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白族艺人的华彩之塑

2019-01-15左了

大理文化 2019年12期
关键词:白族泥塑技艺

左了

“叶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鸣钟”“伽蓝殿阁三千堂,般若宮室八百处”……在“妙香佛国”大理的文化中,佛教文化的地位尤显突出。时至今日,大理白族民间泥塑表现题材多与宗教有关,泥塑技艺的传承往往靠的是口传心授,传承难度很大,所以普通人很少能够坚持传承好这门技艺。但在大理宾川县的排营,有一位叫李兴成的民间泥塑艺人,从小受到家庭和泥塑艺术的熏陶,在白族民间泥塑这条路上已经摸爬滚打近30年,为传承白族民间泥塑做着自己执着的坚持。

在大理洱海东面的群山环抱之中,凤太公路蜿蜒穿梭,成为连接州府下关和果乡宾川的“动脉”。而就在这条繁忙的公路边,白族古村排营静静坐落,错落其间的白族民居用青瓦白墙勾勒出古朴的风景,袅袅炊烟细数着村庄的历史和变迁。

走在进村的路上,迎面扑来尽是淳朴的乡风,一块“宾川县兴成雕建工艺厂”的牌匾也随之映入了我的眼帘。

初见李兴成老师,他半弯着腰,正在操作台前认真塑造着一尊泥像的五官,徒弟们正在向李兴成讨教泥塑技艺的步骤和技巧。

见我们到来,立即上前握手寒暄,让我感觉分外亲切,采访随即开始。

李兴成一边工作,一边为徒弟们仔细讲解白族民间泥塑艺术在塑造五官时所注意的细节和技巧。可以看出,他虽已出师,而且技艺上也有所成就,但在对待给徒弟们讲解技艺这件事上却极其认真仔细。

“人物的五官神态在创作时一定要沉下心慢慢琢磨,仔细打量,心里有底后再去动手塑造,不可盲目……”李兴成向徒弟们解说。

采访其实很随意,像是拉家常。

见到我对这些白族民间泥塑作品充满好奇,李兴成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他的作品。 “你们看,这尊是泥塑佛教造像,泥塑佛教造像主要题材与佛教有关,主要有佛、菩萨、比丘、众僧、飞天、供养人……佛像造型形式丰富、多样,并且具有每个时代的特征。这是学习‘倒龙吐莲,那是借鉴‘曹衣出水……”

李兴成指着人物身上的衣袍,解释说:“这衣饰是根据人物动态,压制后贴上去的,使得造像更加飘逸,更有真实感。”

工作坊里面,形态各异的诸多白族民间泥塑作品依次陈列,那些色彩绚丽的泥塑立刻吸引了我的眼球……不论是庄严肃穆的佛教造像,抑或是寻常的市井人物,每一尊白族民间泥塑作品的神情状貌各异,但均生动传神,形象逼真,呼之欲出,让我由衷赞叹李兴成白族民间泥塑技艺的精湛。

看着自己创作的泥塑作品,李兴成的眼里有种难以描述的神采,这一尊尊塑像,是他多年的坚持。与他那些技艺精湛、表情丰富的泥塑作品相比,此时的李兴成衣着干净而朴素,看起来更像是邻家一位憨厚朴实的大哥。因为他的泥人雕塑艺术炉火纯青,构思巧妙传神、活灵活现,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所以人们称他为“泥人李”,而他也更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排营历史悠久,妙高山上曾经有个南诏第一古刹津梁寺,寺分三院,俱已毁,但还有残墙旧址,有明清古碑。凤凰山脚有着完全是白族风俗的本主庙,庙里主神是被排营奉为本主的南诏天子异牟寻,整座庙宇还配有山神殿、财神殿、子孙娘娘殿等,规模很大。据村里一位老人讲,排营古名牟巷川,传说还是异牟寻给命名的。如今,修葺一新的本主庙仍然香火缭绕、人群熙攘。但是,人们的活动已经不单纯局限于佛教徒的宗教信仰范围,而是又加入了民族民俗文化活动的内容。

