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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之缘:论纪录片的题材选取

2018-11-14杨清华

电影文学 2018年15期
关键词:纪录片边缘文化

杨清华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目前纪录片创作主要存在主流与边缘两类作品。主流与边缘是两个相对概念,并非两个对立、矛盾的概念。边缘是相对主流而言的,集中表现为“被忽略”。它在经济层面呈现出“原始、落后、欠发达”;文化层面呈现出“少数、异类、隐匿”;历史层面呈现出“消逝、缅怀、遗憾”;从人类学角度,边缘就是我们自己在某阶段的生存状态。边缘题材的选取,一定程度会让观众产生一种相对“惊奇感”“陌生感”。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在《美学》中对艺术欣赏中的“惊奇感”如下阐释:“艺术观照,宗教观照(毋宁说是二者的统一)乃至于科学研究一般都起于惊奇感。”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对客观世界的艺术再造都源于这种“惊奇感”,通过“惊奇感”给予“陌生化”,通过“陌生化”产生“再认知”。纪录片创作亦是如此。纪录片创作者天生与边缘题材有着一份不解之“缘”,这里所论述的“边缘”,更多的指一种“被忽略”。被忽略的陌生化符号成为纪录片创作者乐于表现的对象。客观世界存在“熟知”世界与“非熟知”世界,纪录片创作者就是在这两种世界中寻找“边缘”,肩负一定的历史使命感与社会责任感,寻找被人们忽略的那些“角落”,呼唤关注,期待改变。

一、边缘地域

“边缘地域”属空间概念,纪录片拍摄选择边缘地域,源自其陌生、神秘、神奇的地域环境。这些边缘地域或拥有独特的自然风光,或拥有独特的生活习惯、生活态度、思维模式、文化心理。近年来,纪录片对边缘地域纪实题材的挖掘从未停歇。从美国Benelux Film Distribution发行的

Arctic

Tale

(北极故事2007)到央视2016年制作的《北极,北极!》展现了北极地区神奇瑰丽的自然风貌和现状,引发人们对自身行为的深刻思考。从2001年BBC制作的《蓝色星球1》到2017年制作的《蓝色星球2》,水下拍摄长达上万小时,只为记录那些游弋在水底的美丽精灵,填补我们对海底世界的认知,培养人们对自然的理解与尊重。在国内,新疆、西藏、云南等地号称纪实题材的“高产地”,究其原因,也是其独特神秘的民俗与风光使然。央视制作的《扎溪卡的微笑》(2013)讲述海拔4300多米的青藏高原扎溪卡地区唇颚裂儿童人道援助的故事;大型西藏人文纪录片《极地》(2017)用诗意且朴实的画面呈现了西藏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智慧;纪录片《新疆是个好地方》(2015)、《这里是新疆》(2015)、《新疆味道》(2016)以及近年制作的“丝路”题材系列纪录片多取材新疆,鲜活细腻、客观真实地揭开新疆的神秘面纱。2018年元旦播出的大型自然人文纪录片《云南》也将云南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全景式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地域边缘题材涉及广泛,从宏观到微观,横向到纵向,大到地球,小到村落。例如,乡村一直是纪实题材的富矿,著名摄影师焦波先生的《乡村里的中国》(2016)便是一个范例。乡村的朴实、沉默与城市快节奏、喧嚣生活形成一种明显的差异化,在鸡毛蒜皮的日子里却镌刻着生活的甘苦辛酸。

综观这些有关“边缘地域”的空间叙事均有其共通点。其一,相对原始性。边缘地域大多保持其相对完整性,保存人类最初、最本真的世界理解与认知。如神秘的海底与极地、经济发展较为缓慢的边缘省份、民风民俗保留较完整的村寨、环境保护较好的边远地区等,保存着人类部分初始记忆。其二,相对独立性。地球的极地,国家之边境,城市之郊,乡野田间,其独立性不在于政治、经济、文化,而在于精神,这些边缘地域曾是大多数人精神出发之处,现已成为大多数人精神向往之处。精神的相对独立成为纪录的必要,也成为边缘地域题材纪录片的价值追求。当然,边缘地域题材的纪录片不应仅仅满足人们的猎奇心理和窥视欲,更应该成为一种体现人文精神和终极关怀的载体和媒介,成为反观人类现在与过往的一面镜子,思考美丽背后的脆弱,喧嚣背后的孤独,以及人类自身的出处与精神向往。

