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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故乡去流浪

2019-01-23文丨

遵义 2019年2期
关键词:漂泊者老杨吉他

文丨■ 遵义杂志社全媒体记者 杨 韬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这个地方叫故乡。故乡是个包容的地方,能盛下一个漂泊者所有的荣耀与耻辱。对于漂泊者而言,乡愁是身心上的一道关隘,从饮食文化、风俗习惯上时常阻挠,靠着对故乡事物的美好回忆,愁绪渐起。

如果回忆可以下酒,乡愁必是一场宿醉。

芦笙和吉他的悖论

城里人总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安排一个春节,刚到年末岁尾,城市道路两侧的行道树上便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大街小巷播着迎春欢快的曲子,大大小小的商店也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促销,在人情味越来越淡的年代,人们总是想争取一些契机,试图把亲情、友情重新联系在一起,春节,就成了不二选择。

冬日的遵义城黑得特别早,七点刚过,整座城市就闪耀在一片霓虹之中,纪念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张胜宏背着吉他,从丁字口过新华桥,再缓步走过步行街,来到广场中央,放下音响,开始给吉他调音。这是多年来他一直在重复的事情,他来自黔东南台江县的一个小山村,在遵义师院音乐系毕业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怀揣梦想,唱自己原创的歌曲,做自己想做的音乐。最终发现市场淡泊,人们总是滚滚红尘中来来去去,根本无心关心你的音乐。最后,他开始搞音乐培训,教小孩子弹钢琴或者吉他,收入非常可观,但在他看来,一个原创歌手去搞音乐培训,这叫堕落,产业做得越大,就堕落得越深。

“我勒家,在阿个山喀喀头,那点的阳光,安逸得很。不像这城兜勒,尽是塑料的味道,钢筋和水泥……”今天他没有唱自己的原创歌曲,而是翻唱了一首在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地方民谣歌手的作品。

经常午夜梦回,会梦见村里的人们围着柴火坐成一圈,吹着芦笙,唱着庆祝丰收的苗歌。每年三月三会有小姑娘或者小伙子包着彩色糯米饭,去找心上人对歌,清水江或者巴拉河里面的小白鱼口感鲜嫩,还有母亲做的酸汤鱼,那种味道在遵义很难吃到。

他还会梦见,雨雾缭绕的山里,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的梯田,有青青的秧苗正在茁壮成长,山对面谁家屋顶上炊烟升起,门前池塘里有一群鸭子潇洒而过。油菜花、纸鸢、以及村里人的苗语,仿佛一张张幻灯片在梦境中循环播放。

“说不清楚我现在这种状态叫追逐梦想,还是叫背井离乡,更或者,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他说。

多亏遵义是个包容的城市,机会均等;多亏音乐是个包容的艺术,能寄托情感。对于漂泊者来说,乡愁就像是心尖上的瘤子,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疼一下。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佳节应该就是阵痛的时刻。

“再过两年都这样我就关掉音乐培训学校,去北京,城市大一些,机会应该要多一些,尽管做梦都想回到故乡,但是村里没有人听民谣,我的吉他也融入不了芦笙。”他决绝地说。

从一地到另一地,仿佛冥冥中宿命的牵扯,开始结下缘分,堙没于滚滚人潮之中。不经意间仰起头来看见一轮圆圆的月亮,会想起远在故乡人,抑或是那方水土,点点滴滴,汇聚成身不由己强大的悲伤,靠着美好的回忆艰难度日。

异乡和异客,从来都是漂泊者心中隐忍的痛。暮色四合,远方灯火辉煌处,是为家。

消失的村庄和土地

芙蓉江,发源于绥阳县大娄山脉东麓,古名盘古河,因沿岸多芙蓉树而得名。沿河两岸一年四季郁郁葱葱,江面烟波浩渺,江水清澈见底。山山水水一直是乡愁的发源地,而这条河就承载了老杨对乡愁所有的眷恋。

严格说来,老杨不是漂泊者,他儿子才是。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漂泊者,心心念念地想着离遵义一百多公里外他的那一亩三分地,还有亲戚朋友。

“我要回趟老家,办社保。”

“家里的地荒得太久了,我回去送给周围的人做。”