据李兴成介绍,排营村民族节日众多,有汉族共有的所有节日,有白族才有的接本主,正月初二开始每村轮着接,到全部村子都轮过,快要二月了才送回本主庙;有二月初八的本主圣诞的盛会;有六月二十五才过的火把节,火把节那天要祭关圣;六月初六还有津梁寺朝南斗的盛会。

特别是每年的本主节,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们不仅朝拜祭祀本主,而且也加进了饮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本主庙会也成集宗教活动、文化活动、集市贸易为一体的场所,在这里本主不仅仅是一个宗教偶像,而是逐渐转化为慈爱、正义和希望的象征。

1976年出生于云南大理宾川一个传统工艺世家的李兴成,祖上几代都从事木雕、彩绘、石雕、泥塑等工艺和古建筑修葺行业,父亲李先德在当地是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古建工匠。李兴成自幼深受家族影响,对泥塑、彩绘、古建有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对泥塑,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1984年9月至1993年7月,李兴成在排营完小上学的时候,课堂上,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在废纸和作业本上写写画画,有时候就连下课了都不知道。放学以后,懂事的李兴成除了参加一些力所能及的生产劳动外,玩泥巴成了他最大的乐趣,自幼喜欢动手制作物件的他在房前屋后、村口到处找泥巴来做自己心目中的那些有趣的“东西”。起初,那些用泥巴堆造起来的“作品”略有形象,却软趴趴的,即使晾干后也容易断裂、破碎。

对泥巴的这份痴迷劲儿,李兴成没有用到学习上,为此,李兴成经常被老师批评,被同学们耻笑读书“混日子”。好长一段时间,尽管对泥巴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但单靠自己摸索,捏出来的“东西”还是成型不好。

当从父亲口里得知家中还留存有一些做泥塑的老模具,李兴成如获至宝,翻箱倒柜搜寻出来,偷偷躲在家里琢磨、练习。

“那时找到了老模具,我就学着制作小弥勒佛、土地公、灯头、飞机、嘘嘘哨之类。”李兴成告诉我,他白天外出劳作,晚上回家就捏泥巴,有时一捏便彻夜不眠。父亲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从旁指点并告诉他一些小秘诀。

父亲说,泥巴不成型,是因为没有做支架,要在两片模具的衔接处捏两枚土钉。

果然,经父亲一指导,软趴和龟裂的情况不再出现。

李兴成这才知道,泥巴做的“东西”没有支架,就像人没有骨头,当然就软塌塌的不成型。从那以后,他开始用小木棍和草绳、带子等做支架,做出来的“东西”也更加有模有样了。

“之后,我父亲经常会在闲暇的时候指导我怎样做泥塑,不过到可以独立完成作品都隔了四五年了,能完成一件作品是相当开心的,可以说,父亲是我学艺道路上的启蒙老师。”

在李兴成十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就主动让其学习白族民間泥塑技艺,这为李兴成后期的技艺打下了扎实基础。

“对我来说,玩泥巴是业余时间最好的休闲方式,也建立了我从小以来的人生观、价值观。80年代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在龙山寺做泥塑,做四大天王时我就喜欢上了泥塑,刚开始做佛像时都挺难的,自己拿泥土捏,泥土要有韧性,通常是用本地人所称的黄胶泥,捏到像样为止,孜孜不倦,捏到成功为止,也浪费了好多材料 做着做着就上手了,做的时候觉得做得不好就会请教父亲。有了请教,有了进步,有了释疑解惑,那种盲目和无助的孤独感就有了消减。小时候我们没有现在这么多玩具,泥塑的玩具就成了最爱。泥娃娃、泥公鸡、泥响猫、泥果果、泥饽饽……我心里想到什么,我就去捏什么,一路坚持。不过当时决定学泥塑,主要还是出自内心的喜爱,每每做出心仪的‘作品,内心都十分激动,便想着如何将泥塑做得更好看。”

