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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我们的兄弟陈老四

2018-11-14安勇

辽河 2018年3期
关键词:二哥老三老二

安勇

人这辈子要是有几个朋友,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俗话又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多了路好走。讲的都是朋友的重要性。

朋友处得再深入一层,一个头磕在了地上,那就成了兄弟。人这辈子要是有几个兄弟,那就达到了幸福的极致——简直幸福死了。

你没有车,兄弟有,那么好,甭管去哪里,他的车上准保有你一个座位。兄弟的车就是你的车;你没有钱,兄弟有,那么好,言语一声钱就到位了。兄弟的钱就是你的钱;你没有权,兄弟有,那么好,打个招呼事情就搞定了。兄弟的权就是你的权;你没有情人,兄弟有……当然了,情人是不能外借的,但大家聚在一起时,兄弟如果带了情人来,起码你能感受到那种暧昧的气氛,从这个角度上讲,也算是沾了兄弟的光吧。

这一阵子,天热得有些不太像话,别说搞什么运动了,连喘口气儿都呼呼地往出冒汗。我躺在沙发上看书听音乐,非常想喝几杯冰啤酒,果然就接到了兄弟耿老大的电话。

“桃园春,结义厅。”不到十秒钟,电话挂断了。这是耿老大一贯的风格,办啥事儿都干脆利落,其次卡擦。

几分钟后,我又接到了霍老二的电话。霍老二和耿老大不同,说话办事儿深思熟虑四平八稳。

霍老二说:“今天咱们要帮助帮助陈老四,你考虑考虑,有个思想准备,很可能还需要你写一篇文章。”

陈老四怎么了?是事业上遇到了挫折,还是感情上受到了打击?我们干嘛要帮助他?再说了,陈老四是谁呢?我好像并不认识这个人。虽然有些莫明其妙,但我还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才是兄弟呢!

霍老二又说:“你打车来吧,别挤公交车了,回头我给你打车费。”

桃园春是我们兄弟的定点酒店,每隔十天八天的,我们就会在这里聚一次。“结义厅”是最豪华的一间包房,里外套间,外间摆餐桌,里间布置了沙发、茶几、卡拉OK机,还装备了一个专用的卫生间。

我走进去时,其他人已经先到了。曲老三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坐在我对面的是个蔫头耷脑的中年人,显然是我们要帮助的陈老四。他显得很拘谨,脑袋和身子弯成了一张弓,谦卑地俯向桌面,不时向我们发射出讨好的表情。

菜上来,酒就开喝了。

开始大家说了些闲话。耿老大年底有望再升职,把局长前面的那个副字去掉。富士康十连跳。霍老二的房地产红红火火,下月初又有个新小区要开盘。老虎伍兹的性福生活。曲老三的股票持续走高,一下子又赚了几十万。英格兰队友妻门,网络红人犀利哥,这些话说过去,大家笑一笑,就自然而然地转入了正题。

耿老大摆摆手,示意包间里的服务员离开,然后,把一杯啤酒灌下去,抹一把下巴上的泡沫,盯着陈老四说:“老四,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陈老四满脸惭愧,低着头说:“大哥说得对,我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

曲老三是个急脾气,板着脸说:“我看得触及灵魂。”

我说:“老四,你为啥总是执迷不悟呢?”

陈老四的脑袋已经低到了桌子下面,小声答:“兄弟们,我错了。”

霍老二说:“还是观念上有问题,观念不转变,只能一错再错。老四,你先做一做自我检讨!”

陈老四规规矩矩地站起来,脸胀得通红,低着脑袋,两只手互相搓。

耿老大摆摆手说:“咱们是自家兄弟,用不着站起来,坐下讲。”

陈老四坐下,脑袋又揿到了桌子底下,脸红脖子粗吭哧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曲老三急了,一拍桌子说:“老四,你咋这么不争气呢?较了半天劲,一个瘪屁也没放出来,你这样,还让我们怎么帮你?”

陈老四吓得一哆嗦,看了看我们,总算挤出了一句:“从哪说起好呢?”

霍老二说:“不必分什么主次,想起啥就说啥,你放心好了,说得不全的地方,我们会帮你补充。”

陈老四又憋了好一会儿,说:“我喝酒不行,最多只能喝两瓶,每次都喝苹果醋。”

耿老大说:“避重就轻,我们啥时候因为不喝酒批评过你?”