二、边缘社群

有了人,便有了社会的存在。阿诺德·豪泽尔说:“最伟大的艺术作品,应该直接触及现实生活的问题和人物,触及人类的经验,总是为当代的问题去寻求答案,帮助人们理解产生那些问题的环境。”现实题材纪录片聚焦社会生活中的真人真事,通过一定艺术加工,引发人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人与历史关系的反思、人与社会环境关系的反思,这是纪录片的美学特征,也是其意义所在。将镜头对准人,需要极强的社会敏感与社会认知。纪录片创作者更多的是关注群体中的个体,在典型的、代表性的“小范围的个体身上”对整个群像,乃至整个社会做出及时的反应、反思,这样的作品易引起关注与共鸣。本文的“边缘群体”指社会很少被人关注的群体,他们身上拥有容易被世人忽视的生存遭遇,容易处于社会失语状态。因此,对“边缘社群”的关注与记录是纪录片创作者的使命与责任。中国纪录片导演秉承底层视域与边缘意识,创作了大量边缘群体纪实作品。郭柯执导的《二十二》(2017)是一部关于幸存“慰安妇”的长篇纪录电影,日本侵华期间少数幸存的“慰安妇”历经艰辛回到故乡后等到的是无休止的歧视、侮辱和排斥,导致她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集体失语。《二十二》与时间赛跑,真实纪录这群幸存老人当下的生活状态,展现了她们的生活态度。王兵导演纪录片作品《铁西区》(2013)记录了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工人在重工业厂区拆除后的彷徨、无奈、焦虑;中央电视台制作的50集系列纪录片《留住手艺》(2012)、百集电视纪录片《手艺》(2011—2017)既记录了那些即将消失的巧夺天工的传统技法,也记录了手艺人的坚守与遗憾。中央电视台在2015年制作的六集纪录片《高考》将镜头对准了号称“高考工厂”的毛坦厂中学的高考生群体,这种看似社会高度关注的背后却隐藏着对他们精神生活的极度忽略,为我们留下了意味深长的时代记忆与现实思考。创作者聚焦于社会大转折时期的社会基层的双重边缘化,重墨厚描底层意识,描绘鲜活丰沛的人性与灵魂,在质朴沉着、冷静客观中白描生活中涌现的底层众生相。王全安认为:“如果走到每一个人的内心,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另类的。”诚然,边缘社群题材众多,引发的社会思考也多。诸如出狱者如何适应接下来的新生活;城市农民工在致富后如何更好地融入城市文化;乞讨者能否更有尊严地获得社会帮助;空巢老人是否接受各种“社会陪伴”;留守儿童成为父母后是否继续让孩子留守;艾滋病人以及性工作者的多面人生等。

然而,“边缘社群”具有相对性。单方面关注这些所谓的“弱势群体”,其实是一种典型的单向思维,是一种不公平的价值观,体现的是创作者思维的局限性。创作者既需要记录摊贩的窘迫生活,也需关注城管的背后辛酸;既需要呈现医院患者的漫漫求医路,也须记录医生的超负荷付出。如秦博导演的医疗纪录片《人间世》(2016)以医院为拍摄场域,聚焦医患双方面临病痛、生死考验时的重大选择,尽力还原真实的医患生态,通过医生、患者、家属工作生活状态的全景式呈现,引发观众换位的人生哲思。辩证思维会拓宽“边缘”的内涵,去记录更多的“被忽略”,创作出引发人们思考、获得观者共鸣的好作品。把握“边缘”的相对性,实质上是追求纪录片的真实性。真实,是纪录片的生命。绝对真实是不存在的,但相对真实是纪录片创作者应始终追寻的。当镜头对准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就应该把人物所处的自然环境、历史环境、社会环境多维呈现,继而通过外在的生活表象、环境捕捉,引发人们对“这个人”“这群人”真实的内心的认识,这就是创作者捏在手中的“现实的渐近线”。因此,对“边缘社群”的真实记录,不仅需要避免传统的单向思维,“感情用事”而“顾此失彼”,“价值偏向”而“故意诱导”,应建立双向、多向记录轨迹,置人物关系中还原人物行为。同时还需要建构宏观维度,将“边缘社群”的外在环境与其内心世界相互映射,还原真实的人与社会,探究人类生活、生存以及人与人之间深层关系,从而引发观众从深度与广度上高层次思考。