1993年9月,李兴成考起初中,到排营中学读书,读了一年多的初中后,1994年因为家庭原因,李兴成辍学回到家中。一个偶然的机会,在父亲的撮合之下,李兴成拜本村白族民间泥塑塑彩绘艺人陈尔贤为师,正式跟随陈尔贤老师学习白族民间泥塑和彩绘技艺。

在陈尔贤老师的精心培育和指导帮助之下,有一定基础的李兴成进步很快,技艺突飞猛进,并于1995年开始跟随师父在曲靖、楚雄、保山、芒市、大理各地做出了一些民间泥塑作品,其作品得到了各地民间艺人和群众的认可,这种认可不仅让李兴成坚定了继续努力学习白族民间泥塑的信心,也让过早辍学的李兴成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白族民间泥塑艺术是一枝至今仍在运用的独秀于世的奇葩,也可以说是大理民间艺术的“锦上之花”。1997年,李兴成在师父的帮助指导下完成了技术难度和工程量都很大的陆良县板桥镇旧州城隍庙泥塑十殿阎君、地狱,共计370尊泥塑大小神像。这一次难能可贵的锻炼经历,为他日后的技艺成长之路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998年,李兴成完成了陆良县三岔河镇太平村斋堂、泥塑观音殿、十二圆觉拜观音;2000年完成罗平县板桥镇羊山烈士陵园水泥雕塑23米大龙一条;2002年完成师宗县法杂乡雨脉村地母庙泥塑;2003年完成石屏县包窝村土主庙、山神庙泥塑;2004年在安宁市八街关圣宫彩塑,由于其泥塑和彩绘作品出色,获安宁市文化局授予的锦旗一面。

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在兴趣的驱使下,李兴成又拜师于剑川的彩绘师父何晓明,并先后到“四川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 云南艺术学院”等多所艺术院校进修学习。

在实践之中刻苦学习白族民间泥塑技艺的同时,李兴成也没有忘记对色彩和颜料的钻研。

泥塑作品最后华丽的呈现,色彩很关键,而提到色彩,最重要的除了上色的技法之外,那就是颜料了。颜料选择不好,不用几年时间,就会掉色,泥塑作品,特别是寺庙里面的泥塑造像掉色,那是无法接受的失误,会给创作者的名誉带来致命的打击,所以,好多民间白族民间泥塑造像的匠人,在颜料的选择和使用上都特别小心谨慎。

关于泥塑的颜料,李兴成对我说:“很多关于颜料的认识理解和使用诀窍,都是从爷爷处得知的,我爷爷除了彩绘做得好,他还喜欢画画,闲时,总会拿起画笔在纸张上肆意游走。”

千姿百态生活味,一捧泥土塑乡愁。2005年8月,在努力摸索了十几年后,为了进一步把白族民间泥塑技艺发扬光大,李兴成建立了宾川兴成雕塑厂。

千百年来,厚重的红土地养育了勤劳智慧的大理人。红土地上的白族民间艺人用红土塑出了人情百态,塑出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也塑出了艺人们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

“我生长在这片红土地上,我心目中装有红土地这个大千世界,所以我现在还在不断地挑战和突破自己,追求更完美的东西,我总觉得最好的作品就是下一件、再下一件。而成立雕塑厂的目的和意义,就是让更好作品的诞生成为可能。”李兴成笑着说道,自豪之情难以言表。

在别人眼里,我们泥巴是脏一点、累一点,但是在我手里面它是一件作品。

“学习技艺的时候太过投入,或者遇到技艺难题的时候,有没有受挫感和孤独感?”

“肯定有,特别是受挫感,那种感觉,一开始的时候,受挫感就是一种折磨,但是,忍受和突破之后,那就是一种莫名的喜悦,或者说窃喜。而孤独感,对于我们民间艺人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我觉得既然是家常便饭,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学习、摸索、突破,为什么不能转变一下心情呢?所以我就主动把这种孤独、折磨和忍受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开心、快乐和享受。”

“在白族民间泥塑技艺里面,你认为,最难的是什么?”

“最难的就是像!作品要像!也就是要符合要求或者标准。”李兴成不假思索地回答。

“民间泥塑往往没有固定的标准,如何判断像与不像?”

