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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阳小说四题

2018-11-15李朝阳

海燕 2018年12期
关键词:砬子表姑老徐

□李朝阳

作为机关公职人员,老徐做事精细,为人谨慎,业务能力强,经常受到领导的肯定和表扬。但也有个弱点,有些邋遢,桌面乱七八糟,文件、资料随处乱放,衣着不很讲究,有时反穿着T恤就到了班上,尤其是那不离不弃的单肩包,已经用了五六年,棕色皮面早成了紫黑色,背带也曾断过两回,可他哪管针脚大小,回家自己缝上,照背不误。尽管大家都劝他换个新的,但他听了也只是笑笑,依然如故。

这一天是周五,下班前,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

老徐,这有个包,给你的。主任边说边把一个手提布袋递给他。

这怎么好?老徐愣了一下,连忙推辞。

都是过去单位发的或朋友送的,一直没用,你要不嫌弃就拿着吧。

这多不好意思呀!既然主任这么说,老徐也不好推辞。

客气什么。主任见他接了包,笑了:你嫂子昨天找衣服,翻出来的,感觉样式还可以,就拿来了,不知你喜不喜欢,打开看看。

不用看,肯定行。说话间,有人敲门。老徐连忙将包夹在腋下:谢谢主任!我回去了。

好。

回到办公室,见屋内有人,老徐便迅速将包掖到桌下,等大家都下了班,才最后走人。

到了家,饭菜已经备齐,老徐洗完手,上了桌,边吃饭边将主任送包的事向老婆和盘托出,同时还不忘添油加醋,硬把包的事与主任的器重联系在一起,让老婆直撇嘴:拉倒吧,我早告诉过你,让你换个新的,可就是不听,这回好了,连主任都看不下去了,你丢不丢死个人呀!

有什么丢人的,老徐想。吃完了饭,见老婆收拾桌子,老徐便进了客厅,将手提布袋打开,拿出包,尽管这方面他确实外行,但凭着直觉,第一眼便意识到是个好包,而且不会便宜。那软软的皮质,亮亮的皮面,漂亮的棕褐色都是他所喜欢的类型,不仅样式精美,大小也适中,与他那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可是,看着看着,他愣了,接着将包拿到眼前,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会有个口子呢?他心里想,等再次拿到眼前,才最终确认那的的确确是个口子,一个不算大,但在包的侧面、距离底部不很远、呈不规则发散的三角口……

主任一定不知道这个口儿,老徐非常确信地想,他很了解主任,主任不是那种人。可眼下的问题是,主任送他了个包,而且是新包,但包上真真切切有个口子,且是三角口儿……这可怎么整?周一上班,背还是不背?背,大家肯定会看稀奇,尽管口子的位置不算显眼,但也不难发现,一旦发现,破包的话题便会很快传开,等传到主任耳中,那可怎么办?如果不背,主任又会怎么看?明明是人家送你让你换的包,你不背,是不喜欢?还是没把主任放在眼……等老婆收拾完厨房,进了屋,知道了一切后,除了继续埋怨数落外,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于是,两人连忙上网搜,可搜了半天,除了知道价钱不便宜外,同品牌同款式的根本没有,而不同品牌相近款式的也没找到。终于,接近凌晨时,在排除了1000个不可行的办法后,老婆做出了第1001个决定:上街买!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两口子一大早便出了门,直奔全市最大的商业街,专找大型商场进,而且一家家看,一家家问,可忙了大半天,别说相同的包没见着影儿,就连相似的也相差的太远,这真应了那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正当老徐几近绝望的时候,老婆突然又有了新主意:修!而这一个“修”字,无疑似黑暗中摸到的最后一根火柴,瞬间擦亮了整个世界。于是从头再来,专去皮制品专修店,又是一家家找,一家家问,可十几家过去了,不是修不了,就是没有相同的材质换,等到两人无奈地来到家门口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总不能就这样结束呀,上楼前,老徐想。于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了张鞋匠店前。张鞋匠个不高,南方人,尽管年逾六旬,但精神头十足,十几年前便在此开店,单靠修鞋不仅买了三套房,还把老婆孩子都弄来,现在孙子辈的俨然已成本地人了。