陈老四说:“我不能挣钱。”

霍老二赞许地看着他说:“好,老四,说到点子上了,再往深里挖,为什么你不能挣钱?”

陈老四受到鼓励,终于有了些信心,脑袋也慢慢抬了起来,说:“我没能耐,挣不到钱。”

曲老三骂:“老四,你说这话好像放屁,没能耐是什么理由?你该说说自己为什么没能耐。”

陈老四遭受到打击,脑袋又低了下去,“我头脑不灵活,办事死板,把挣钱的机会都错过了。”

霍老二说:“老四,你说的这些都只是表面,你挣不到钱,关键在于你没有挣钱的信心和信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启发你一下。穆罕默德带着门徒在山谷里讲道,他说:‘信心是成就任何事物的关键,人有信心,便没有不成功的计划。’一位门徒对他说:‘你有信心让那座山过来吗?’穆罕默德点点头,对着山喊:‘山,你过来!’大家都望着那座山,可山无动于衷,穆罕默德说:‘山不过来,我们过去吧!’,老四你想想看,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

陈老四仔细想了想,犹豫不决地说:“好像说明了两个问题。”

我问:“哪两个问题?”

“首先说明穆罕默德很有幽默感,其次说明他很会自欺欺人。”

霍老二说:“错,说明信心能成就一切。如果你有信心挣钱,那么就会千方百计地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那座金山走过去。”

曲老三说:“二哥,别跟他废话了,我看他是朽木不可雕也。咱们就问他句痛快话,老四,从今天开始,你能不能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变着法儿地去挣钱?”

陈老四踌躇良久,似乎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摇摇头说:“我下不了这个决心,我好像不太喜欢钱,对我来讲衣食无忧就行了。”

我打断他,呵问:“那你喜欢什么?”

陈老四说:“我喜欢看书听音乐。”

曲老三撸胳膊挽袖子向陈老四冲过去,“我打醒你这个不争气的浑球。”

耿老大摆摆手说:“算了,老四,你接着往下检讨吧!”

正在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问需不需要什么服务。曲老三嬉皮笑脸说:“需要点特殊服务。”霍老二摆手说:“暂时还不需要,需要时我们再喊你。”服务员面带微笑说:“按一下遥控器就行了,随时为您效劳。”

霍老二示意陈老四接着往下讲。

陈老四说:“我没本事,当不上官,好几次都错过了升职的机会。”

霍老二说:“老四,你还是要让检讨深入一些。比如说,你想一想,当不上官你难受过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上去了,你嫉妒过吗?”

陈老四的眼睛眨了眨说:“我好像没难受和嫉妒过,我觉得这是挺正常的事。我这人就像一匹野马,从小就懒散惯了,要是真给我个夹板子套身上,我可能连路都不会走,先迈哪只蹄子都不知道。”

曲老三又一拍桌子,“胡说八道!小时候你可不这样,否则咱们几个也不可能一个头磕在地上,你是越活越回旋了。我问你句痛快话,从明天开始,你能不能下决心去当官?”

陈老四可怜巴巴地喊了声三哥,“说句心里话,我真没这个决心。再说了,我也不是当官的那块料。”

曲老三又要往前冲。霍老二制止他说:“还是往下进行吧!”

陈老四皱着眉头,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嗫嚅着说:“兄弟们,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来了。”

耿老大说:“你使劲想。”

陈老四就使劲想,想得脸皱成了一只核桃,脑门上冒出了汗珠子,最后愁眉苦脸地说:“各位兄弟,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们能不能启发我一下?”