“做泥塑时需要很用心,你稍微分神,就算你塑了很久,也难以塑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样貌,金台寺四大天王做了差不多半年以上,前后六七个月,最后人家才满意。”

“你想做哪一样作品必须要在头脑里有个印象!泥塑作品所做的时间长,需要耐性,这个是必然的。如果对方不满意,怎么办?”

“很少遇到这种情况,但是也不排除!我做的泥塑面相最重要,做一尊佛像不仅要做到样子好看比例尺寸正确,还要做到和以前流传下来的表情一致,比如六祖的神态是慈祥的,四大天王的表情是凶的,观世音的表情也是慈祥的,他们的样子都是要做得栩栩如生。”

“对方不满意你的泥塑作品,这种情况,你遇到过么?”

“遇到过,那时在学徒的时候,很尴尬,也很受挫。不过,后来在师父的帮助下得到了对方的认可!”

“这也是经验积累的过程。”

“是的,有些过程无法逾越。要塑得出神入化、巧夺天工,并不全都是凭着对艺术的热爱,更重要的是要有承受失败的决心,吃苦的毅力才让我硬是支撑到了今天,让一尊尊塑像在手里活了过来。”李兴成如是说。

佛像泥塑制作过程中,艺人会先做出佛像的身段体态,再另外捏制衣饰,给佛像“穿着”,并做出衣布飘扬、翻转造成的褶皱。甚至是内衣、外衣、鞋帽、裙带,表面看得见看不见的都一步一步独立制作,按照由内到外的顺序进行多层贴塑。这种独有的技艺手法,使人物形象更充满立体质感。

“难度极大的还有‘拍面技艺。制作人物的面部,并非简单描绘出五官,而是要根据人物的背景、性格,赋予其恰当的脸谱,刻画出准确的神态。同时,要像替真人化妆一样,给塑像的面部‘打底,再勾勒眉毛、眼睛、嘴巴。尤其在眉毛的挑画上文武有别,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人物的角色特征。”李兴成说。

艺术的最高成绩,荟萃于一痕一纹之间,任何的刀削雕琢、平畅流丽,全不带烟火气。说起和泥,李兴成说:“和好的泥要经过半个月的发酵之后才可以使用,为了延长泥塑的保存时间、增加动态效果,要用铁丝娴熟地勾勒出人物的骨架,然后一点一点赋予它肌肤、纹理和造型。棉花不是一次就能成型的,要揉到一定程度加棉花再揉,手把泥掰开以后棉花必须是一丝一丝的,坚韧性达到你所要求的那个程度就好了,所以从泥土的处理和制作都是老前辈用他们一生的结晶汲取下来的智慧。”

在每一次的创作中,李兴成都不需要图纸,想什么就捏什么,这种看起来有些随意的创作方式却是民间艺术生命的来源。

“艺术就是一刹那间的灵感,灵感来了就那几下子,一件好的作品不仅要反映创作者的文化底蕴,更重要的是反映出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东西,传统文化和本土文化结合在一块就很有劲、很有味道。”对于泥塑创作,李兴成是这样说的。

以黏土加上纤维物、河沙、水揉合成的胶泥为材质,在木制的骨架上进行形体塑造,阴干后填缝、打磨,再着色。

民间泥塑的产生可追溯到距今2000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战国策》中苏秦阻孟尝君入秦故事有传泥作上偶的记载。做源人殉葬,做佛像膜拜,做“耍货”玩赏的民间风俗,是中国泥塑艺术得以发展的主要原因,至唐宋时代,泥塑艺术发展到盛期。

而在大理民间百姓对佛教信仰在元代的郭松年《大理行记》可见一斑:“此邦之人,西去天竺为近,其俗多尚浮屠法,家无贫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壮,手不释数珠,一岁之间,斋戒几半。”足见当时大理佛教之盛。因为佛教兴盛,人心和合,和谐友善,大理国300多年无战乱纷争,百业兴旺。