来啦。看见老徐进了屋,张鞋匠连忙放下手中的活。

来啦。老徐应了声,见一女士正坐在椅子上,便犹豫地站在门口。

进来坐吧,张鞋匠边说边指指里面的椅子:稍等一会儿,她的活马上完了。

张师傅,这个能修吗?老徐从老婆手中拿过包,递给他。张鞋匠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扫了眼两人:这可是个好包呀,怎么弄的?

刚买的,不小心划破了。老徐老婆插嘴道。

修倒是能修,不过,很费劲的。

多少钱?

你给一百吧。

一百?就这么一个小口儿?老徐老婆做出吃惊的样子来。

一百可不多呀。张鞋匠边说边拉开包链:你这包是进口料,羔羊皮的,一般人没有,这个口子不能补,只能换,而换皮子,不仅要拆包,里子也得拆,走线的机器我没有,得去专门的店,这样下来,你算算,一百还多吗?要不是熟人,二百都不见得干呀!

那修完了,能看出修过的痕迹吗?老徐问。

新包,看出痕迹还来修吗?张鞋匠说完,笑了笑。

那好,放着啦。老徐老婆没再还价:明天能取吗?

够呛,周一吧。

周一我一早出差。老徐连忙撒了个谎:最好还是明晚取。

挺难,不过,争取吧。

那好,麻烦您啦!

出了门,老徐和老婆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谁会想到,谁能料到,从早晨忙到晚上,奔波了一整天,问题最后竟然是在家门口一个不起眼的修鞋店里解决了,真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而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才花了一百元,仅仅一百元!这可能吗?这怎么可能?要知道,早晨出门,老徐除带三千元现金外,还揣上了信用卡。

于是,两口子兴奋起来,怎么说,怎么高兴,怎么算,怎么合算,并感觉赚了,而且是大赚!于是两人决定,不回家了,直奔饭店,并专门点了瓶白酒,似乎不到饭店就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不喝白酒就没有分享到胜利的果实!自从孩子上了大学,两口子除了上班,几乎天天无所事事,难得有这样的劳累,更少有这样的兴奋。于是两个人在兴奋中推杯换盏,白酒很快便下去了大半。

老婆,你觉得那张鞋匠的手艺怎么样?能把包修好吗?

应该行吧。不然他也不会接的。上次我那双皮鞋就修得不错,这都快半年了,还挺好的。

鞋是鞋,包是包,他一个修鞋的,敢接包的生意,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不放心呢。

他的名声和手艺还是不错的,你没看远近的都来找他吗,别瞎想了,想也没用。只要能把那个口子弄掉,咱背着就不犯毛病。

说的是呀。老徐举起了酒杯:不想了,不管怎么说,周一上班一定得背着。

对。老婆也举起杯:我告诉你啊,不管到什么时候,这事都要烂在肚里,千万不能让你们主任知道。

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放心吧。说完,两人一饮而进。

周一早晨,老徐背着新包来到单位,但场面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引起轰动。尽管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他几次故意将包往身前移,可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即使看到的也只是说声:换包了,然后再没了下文,这不仅没令他感觉轻松,反倒竟有些大失所望。

张鞋匠的手艺真的不错,好的让他看到包后禁不住大加赞扬,这哪里是修理过的坏包呀?这明明就是个好包嘛!尽管他周日几乎担心了整整一天。

可是,可是……

突然,手机响了,他赶紧打开,就听主任急切地道:老徐,你到我办公室来下。

好。老徐放下手机,连忙向主任室走去,一进门,就见主任手里拿着个新布袋。

老徐,真不好意思,那天给你的是个坏包。本来,你嫂子翻出来两个,一个是好的,一个坏了,好的让我给你,坏的打算去修修,可哪想到,我没注意,竟把坏的给了你……

啊?!老徐站在那里,吃惊地张大嘴巴,不知该怎样回答……

砬子河位于砬子山脚下,属长白山水系,尽管水势不大,却纵横交错,川流不息。砬子河边有个村,叫砬子村,砬子村植被繁茂,物产丰厚,过去曾是富裕地,但因山环水绕,公路不通,现在已成了贫困村。村民们出山,必须经过两座桥,一座靠近村子,是吊桥,由钢丝和木板搭建,据说已有四十年历史。另一座是新桥,靠近公路,钢筋混凝土结构。