三、边缘文化

“边缘文化”指的是那些少数的,容易被忽略的非中心文化。它既有着与主文化相通的某些价值观念,也有着极具个性的理念价值。在“共生”思想中,“边缘”与“主流”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在良性摩擦中产生双向运动,实现“共生”“共赢”。随着社会的文明与开放,价值取向愈发呈现多元化,纪录片创作更加个性自我。对边缘文化的关注,对人的基本价值的冷静思考,是创作者边缘精神的忠实坚守。放眼文化浩瀚之海,那些独特的即将消逝的民族部落文化,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单身文化,那些令人恐慌的同人耽美文化,那些自娱自乐的屌丝文化,那些避世倾向的宅文化,或许终将会成为人类史上的雪泥鸿爪。但无可置疑的是,这就是某个时代某些人群刻骨铭心的记忆与真实的生活状态。从文化人类学的概念中分析,文化只有差异,不存在高低的歧视,我国在亚广联获奖纪录片作品《沙与海》(1991)、《最后的山神》(1992)或在比较不同的文化,或在捕捉即将消逝的文化;中央电视台2011年制作的《中国少数民族》探索了藏族、羌族、土族等少数民族之间的独特魅力,增进民族之间文化认知与理解;BBC导演罗万·迪肯关注死亡的

How

to

die

:

Simon

'

s

choice

?(2017)记录了身患绝症的英国人Simon选择安乐死后最后几个月的生活,将人们生活中不常提及、不想直面的死亡命题真实呈现。

另外,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引起了文化版图的激烈动荡,文化的多元化、碎片化、虚拟化趋势日益明显,曾经在文化边缘地带“游走”的亚文化群体,在新媒体时代不断凸显其个性特征,他们已不止于表现标新立异的发型、服饰、生活行为等形式,更注重在网络空间对生活期许、生活态度、人生认知的合理表达,他们不再顾及父辈的纠错、他人的看法,渐渐有了自带标签的文化表达。这些“边缘文化”群体的文化实践,既表明了“边缘文化”的内在生命力,也表现了主流文化的包容与自信。在倡导“文化自信”的今天,主流文化与“边缘文化”“亚文化”不再是恶性争夺话语权的过程,而是挑战与激活,解构与重构。这些倔强的、被忽略的文化因子不断丰富文化形态,慢慢褪去“边缘化”的标签,最终成为多元文化中不可忽视的有生力量。

纪录片创作对“边缘文化”的关注与思考,本身就是对文化的一种“建设”。关注一种文化,让观众了解其生成、发展过程,思考其态度诉求的缘由,从而更客观地理解其周遭的文化环境。正如福柯所说,“人们在其生命中发现一种新的音调,一种新的观看方式,一种新的行为方式。”边缘文化对主流文化的疏离,更让主流文化有了清晰的观照,发现自身弊端,摒弃那些僵化有害的毒素,增强新陈代谢。这种共生的“伙伴关系”的文化营造,也是“边缘文化”题材纪录片的价值追求。

四、结 语

“边缘”是一个空间概念,也是一个时间概念,更是一个相对概念。纪录片创作者要擅长把握时间与空间的艺术,呈现可知、可感、可思的真实世界。创作者须学会打破传统地域边缘的局限,从宏观层面寻找边缘,从微观层面寻找边缘;学会打破社会边缘的单向思维,在“二元对立”中寻找选题逻辑;学会打破传统的主流与边缘对立思维,在历史与当下的反思中记录真实的世界。这样的纪录片可以帮助不同地域、不同群体、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增进理解,赢取体认,获得支持,真正体现人道主义与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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