据李兴成介绍:泥塑的模制一般分为四步:制子儿、翻模、脱胎、着色。制子儿就是制出原型,找一块和好的泥,运用雕、塑、捏等手法,塑造好一个形象,经过修改、磨光、晾干后即可,有些地方还要用火烧一下,加强强度。翻模就是把泥土压在原形上印成模子,常见有单片模和双片模,也有多片模。脱胎就是用模子印压泥人坯胎,通常是先把和好的泥擀成片状,然后压进模子,再把两片压好泥的模子合拢压紧,再安一个“底”,即在泥塑作品下部粘上一片泥,使泥人中空外严,在胎体上留一个孔,使胎体内外空气流通,以免胎内空气压力变化破坏泥胎。最后一道工序是着色。

李兴成说:“大理民间素有‘三分塑,七分彩之说。一般着色之前需要先上一层底色,以保持表面光洁,便于吸收彩绘颜色,彩绘的颜料多用品色,调以水胶,以加强颜色附着力。”

2003年李兴成在弥渡东岳宫、保山宝鼎寺彩塑,获得锦旗各一面;2005年完成了陆良县三岔河镇龙凤寺子孙殿、财神殿、药王殿所有泥塑;2006年完成路南县古都邑村委会土主庙所有泥塑;2008在昆明七彩云南古建筑工程、照通大龙洞公园贴金彩绘工程获得成功。

“玩泥巴”是个技术活,基本功全靠时间磨。在泥塑创作中,难的还有人物表情的刻画,这个部分耗时最长,也最考验艺人的技艺水平。为了让人物凸显个性,五官的比例要精确恰当,一毫米的改变都会影响到人物的性格,哪怕是嘴角上扬的角度高低不同,也会让人物表达出不同的情绪,而这一切都紧紧掌握在李兴成的手中。

“创作,乃是本能、天性般的投入,活像雕塑一个人的灵魂,仿佛吹口气就活了。”李興成说道。

2009年顺利完成师宗县庄科村委会三官殿、山神庙、马王殿的所有泥塑作品之后,同年10月,李兴成把兴成雕塑厂扩建为兴成雕建工艺厂。

2010年,在龙陵、灵山寺天王殿、镇安、宝善寺大雄宝殿等维修工程、石森仙花寺大殿、观音殿、地藏殿等重建工程。2011年在云南宝丰孔庙建筑工程、鸡足山碧云寺藏经楼禅堂建筑工程。在近10年里,李兴成创作了1000多件作品,每一个人物的形象和表情从来都没有重复和雷同,这既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艺术创作的魅力所在。现在他正在创作一个新的系列作品《闹秧歌》,预计要做出120多个人物,这也意味着要体现出120多种开心的状态和表情。

有些比较挑剔的顾客找到李兴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像不给钱啊!”

面对这样的顾客,李兴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微笑,他总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行动告诉顾客:“你放心,咱这手艺可不是吹出来的,是靠时间一下一下塑出来的。”

而每每作品完成时,那些挑剔的顾客总会好奇地起身看效果,拿着镜子照上一照,最后,再挑剔的顾客也会对他的手艺表示心服口服。

泥巴,大自然中随处可见的东西,在艺人的手中,经过精雕细琢,就变成了被赋予强大生命力的艺术作品。一抹泥巴,足以展现每个泥塑手工艺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对泥巴的塑造,是艺人对生活的热爱、对艺术的传承。他从泥土中走来,无门无派,自学成才,他凭借一双天生的巧手和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用一把泥土和多年的心血,塑造出了一尊尊惟妙惟肖、令人赞叹不绝的泥塑作品。

如果没能深刻体会人生百态,没有深入地对这项艺术进行研究钻研,是无法创作出这些入木三分的作品的。正是对于生活的领悟和对泥塑技艺的精通,李兴成用粗犷中见细腻、敏感、丰沛的泥塑手法,再现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

李兴成告诉我,他自己的重心都是在研究泥塑创作上,不后悔,依旧热爱。他的泥塑作品大多以乡村生活作为背景,充斥着回归本真的乡土气息,通过最朴实直接的方式去感受乡村的风土人情,将对乡村的热忱淋漓尽致地投入到作品中。