本来,新桥开工时,大家都很高兴,都以为老桥也将重建,也能通车,可转眼新桥完工一年多了,老桥却没任何声响。于是,大家渐渐变得有些焦虑,而焦虑的不仅仅只是砬子山的村民,还有副乡长王大勇。

此时,王大勇正开着车,在县政府返回乡政府的路上。尽管这几天是防汛关键期,尽管窗外的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而且依然大雨如注,但却并没影响到他那喜悦的心情。作为市里后备干部,他已在此挂职一年半了,乡里给他的重点任务就是帮助解决砬子村的脱贫问题。可一年多来,虽然他全力以赴,整天不是调研,就是招商引资,但实际效果却不理想,尽管他深知,这其中最大的瓶颈就是交通问题,并借着所有可能的机会,不断地向县、市领导游说申请,可更多的时候,他个人的感受则是万分的无奈和莫名的沮丧……而今天,他原本是来参加全县防汛工作紧急会议的,但没想到,会议一结束,主管城建的副县长便亲自告诉他,他们建桥申请已获批准,汛期过后就将动工……这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做梦都在想的好消息!

路上几乎无人,偶尔有车从对面驶来,又匆匆错过。他将车速保持60迈,并将音响打开,轻松的音乐配合着雨刷左右快速摇摆,令他十分惬意。他看下表,午后两点半,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回到乡政府,乡长和其他干部们正在等他,他已决定,不仅要向大家传达县委县政府有关防汛的部署,还要把建桥获批的消息一并转告。正想着,电话响了,他看下手机,是乡长助理小潘,便将通话耳机打开。

“王乡长,你现在在哪儿?”小潘的声音很急促。

“我在回乡的路上,一会儿就到,有什么事吗?”

“山洪暴发了,砬子村很危险,乡长临时决定会议取消,正带人往那儿赶,让我告诉你也直接奔那儿去,有什么事见面再说。”

“人怎样?有伤亡吗?”

“人没有事,就是砬子桥冲垮了。”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车掉头,转上盘山道,朝砬子村方向急驶。王大勇边开车边想:断得好!那老破桥,都四十多年了,早就该断,这一断,不仅确保了项目板上钉钉,还可能提前动工,等新桥一建,公路一通,砬子村脱贫致富还成问题吗……

半小时后,车来到砬子山下,远远地看到一群人正冒雨站在堤坝上,便急急地赶过去,可一登上大堤就傻了:“桥,桥呢?”他顺手指着新桥的方位。

“冲垮啦!”

“那老桥呢?”

“刚才砬子村来电话,还在那儿!”

“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伞,无力地从他手中滑落,雨水迅速打湿了他全身。

他们是同乡、同学,小学初中一直待在一起。只不过,小学在村里,初中在镇上。

他从小就长得瘦小,到了初一,仍然瘦小。而她却亭亭玉立,个儿,足足有他半头高。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尽管他们始终在一个班,但却从没同过桌。他总是在前排,她则在后排,他们之间总隔上四五排。

原本,小学时,他们整天玩在一起,闹在一起,可一上初中,情形大变,两人之间仿佛突然竖起一堵墙,从两小无猜瞬间变成了授受不亲,即使上学放学路上偶遇,也如同陌路。

他话不多,很内向,整天都是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几乎从不打扰别人也很少被人打扰。而她则正相反,不仅开朗、漂亮,而且成绩优秀,名列前茅,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