……

他有无数的理由想着回老家,儿子有无数的理由阻止他回去。

“你血压高,回去干嘛。”“等周末,我开车送你回去,然后一起回来。”

他迟疑片刻,不好拒接,其实心想的是,我想在那边多呆几天。

老杨当了二十年的村干部,有着非常好的群众基础,村里的群众看见他都会亲切地称呼杨主任,这让他很享受,后来到了遵义定居,发现再没有人崇拜他,不管是村主任还是县长,在这座城市里都一样隐于平凡,心理落差极大。

和老杨一样在跟随子女在外地定居的人不少,告别乡亲和故土,远赴他乡,在外人看来是羡慕的,从山村到大城市,在其他人眼中,这叫“享福”。然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听不见熟悉的乡音,看不见熟悉的山水,只有浓烈的乡愁,其心其景,冷暖自知。

古人们为漂泊者的乡愁书写的诗句有很多,不管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还是“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见乡愁是个历史性的命题,对于故土的留恋传承千年,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情结之一。

正如老杨常常跟小杨说:“不管走多远,都不要忘记,你是喝芙蓉江的水长大的人,对待这个生养你的地方,要心怀敬意和感恩。”

老杨说得没错,某种程度上,故乡能解决好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个千古难题,在异地他乡的伪装、迷茫、虚假都在这个土地上能彻底丢掉,和所有的人事物赤裸相见,坦诚以待。

最近老杨心情不太好,因为县里搞河滨大道的开发建设,规划了一条旅游观光道从老家的房子上穿过,看着被推土机碾压后的一堆残垣断壁,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曾一手一脚地把这间二层小楼修起来,这里见证了他的勤奋、青春、还有爱情,虽然破败不堪,但起码有个可以装下回忆的地方,如今房子被拆,土地被征收,心里面空空荡荡,也找不到回去理由了。

故乡,就是那个年轻的时候拼命想逃出来,老了之后拼命想回去的地方。

逃不掉的乡愁

这是个多元而且价值观各异的世界,然而,乡愁作为一种普世价值,超越了宗教、民族、意识形态而广泛存在。

追溯乡愁的方式多种多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文学作品中寻找。中国最早的文学作品《诗经》中就有很多关于乡愁的描述,比如《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到了唐宋时期,生活富足,关于乡愁的诗词就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期。到了现代,沈从文、鲁迅、郁达夫等均有很多关于漂泊者对于故乡眷恋的文章。同时,乡愁也是世界文学传统中的主题,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写的就是奥德修斯历经千辛万苦,在海上漂泊10年,最终回到故土伊萨卡与家人团聚。德国浪漫主义文学兴起,怀乡是其重要的主题,并且具有了现代意义。

近年来,随着城镇化的不断推进,彼时的乡村正在逐渐消失。很多人奔走呼吁,说要留住村庄,在统筹城乡开发建设的大背景下,村庄未必能留得住,但是乡愁一定不会随着村庄消失。

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车辆川流不息,耀眼的霓虹和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秀,抑或是一桌盛宴上的红酒杯,都能不经意间想起远在几千公里外的故乡,那里的枯藤老树,那里的明月如皎,那里的乡音乡情。会想起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他们或苍老,满脸沟壑纵横;或白皙,散发青春荷尔蒙的气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深情地耕耘和凝视这方土地。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人在年轻的时候,犹如青青的秧苗,总是极尽努力地向上生长,朝着更高更远的地方望去,直到有一天,这颗秧苗长成了成熟的稻穗,这才低下头,看着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

不管走多远,不管有着怎样尊贵或者普通的身份,从故乡走出来的人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属性,北方人的粗犷,南方人的精致,从言行举止或者生活习惯上都能窥得一二。他们带着这种属性走南闯北,谋求生存。前些年,一纸书信可报平安;后来,一张电报寥寥数语可表牵挂;而今,视频通话可解乡愁。

对于漂泊者而言,年末岁尾的一张车票,一条铁轨,铁轨的那头,有等候的人,有期可归,几句关怀的问候,三两知心好友,一壶高粱土酒,便可撕下伪装,把大都市忘却在红尘之外。那些在外经历的委屈、身心受到的伤害都化作一场宿醉。

明日,把故乡装进行囊,再继续上路,深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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