2013年1月,李兴成被评为大理州第三批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在历史的发展中,民间泥塑所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保护问题,李兴成对此也谈到:“遗憾的是随着现代多种质材在造型领域的运用,泥土这种作为终极造型材料以及与此相关的艺术表现形式、工艺技巧,均已远离我们的视线,其独特的艺术感染力被光耀夺目的现代材料所遮掩。”

被评为传承人后,李兴成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仅要塑出好的作品,更要思考泥塑文化如何传承下去。2015年,李兴成办起了“宾川县兴成雕建青少年艺术培训班”,让白族民间泥塑、雕建得以继承和发扬。企业要發展,离不开党支部的领导,同样,党员也在支部的培养中获得成长。宾川县兴成雕建厂始终把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和党员教育摆在首位,围绕泥塑文化传承和保护来创新党建,建立健全了支部联系泥塑艺人、泥塑艺人师徒结对等制度。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同年9月,宾川县兴成雕建工艺厂非公党支部正式成立,党支部吸纳了7名党员,把支部建在了文化产业链上,党建引领,文化在传承和保护泥塑文化中使群众得到了实惠,增强了党组织凝聚力,加强了基层组织建设,使排营村逐步走上传承文化、促进农民增收的良性发展道路。为继承和发扬白族民间泥塑技艺,由宾川县兴成雕建厂非公党支部牵头,开办了宾川县兴成雕建青少年艺术培训班,在招收青少年爱好者的同时,还免费培训建档立卡贫困户。

李兴成的代表作2016年参加云南创意大赛获得铜奖;2016年完成芒市金塔对面的银塔、护墙兽组装;2016年9月,李兴成又获得了“云南省工艺美术大师”的光荣称号,还曾获得过中国传统首届泥塑现场技艺大赛银奖,多次获得云南民族民间创意大赛金奖、银奖。他也一直带着我们的传统文化技艺走出去,曾到美国纽约福德寺进行民族画国画彩绘,为缅甸设计了魁星阁楼;2017年完成禄劝县鲁西村天王殿所有泥塑。

匠人精神在现代来说是永不言放弃的执着,是守得住清贫的从容,是敢于去开拓的气魄,如果没有这种不畏磨难的坚守,就无法学成这门技艺,更谈不上将其传承。任何一门民间艺术的传承,绝不是对上一辈技艺的全盘接收,而是在开拓中薪火相传。根植在骨子里、流淌在血脉中的先天艺术基因加上后天不断勤奋的探索、实践,使李兴成的作品日臻成熟。

李兴成说:“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现在虽被社会媒体逐渐重视起来,却在20到30岁的年龄阶段出现了断层,我希望新时代的青年人能够更大范围地接触非遗文化、热爱非遗文化。自己所学的技艺,能够带动一方人富起来,单靠一方面是不行的,传承和传播的方式方法要多样化。作为州级传承人,传统艺术的发展不应受商业经济影响,一定要保留住古老的味道。”在多年的发展中,李兴成坚持把企业的发展同社会责任感有机结合,先后带动了200多人从事工艺制作,不仅让他们掌握了一技之长,解决了就业问题,而且为传承民间传统工艺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多年来,李兴成承接了大理宾川鸡足山金顶寺天王殿的雕塑和碧云禅寺重建的部分建筑工程、四川攀枝花积善寺修缮工程、美国纽约佛德寺的修复和部分重建工程等省内外及国内外寺庙、道观的重建和修缮工程。

听完李兴成对非遗传统文化的诠释,我对他的匠心情怀表示敬意。

谈及对泥塑技艺的理解,李兴成说:“不要总想着发财,耐住寂寞、精益求精、孜孜不倦、追求完美是我对‘工匠二字的理解。在未来继续带好徒弟、做好传承技艺文化、为大理白族民间泥塑技艺培养更多更好的人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个性创作,追求的就是不同于以往的新意,试图为这一古老工艺注入新的活力。传统技艺的价值在于‘传统,大理白族民间泥塑的传统技艺,既不应被外界艺术渗透,更不能为商业经济所影响,古老的味道,一定要保留下来、传承下去。”李兴成的一席话,让我颇有触动。

