某富户,而甲某枪、马俱无时,则由某甲向某乙借枪一支,又向某丙借马一匹。若同伴五人所抢货物价值六百元时,则以五股分摊,每股得洋一百廿元。枪、马俱系己有者,则本人全得一股。某甲枪、马均系与人暂借,应得之一百二十元以枪、马、人三股均分,各得四十,某甲以四十付某乙以作借枪酬金,以四十付某丙以作借马酬金。但抢劫之际,难免发生战斗,无论枪、马、人有损失时,除应得股金归家属领取外,公众亦不另提恤金,仍照原例分摊”。[16]事实上,以人、马、枪作为股份分红的办法,加剧了社会的贫富分化。家拥资财者“有枪、有马、有弹,可得三股”,而冒险参与抢劫的贫民“乃仅得一股”,“以至富者益富,而贫者益贫”。[26]“夹坝”赔赃的方法亦如分赃。“被劫之商或某富户为匪洗劫后,当难甘休,势必纠众报复,虽时间迟早不一,但经调查确实后,必开始报复。如对方甘愿和解,请人从中说官司时,结果所赔数目仅及原数之半,仍由原匪负担。其赔偿方法亦照股数摊派,某乙及某丙曾因借枪、马与分得赃款,此际亦应照原来方法共同担负一股,惟于行劫损失枪、马、人全部或一部时,此时赔赃亦可免该股全部或一部。如某甲当场战死,除分赃时应照例分得一部赃款由家属领取外,此时赔赃即可免去赔偿责任,枪、马损失例亦如是”。[16]在土司时代,被劫民众“多有诉于土司之前,从中调和,赔偿解决的”。[18]此外,“夹坝”案件也可以通过“说官司”的方式调解。譬如,“乙村被甲村团体抢劫后,自知寡不敌众,则待时而动”。当甲村中有人经过乙村境内时,乙村民众则对甲村人实施武力扣留。“被扣的人则通知本村地方首人及亲族等,甲村人民闻讯后,则派人至乙村交涉,此即系说官司。至如何赔偿、如何解决,则视双方之曲直如何耳”。“假如甲村只有二三人行劫,乙村受害之家决不能任意扣留甲村不相干涉之人,必须扣留夥抢中之任何一人,方为有效。倘无机会作扣留手段,而派人与甲村说官司,又不为甲村接受时,则采取还劫手段,以为说官司的着眼点。其法以约同亲友人枪数骑,秘密至该村,夥同行劫,一俟构成袭劫状况,被劫之家仓皇逃避时,则将所掠牛马赶返本村,此家见损失较重,则派人接洽,开说官司,以为解决的办法。闻被团体抢者,亦有采取此种办法的”。[18]

综上所述,康南各地头人势力的不同类型与当地的历史条件、军政统治、地理环境、风俗习惯等密切相关。同时,基层社会权力结构的状况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在土司统治时代,康南各地基层组织严密,民众各安其业。改土归流后,理塘、巴塘正副宣抚司相继被废黜,乡城麦色亦被裁革,桑披寺遭到重创,豪强人士依靠实力迅速崛起,成为新兴头人,填补了乡城基层社会的权力空缺。稻城、得荣的基层社会权力结构在清末改流中未被摧毁,麦色改头换面成了保正,因此大体上能在各自辖区内统驭民众,维持地方秩序。一些乡城地区新兴头人组织实施的“夹坝”活动对整个川滇毗邻藏区影响巨大,且在很大程度上催生、强化了稻城、中甸、理塘等地的头人势力。民国前期,由于康南流官政府施政困顿,被劫民众往往不愿诉诸于官府,转而采取互相报复、互打冤家的手段,由此加剧了康南藏区的社会混乱和贫富分化,并对当地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严重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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