我说:“老四,你想想看,作为一个男人来讲,除了金钱和权力之外,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

陈老四感激地看我一眼,恍然大悟般说:“还有家庭、老婆和孩子。可我觉得,在这个方面我做得还可以。我听老婆的话,从来不和她发脾气,开了工资就全交给她。对孩子我也很有耐心,经常陪他聊天儿玩游戏。在学习上,我对孩子的督促也很严格,所以他的成绩一直都不错。你们也知道的,他刚刚考上了重点高中。”

霍老二摇头叹息,“老四,你的标准太低了。我问你,作为一个男人,只满足于自己的老婆孩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吗?一个优秀的男人,应该有着大公无私的精神和包容一切的胸怀,竭尽全力去满足我们所遇到的每个女人,把她们从那些劣等男人的火坑里解救出来,让她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幸福。”

陈老四琢磨了半天,问:“二哥,你的话说得太深奥了,能不能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曲老三按捺不住,站起身,隔着桌子一巴掌抽在陈老四的左脸上。我也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他的右脸上。

耿老大说:“什么意思?就是说男人要有情人,而且多多益善。”

霍老二说:“拿破仑曾经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我补充一下,不想有情人的男人就不是好男人。”

陈老四张口结舌,捂着脸蛋子发呆。

我问:“老四,你说实话,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别的女人上床吗?”

陈老四老老实实答:“我心里想过,可我不敢实行。”

曲老三喊:“老四,你他妈怕什么?”

陈老四说:“我怕老婆,怕警察,怕对方不愿意,还怕染上脏病。”

曲老三吼:“老四,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从明天开始,你能不能争取找个情人?”

没等陈老四回答,耿老大抢着说:“兄弟们,不必等到明天了,我们现在就给老四制造一个机会,让他迈过这道坎,踏上新的人生之路。”

陈老四疑惑不解地问:“大哥,你想让我怎么迈?”

耿老大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按了一下喊人的遥控器。刚才那个服务员转眼间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包房,裹着一股香气,微笑着问需要什么服务。耿老大从皮包里抽出一捆钱,放在桌子上,指了指陈老四说:“陪一下我们这个兄弟。”

服务员把钱拿起来,装进随身携带的一只坤包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给耿老大,“先生,这是我的健康证,刚刚办过年检,请您过目。”耿老大仔细看了看,对证件上的一个细节进行了询问,服务员笑笑,做出了合理的解释。耿老大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服务员走过去拉陈老四的胳膊,莺声燕语说:“先生,我们到里面去吧!”

陈老四吓得面如土色,挣脱开服务员的手,向我们转圈作揖,“兄弟们,饶了我吧!”

曲老三举起手,威胁说:“你小子不进去,我还抽你。”

一向沉稳的霍老二也有些生了气,说:“老四,你要搞清楚,我们是在真心诚意地帮助你,千方百计地想让你跟上这个时代,跟上我们几兄弟的步伐,来一个齐头并进。你自己也要努努力,不能自暴自弃,更不要破罐子破摔。”

陈老四求救似的看看我,显然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斩钉截铁地说:“老四,你需要一个突破口,这一关闯过去,前面就是美好的未来了,你一定要争口气。”

陈老四显然对美好的未来并不憧憬,不论服务员怎么邀请,还是不肯起身。曲老三看看我,我们俩站起身,一左一右去拉陈老四。陈老四耍赖,双手抓住屁股底下的椅子,死活也不肯起来。耿老大和霍老二也过来帮忙。我们兄弟四人喊一二三,把陈老四连人带椅子抬进了里间。

服务员跟着进了屋。我和曲老三在外面用肩膀靠住门,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开始,陈老四还试图从里面冲出来,撞了几次门,都被我们的肩膀扛了回去。然后我听到他在恳求服务员放过他。服务员很专业,也很敬业,对陈老四的无理要求给予断然拒绝。陈老四哭了,接着就是扑通一声响,然后是涕泪横流的哀求。

曲老三看看我,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没出息的陈老四,竟然给服务员下跪。”

霍老二说:“静观其变吧,或许老四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服务员对陈老四的膝盖和眼泪无动于衷,温柔却坚决地说:“先生,从我拿起钱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有了一种契约关系,我是不可能单方面毁约的。”过了一会儿,又听服务员说:“先生,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开始吧!”

我听到扑通一声响,接着响声很大,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翻倒在了地上。我看看曲老三,曲老三也不明所以,自言自语说:“难道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下跪了?”正说着,服务员在里面失声喊:“不好了,这位先生晕过去了。”

我们冲进去,七手八脚把陈老四抬出来,平放在两把椅子上。陈老四面无人色,双眼紧闭,嘴角淌出了白沫子。我有些害怕,问要不要打120。霍老二很镇静,端起一杯水给陈老四灌下去,陈老四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无比沮丧地问:“我是不是失身了?”