他是丑小鸭,她是白天鹅。

突然有一天,丑小鸭喜欢上了白天鹅。

也说不清喜欢什么,反正就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关注,所以有她的地方,就会有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总是偷偷的、悄悄的、默默地。即使在课堂上,忍不住了,他也会假装有意无意地回头望,可每当见到她时,又总会感觉她的目光正在盯着他。于是他脸红心跳,赶紧回过头,生怕被她识破,更怕被别人看到。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甚至连爱情这个词也没听过,可他却被这份感情深深地纠缠、苦恼着,尽管他明知这一切都是非分的、徒劳的,可每每准备放弃时,她便会出现在他的眼前、脑中和梦里,于是他又常常蔑视自己诋毁自己,甚至不惜把自己比做流氓,尽管那时他同样不知道什么叫“流氓”,但在他眼里,那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罪……

曾经有段时间,他非常想把他的喜欢他的“爱”向她倾诉,并且多次在睡梦中快乐地幸福地被她接受,但现实中他又不敢不会且做不到,总是不由自主地远远躲着她,他所能做的只有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或校园的某个角落从背后大胆或悄悄地望着她……

他很痴。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他个人的秘密,可终于有一天,课堂上,当他再次回过头时,他看到她郑重地举起了手:

有事?老师问。

他真讨厌,整天像个流氓似的盯着我,影响我学习。她手指着他,表情认真而严肃。

立即,全班大笑。

我,我,我没看她呀……他语无伦次,无地自容,脸红到了脖子,心却凉到了脚底。

……

那天傍晚,放学的路上,他哭了,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往家走,可还没到家,便原谅了她。从此后,低头似乎成了习惯,他不再看她,也不敢看其他的女生了。

再后来,他越发地沉默,成绩也一落千丈。

又半年,他辍学了。

务农的那段日子,他肯吃苦、肯出力,个子也疯长。农闲的时候,也会经常想起她,但已不报奢望了。

两年后,她毕业返乡的那天,正是他前往军营报到的那天。他们走了个对面,远远地,她看到1.85米的他正背着行礼低头朝她走来,她连忙冲他挥挥手,可他却什么也没看见。等她走出好远了,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久好久……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后,同学聚会,作为班级最优秀的代表,他和她均被特别邀请。四十年里他上了军校,入了党,提了干,转入地方后成为国家干部。只是婚姻不太顺,见到姑娘就打怵,年近四十才成家。她则嫁了人,进了城,开办企业,已经做了奶奶。他们都经常回村,但却从未遇见。他俩坐在一起,和大家回忆过去,畅谈未来,举杯换盏,其乐融融。

席间,她小声问:当初,好好的,你怎么就突然退了学?

我……他尴尬地望着她,沉默好一会儿: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净瞎扯,我怎么会知道?她皱紧了眉,看着他。

还记得课堂上,你当着大家的面,向老师报告说我整天盯着你看,耍流氓吗?要知道这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呀?!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语。

什么?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耍流氓?怎么可能,怎么会呢?她的眉头一下子松开来,脸上现出了笑:你肯定喝多了,记错了!知不知道,毕业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还琢磨着怎么找到你、嫁给你呢!说完,她哈哈大笑,举起杯,一饮而尽。

他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迟迟没能返过神来……

玉儿

玉儿的眼睛又大又亮,表姑带她第一次来看奶奶时,我立即就喜欢上了她。玉儿是表姑的小女儿,性格外向,好说好动,进了门,没等大人们说上几句话,便拉着我冲出去,追鸭撵鹅,弄的院子鸡犬不宁……那一年我四岁,玉儿五岁,我们全家随父亲下放到那个偏远的山村,也就是玉儿的家乡。因为初来咋到,很长一段时间身边没有认识的孩子,所以,随后便天天盼着表姑来,天天想着和玉儿玩,而表姑似乎也很配合我的心思,隔三岔五便会来看奶奶……有一天,正当我们玩的高兴时,表姑拉住我,指着玉儿说:三儿,让玉儿给你当媳妇好不好?我看看玉儿,似懂非懂地郑重点点头,说:好!表姑和奶奶笑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从此后,玉儿便成了我“媳妇”。

