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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生命的门

2018-11-21新疆刘佩枫

散文诗世界 2018年5期
关键词:界线扇门连队

新疆 刘佩枫

1

木扎尔特三千米高原上的暴风雨肆虐了几天几夜,连队坍塌的土坯墙和折断的梁柱,像惨遭天空刑罚的断肢残体。只有房子的大门仍然矗立着,仿佛还留存着某种希望。

我裹着单薄的棉被在寒风中发抖,心中的房子已经停止生长,永远的就这样枯萎下去了,没有结一个童话般的果实,温暖我多灾多难的童年。

三十年来,我心中的房子始终没有发出新芽,只保留了一扇神秘的大门。这扇扛着高原上全部蓝天的大门简直像一只艰睛,看着生命出出入入,热热闹闹,冷冷清清。如果生命少了这一扇大门,生命就不圆满,生命就有缺憾。

人在一生中进出过数不清的门,只有一扇门让我终生依恋,那就是家门。从我爷爷的爷爷就己经开始修建家门,我把那扇门从四川盆地背到新疆大陆架的最高点。远远看去,门的边缘被岁月的刀斧削磨得十分光亮,像一把劈开日月的木刀。

这扇门关着一个世界,我用耳朵贴在这扇门上能听得见喜玛拉雅山脉的风声与太平洋海涛的澎湃声,从这扇门的门缝里透露出东北的高粱香与陕北的玉米味。这扇大门做得很结实,木扎尔特高原千年的风暴也没能毁坏它。大门竖立在高原上,昭示着一个民族刚阳的图腾。

我年轻,倚着门活着,吃着门口对流的空气,喝着门口滴落的雨水,与门一样的女人睡觉,生下门一样的孩子。

2

我不能谈论这扇大门的历史和生活。有多少身影关在门外,想要冲进去;有多少身影关在门里,想要冲出来;有多少身影在大声呼喊着,暴动着,要打碎这扇门。如今这双复仇的手就长在我的心脏里,不停地砍伐和削磨,让我衰老和疲倦,被葬往周围种着新麦的门外,门里面也许有几大窖贮存的粮食被岁月酿成鸿门宴的美酒。

我坐在凿入岩石的门槛上,心里有些发慌。岁月像岩石堵住了门口的道路,那巨大岩石雕刻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岩石压过来,我的心脏马上就要胀破了,岁月窒息了我的呼吸。

我似一尊偶像布置在容器般的大门内,似乎听得见门外川流不息的脚步声和喃喃自语的祈福声。石的偶像,土的偶像,木的偶像,一切偶像在我神智错乱时,为我打开一扇门。

在门外一片新绿的麦地里,有几只填饱了肚子的小鸟,它们回家不会留下爪痕和推门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散着麦香的草人,把自己的门口布置成一个偶像堂,鸟儿从喙上吐出敬畏的声音,喂养了我虚荣的肚皮。

在麦地里,我几次梦见那不可触摸的自由的力量砸碎了自己的锁链。

3

昭苏高原上散布的小连队,像一个个暴露在草丛中的牛粪饼。我小时候没有弄明白,门前的小连队为何是一个混杂着草原、渔猎和农耕味道的地方。这里的人们不论刮风下雪,打雷闪电,也不问冬夏春秋,始终神色很坚定地一边种地一边站岗,一边放牧一边巡逻。

我和许多半大不小的孩子倚门看着父母种植着油菜、小麦。这是一个时常充满危险的地方,只有坚实的门能带来一点安全。人们在危险的季节,播下危险的种子,收获危险的希望。一切的付出只为了守住门口的一条界线。

人们翻山越岭而来,在门里制订法典,在门外划分了界线,这条界线比野兽更危险。当然,在昭苏高原最危险的时期,界线两边的人们都埋伏在门后边,门彻底改变了大地的模样和人们的命运。只有牛羊终日漫步在界线两边的草地上,那景色美丽极了。

九月,金黄的麦秸黄中有青,麦粒像金子一样不断流泄到我重新整修的家门口,我终于感到了成年时期收获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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