曲老三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拽起来,左右开弓扇了两个嘴巴子。霍老二叹口气说:“老四,你太让二哥失望了,也太不把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当回事了。”

曲老三看一眼那个正穿乳罩的服务员,试探着问:“兄弟们,用不用我现身说法,给老四做个示范?”服务员停下动作,充满期待地看我们。耿老大一皱眉,训斥说:“老三,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帮助老四,你怎么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曲老三满脸惭愧地低下头。

耿老大的心情显然无比沉痛,吩咐服务员倒好酒后离开包间,然后端起杯,一言不发地冲我们举了举,一饮而进。我看见有两行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流了下来。霍老二一杯酒喝下去,眼泪也流了下来。我和曲老三干了杯,也跟着哭了。陈老四喝了杯苹果醋,没心没肺地问:

“兄弟们,你们碰到了什么伤心事儿?”

霍老二哽咽着说:“老四,你设身处地想一想,眼见着自己的好兄弟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却又无能为力,帮不上什么忙,你的心里能好受得了吗?”陈老四想了想说:“要是真碰上这事,我的心里肯定也挺难受,二哥,咱们几兄弟谁遇到这样的难题了?”

耿老大扭过身,拿脑袋咣一声撞在墙上。曲老三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霍老二比较冷静,长叹一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问耿老大:“大哥,你说还是我说?”耿老大捂着脸摇摇头说:“老二,还是你说吧,我现在心乱如麻。”

霍老二抹一把眼泪,又喝了一杯酒,没看陈老四,望着墙上的一幅壁画说:“老四,二哥问你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作为一个男人,你一挣不到钱,二当不上官,连送到手边的女人都玩不了,而且还被吓晕了过去,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挺窝囊挺失败的?”

陈老四点点头,“二哥,我确实挺窝囊挺失败。”

“客观地说,你认为自己是不是一个被时代淘汰的人?”霍老二问。

“我是。”陈老四答。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霍老二问。

陈老四努力想了想,一脸茫然地说:“二哥,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霍老二说:“老四,作为相交几十年的兄弟,二哥劝你还是死了算了。干脆利落地死,总好过窝窝囊囊地活。”

陈老四点头说:“二哥说得对,死确实是条明路,但有句俗话也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咱们能不能不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找到一个变通的方法?”

霍老二痛苦地摇摇头,随口吟诵出一首李清照的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霍老二说:“老四,没有那样的方法了。脚上的泡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谁都无能为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死是惟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停了停,霍老二又说:“要不然,咱们表决一下,不同意老四死的请举手。”没有一个人举手,陈老四的手举到中途也放下了。霍老二又问:“同意老四死的请举手。”说完第一个举起了手。耿老大和曲老三也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我的手也跟着举了起来。

陈老四喝了一口苹果醋,一只手也缓缓地举起来,说:“那好吧,我同意死。”

大家不约而同鼓起掌,为老四这个决定叫好。

耿老大问:“老四,你打算怎么死?”

陈老四说:“大哥,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曲老三说:“老四,我们兄弟不会看着你为难的,咱们一起琢磨琢磨怎么死好。”

耿老大说:“我看这样吧老四,目前咱们的条件有限,我们几兄弟分别说出一种死法供你选择吧!”陈老四表示同意。

耿老大说上吊。霍老二说喝药。曲老三说割腕。我提出跳楼。

陈老四认真考虑了一会,选择了霍老二提出的喝药。

霍老二从容不迫地从皮包里拿出一包药,小心翼翼地放进一只玻璃杯里,亲自倒满水,看着药粉彻底溶解后端给陈老四。陈老四接过水杯,盯着发了一会儿呆,试探着问:“我如果选择上吊、割腕或者跳楼呢?”

耿老大迅速从皮包里拿出一条绳子,曲老三摸出一只寒光闪闪的刀片,我打开窗子,向陈老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老四恍然大悟地问:“这么说来这里之前,你们已经决定让我去死了?”

