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悦

双面雪人

在辽河的冰面上堆雪人

是一件冻天、冻地的事情

有意把雪人的前面塑成美女

迎着充足的阳光

眼带笑意，胸脯鼓胀

像埋下一段冷峻的青春

雪人的背面雕成小丑

在阳光的背影里，适合小动作

五官粗粝，性情假装狂野

如同冰河上干枯的老树皮

雪，本无前后、正反、美丑之分

我们都是双面人。前面和背面

同时在场，笑和哭也是

经过太阳和春风的过滤

最终都要化成流水

连灵魂，都要蒸发到空中

春风也在谈论冰雪

辽河上的冰雪，还是老样子

厚实，冷寂，白里掺杂岸边风沙

有了春风的谈论，冰雪

显得年轻了许多——

胸怀一打敞开，就湿漉漉的

参与它们的话题

我要变得冷静，还是热情

和春风一起谈论冰雪

也算是叛逆吧

一种从固守走向融化的叛逆

一种从停滞，投奔流淌的叛逆

我听到积雪丝丝的融化声

河水解冻的达达奔流声

这些不安分的响动

都是我年轻时犯下的

冰雪聪明的错误——

互相

我说的是在辽河冰面上，玩

不是行走。在光滑上行走

加着万分小心

还是不经意间摔倒

右半边脸用力贴到冰面上

光滑，让身体失控

自我防卫，抵不过疏忽大意

本想玩一玩光滑的冰面

却被冰面游戏了一场——

我感觉到右半边脸又痛，又凉

左半边脸又红，又热

冰面依旧很冷，很光滑，很透明

游戏还在继续

摔到冰面上的右半边脸

由淤青变得淤黄时

冰开始融化了

让别人叫不出我的名字

很多水鸟，我叫不出名字

在辽河的苇荡里筑巢，生活

捕捉鱼虾，生养后代

看不出它们带回的一小块南方

起了怎样的作用，我只看到它们

能鸣叫，能上天，能入水

水鸟的叫声被誉为天籁之声

飞行的姿势，与我梦的形态类似

入水时溅起的水花，像时光打磨

长河，飞起的碎沫

我不想判定蜕化和进化

哪个更能跟上时代的潮流

只想象北方的水鸟一样

水、陆、空三地栖息

让别人，也叫不出我的名字

下一段要经过水路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下一段要经过的水路

是海，是河，还是江湖

我无力区分。只知道这段水路

很大，很深，很广阔

临行前，我料想了

风浪，电闪，雷鸣的

形态与意识——

哪种形态更具有波涛汹涌的功夫

哪种意识能载舟，也能覆舟

不管它们谁先到来，我都只谈论

船到江心自然直

船，是我漂泊的房子

房门没有上锁……

大鱼，小虾，水草

隔岸渔火，水上明月

都是我的座上客——

把自己许给一条大河

我一厢情愿的

把自己许配了一条大河

想和你过半生风风光光的日子——

风霜雨雪，就是我们的柴米油盐

日月星光，就是我们的刃酒诗书

那些公文、会议都交给河面去处理吧

一两轻风，就能吃透文件的精神

二两流动，足以让旨意传遍四方八面

三两白云，修缮了章法，也恪守了职责

四两水珠，明澈了是非，慰藉了人心

我们不逆流而上，不随波逐流

让滔滔不绝的爱，起起，伏伏

波浪般的欢笑。像风，像嫩绿，像浪花白

笑出了泪水，笑出了桃红

你从不让我的笑，发出破碎玻璃的响声

“为了忘却真实生活的虚伪

为了记住虚伪生活的真实”

过着，过着——

你成了父亲，我成了母亲

我们养育的鱼虾，渔船，日出日落

都长大成人，守护半壁江山

我们收留的落叶，野鸟，浪子

都在反哺大地，供给五谷粮田

作为你的女人，我

必须春华，秋实，曲水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