很快,跟着玉儿,认识了小斧子、小胖子等一大群同龄的小朋友。很快,小斧子、小胖子们也听到并习惯了玉儿是我“媳妇”的说法。于是,每每玩起“过家家”,我自然总是做爸爸,玉儿总是做妈妈,其他人各就各位,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同一个故事。

玉儿很能干,经常见到她和表姑下地种菜或去井台打水。那时候农村还没有压井,更不用说自来水了。村民们吃水,必须到村东头的深井里自己打。而井台上有个打水架,架上有根长木杆,木杆一头绑着大石块,将杆子压在地面,另一头缠着带钩的绳索,吊在半空。人们打水时,将挂钩挂住水桶,拉下绳索,把桶放入井中,等桶触及水面,迅速将井绳前后摇摆,待桶灌满后,借石块的重力拉上井面。井台很危险,尤其是冬天,厚厚的冰层布满四周,绝对是孩子们的禁地。但玉儿不怕,尽管表姑也不让她去,可每当哥哥姐姐们打水时,经常都能见到她的身影,而且动作娴熟,几下就会将桶灌满。摇摆绳索绝对是个技术活,弄不好不光水灌不满,还会出现桶掉进井里的事情。我曾偷偷试过几次,都没成功。

七岁的那年夏天,有一次,我们玩累了,也饿了,玉儿便带我们去她家自留地里拔萝卜。往回走时,路过生产队的萝卜地。看场人见我们手中有萝卜,便大声喊:抓小偷呀!吓得我们撒腿就跑。由于小,跑得慢,很快我便落在了后面,接着又绊了一跤,被捉个正着,正当我六神无主,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时,玉儿突然冲了回来,朝着看场人大喊大叫,然后拉起我扭头就走……

又一年夏天,我们上了学,学校在邻村,玉儿和我一个班。由于路远,中午必须带饭,表姑知道我爱吃煎饼,经常叫玉儿捎给我,我自然乐此不疲。可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小斧子小胖子们突然把我围在中央,大声地不断着重复地喊“三儿三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臊得我满脸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要不是玉儿及时赶到,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但从此后,我对“媳妇”这个词开始反感,并在行动中,有意无意地远离玉儿。等表姑再捎煎饼,玉儿便会在周围没人的情况下才交给我,而永远忘不了的最后一次,当我接过煎饼时,恰好被无意出现的小斧子看到了,为了挽回颜面,我一下子把煎饼狠狠地扔到了地上……然后,我看到,玉儿哭了!

那年冬天,父亲平了反,我们全家返回了城里。记得临走时,表姑和村民们都来了,远远地,玉儿站在人群里望着我,原本,我是想和她告别的,可看到小斧子小胖子们都在,便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等到车开动时,才向她挥了挥手……

接着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留在了异地,工作、结婚、生子、升职……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尤其是刚从农村回来不久,非常想念玉儿和小斧子们。可后来,随着时光流逝,生活节奏变换,渐渐地也便把他们淡忘了……今年十一,回家探亲,一天傍晚,陪母亲出门散步。路上,母亲告诉我,表姑去世了,走得很安详……于是便想起了玉儿,忙问:“玉儿怎么样啦?”

“哪个玉儿?”母亲愣了一下。

“就是表姑的小女儿呀!”

“你说的是小玉呀。”母亲想了想,然后道,“早不在了。咱们回来的第二年,那孩子得了肺炎,没挺过来……”

“啊?!”我大吃一惊:“怎么以前没听说呀!”

“唉!”母亲长叹了口气,“小玉可是你表姑的心头肉,出事后好多年谁都不敢提,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心情沉沉的,没再追问下去,举头望向星空,星星正一闪一闪的,好似玉儿那双美丽明亮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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