如今,市场决定一切,一个行业要发展,靠的是有效的市场。说到底就是必须赚钱,只有能赚钱的行业,才能留得住人,才有良好的发展空间。许多传统行当就是因为利润微薄,加之习艺艰辛,从而遭遇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尴尬。所以,一个得到普遍认可的观点,传统行当要发掘市场潜力,尽可能地创造经济价值,以赢取自身传承发展的有利条件,白族民族泥塑传承之路亦是如此。这个观点本身并没有错,但国内有些传统行当,为了迎合市场需求,对古老表现形式进行较大尺度的改变。而盲目的“创新”,带来的结果却是对传统技艺的破坏。

行当要发展,从业者要赚钱,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但为了赚钱而无底线地改变,却是对自身文化不够自信的表现。传统艺术的核心价值,在于“传承”二字。像李兴成所说,不要总想着发财,沉下心一点一滴积累,把古老的味道好好保留、传承,才是传统艺人应有的情怀和担当。也只有认识到“传统”的价值,在此基础上再进行适当的创新,才能使我们的传统艺术完好地延续下去。

白族民间泥塑创作对李兴成来说既是辛勤劳动,也是精神享受。凭借着对白族民间泥塑的挚爱之情,也为了使白族民间泥塑在年轻人中得到普及,李兴成培养了一些泥塑爱好者。

李兴成:“自己既然选择了做这个,就要把它坚持下去。每一个细节都有一定的规律,做梦都梦见玩泥巴、塑佛像。”

“缅甸把‘石头卖到中国,我们照样可以把‘泥巴卖到缅甸去。”在2018年大营镇举行的一次青年创业参观活动中,李兴成说道。

目前,李兴成一方面积极吸纳弟子传授技艺,朝着打造“白族民间泥塑艺术之乡”的梦想前进;一方面着手筹建白族民间泥塑技艺传承基地,弘扬传统文化,推动相关产业发展。

在这个浮华的时代,不缺少工业的批量化商品,缺少的是工匠精神和手作艺术;不缺少流程化的机构培训,缺少的是中华传统的师徒传承。

“泥巴是我的天地,是我的事业,是我全部的追求。我希望用大自然赐予的泥巴,来丰富一个完整的劳动人民的精神世界,更希望用粗犷中见细腻、敏感而丰沛的泥塑手法,再现栩栩如生、形神兼备的人物形象。一生终于一事,恐怕我这一辈子离不开白族民间泥塑了。我会将这门手艺一直传承下去,让我们白族民间泥塑走出大理,走出云南。”采访结束时,李兴成开心地说。

编辑手记:

“泥塑”俗称“彩塑”,是我国一种古老而常见的民间艺术,它以泥土为原料,加上中国雕塑的传统技法,或素或彩,以人物、动物为主,将普通的泥胚做成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展现着乡土民间的生活百态,并以其特有的载体,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顽强地留存了下来,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博得民众的喜受。随着社会工业化的进程,手工艺逐渐被边缘化,如何能将民间手艺传承下去,是整个社会都需要思考的问题。手工艺,不仅仅是一种技艺,也是浸染着中华五千年传统的文化,不仅不应该在我们这一代失传,更应该在我们这一代发扬光大。李兴成是州级白族民间泥塑传承人,凭着对泥塑艺术的执着和热情,甘愿忍受寂寞,挺过寒冬一路坚守,凭借一双巧手、一颗慧心,数十年如一日,将精力倾注于泥土,化腐朽为神奇。一抔泥土、一套工具、一双巧手成就一名大理白族民间工匠的华彩之塑。

猜你喜欢

白族泥塑技艺
民间美术——泥塑
宋志浩作品赏析
传授技艺
传统技艺:匠心传承 技精艺湛
泥塑作业
花样云南(二)
白族
初访湖北鹤峰白族聚居区随想
大型泥塑《收租院》版权属于谁?
黄杨木雕的传统技艺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