霍老二摇摇头说:“老四,你错了,我们只是有这个意向罢了。但我们要尽量替你着想,把准备工作搞得充分些,力争做到有备无患。咱们毕竟是多年相处的好兄弟啊!啥事都要帮你想到前面。”

陈老四说:“谢谢兄弟们了。”随之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抹去眼泪,陈老四举起水杯说:“那我现在就死了?”

耿老大说:“老四,先别着急,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陈老四说:“我好像没什么要求了。”

霍老二问:“老四,临死前你想不想听音乐?”

陈老四摇摇头。

耿老大问:“老四,你想不想看几页书?”

陈老四又摇头。

我问:“老四,你想不想留下封遗书什么的?”

陈老四仍然摇头。

曲老三急了,拍着桌子说:“不行,老四,你一定要想出一条来。”

我们大家都殷切地看着陈老四。

陈老四想了想说:“那我再喝最后一杯苹果醋吧!”

陈老四拿起瓶子要往杯子里倒,被耿老大一把夺了过去。陈老四不解地看耿老大。耿老大说:“老四,最后一杯苹果醋,我们能让你委屈地喝剩下的吗?”按遥控器喊服务员再拿一瓶进来。

从耿老大开始,我们四个交替进行,为陈老四倒满了一杯苹果醋。我们又各自倒了一杯啤酒,共同举起了酒杯。不知是谁起的头,我们一起唱起了歌: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

干了这杯酒

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

一醉到天尽头

也许你从今开始的漂流再没有停下的时候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

干杯啊朋友

……

一首歌唱完,我们再次流出了眼泪。

我们起身离座,走到陈老四身边,排着号拥抱了一次陈老四,然后我们兄弟几人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号啕痛哭。

陈老四再次举起那只下了药的水杯,深情地看着我们说:“兄弟们,我去了,你们要多多保重。”我们挥挥手,都把脸转到了一边去,耿老大、曲老三还有我都已经泣不成声,只有霍老二勉强支撑着说了一句:“放心地去吧,兄弟。”

杯子咣当一声落到了桌子上,又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我把头转过来时,陈老四已经瘫在了椅子里,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耿老大第一个扑了过去,搂着陈老四的尸体哭着说:“兄弟们,老四已经死了啊!”

曲老三也跟着冲过去,抬手摸着陈老四渐渐发青的脸,泣不成声地说:“老四真的死了啊!”

霍老二拉起陈老四的一只手,轻轻地摇了摇说:“老四,你一路走好。”

我拉住陈老四的另一只手说:“老四,你死得其所啊!”

我们又痛哭了一场,直到老四的尸体变得冰冷坚硬时,我们才慢慢从悲痛中走了出来。霍老二吩咐我给老四写一篇文章。随后,打电话联系殡仪馆、火葬场和墓地。耿老大和曲老三拿出准备好的衣服,给老四穿上。

我边抹眼泪边写好了一篇祭文,工工整整地抄在一张纸上。

耿老大说:“读给老四听吧!”

我读道:

“呜呼老四,壮年赴死!兄弟离分,如断手足。遥想当年,总角之交。追慕古人,义结金兰。插草为香,叩首盟誓。几十年来,风雨同舟。兄弟齐心,不离不弃。皇天无眼,妒我兄弟。逼得老四,穷途末路。慷慨赴死,胜却偷生。呜呼老四!生死永别!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我读到最后,耿老大哭得昏了过去,曲老三操起一只酒瓶子砸在自己头上。霍老二搂着我的肩膀哭着说:“我们兄弟四人如今只剩下三个了。老四,咱们兄弟再喝最后一杯酒吧!”先给陈老四倒了一杯苹果醋,又端起酒杯提议敬老四最后一杯。我们一起说:

“兄弟,干杯!”

我把一杯酒喝下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刚才霍老二显然是数错了数,老四死后,我们兄弟剩下的应该是四人,怎么变成三人了?我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霍老二奇怪地看看我,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激灵一下从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屋子里还放着音乐,是田震的《干杯,朋友!》,我的胸口上压着一本巴塞尔姆的小说集。紧接着我想清楚了一件事,耿老大、霍老二、曲老三都是我的好兄弟,而我喝啤酒最多两瓶,每次都要喝苹果醋,我挣不到钱,我当不上官,也没胆量玩女人,我,正是那个陈老四,我亲眼见证了自己的死亡,而且还亲笔给自己写了一篇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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