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子

2018年4月，一则“校园欺凌延续10年，她不再沉默”的新闻，让当事人李菲迅速抢占微博新闻的头版头条，也让“校园霸凌”这个沉重而敏感的词，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走进大众的视野。在遭遇校园霸凌之前，李菲是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仅仅因为同桌一个无意的玩笑，使她一下成为众矢之的。“撒谎精”“男友成群”“卖淫”等极具杀伤力的词汇伴随了李菲整个高中时期。原本性格开朗的李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两次自杀未遂。离开学校之后，针对李菲的恶言恶语依然没有终止，整整10年，她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谩骂之中，学业被毁，人格被毁，生活被毁。痛过之后，李菲决定在风暴中站起来，向那些“鍵盘侠”们宣战。2017年6月，李菲以诽谤罪向温岭市人民法院对谣言主要散布者姜建提起诉讼。经过近一年的艰难取证，这场历经四次庭审的“校园霸凌”案终于有了最终的结果。

走不出的校园暴力

李菲，1993年3月出生于浙江省温岭市。从小到大，她性格开朗，成绩优异，深受同学和老师的喜欢。2008年9月，李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温岭市某重点高中，为了能在尖子生中脱颖而出，李菲没有广交朋友，而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一天，班上两个男生打架，不小心碰碎了李菲的杯子。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李菲的同桌便开玩笑说：“你俩倒霉了，李菲的这个水杯要300万元！”后来不知怎的，这句玩笑话最后谣传成李菲本人说的。没多久，学校的贴吧上就出现了“高一某班一‘神女，自称水杯300万”的帖子。一时间，李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开始，李菲见人就解释自己根本没说过这话，可她发现解释根本没用，那些固执己见的同学根本不相信她。李菲沉默不再解释，可校园暴力却愈演愈烈。

有一天晚自习放学，李菲正往宿舍走，突然被一群女生堵住了。他们张口“神女”，闭口“撒谎精”，骂骂咧咧地说不停。李菲气坏了，就跟对方争执。对方人多势众，连拖带拽地把她锁在了厕所里。还有一次，李菲被人左右开弓打了十几个巴掌。父亲看到女儿肿胀的脸颊，便带她去学校询问情况。在学校办公室里，打人女生一句“我没打”，这件事便只能不了了之了。出了门，父亲愧疚地对李菲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也堵不住，以后在学校少说话。”李菲看着父亲内疚的表情，反过来安慰父亲：“我知道了，以后我躲他们远远的。”谁曾想到，几天后打人女生在QQ空间上炫耀了自己打“神女”的事迹……

被打被骂只是李菲被欺负的冰山一角，他们很快又想出了新的花样。一位男生在别人的指使下以做朋友为名接近了李菲，他说自己相信李菲是被人误解的，他愿意做她的朋友。对方的暖言暖语，让孤独无助的李菲心生感动，很快就和对方成为好友。交往一段时间后，男生说，自己喜欢她，请求李菲发几张私照给他，以后上大学分开了，做个念想。李菲很怕失去这份温暖，便发过去几张。没几天，这些照片便流传出去，李菲又被戴上了“狐狸精”的帽子，脏水泼得更凶了……

不再沉默愤起反击

无穷无尽的谩骂和孤立无援的处境摧毁了李菲所有的自信，冲动之下，李菲打开煤气自杀，幸好被母亲及时制止了。父母吓坏了，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李菲被诊断患上了重度抑郁症。父母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为她转学。

到了新环境之后，李菲的情绪一直没有调整过来，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只上了一所普通大专。而校园贴吧上、甚至网络上关于“神女”的帖子却从未停止。大专毕业后，她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开始步入正轨。

2016年，有网友在微博上询问李菲为什么会得抑郁症。李菲便提及了当初经历的“校园暴力”。很快，当初那些“施暴者”知道了，群起而攻之，肮脏污秽的字眼一股脑地都往她身上扔。李菲盛怒难消，决定反击！

因为不知道发帖人的姓名，派出所没有为李菲立案。李菲又去法院起诉，法院以同样的理由没有受理。

法律途径走不通，李菲和丈夫决定私下解决。她先是给贴吧的工作人员发函，要求对方把发帖人的信息公布出来。可对方以维护用户隐私权拒绝了。李菲没办法，又转战到学校贴吧。几经查看，她发现散布不实谣言的是学校贴吧的一个名叫姜建的吧务。李菲仔细回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叫姜建的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诽谤自己呢？李菲猜想，要么是姜建为了吸引粉丝跟帖，要么是他料定自己不会追究，所以胆大妄为。李菲越想越是不平，不论如何她都要造谣的人闭嘴。

2017年2月，李菲经过多方询问找到了姜建的家。姜建因为在外出差，只有父母留在家中。李菲说明来意后，对方父母一再道歉，许诺一定让姜建删掉帖子。隔天，姜建加了李菲的微信。在微信上，他说自己只是转发了别人的帖子，会尽快删掉。李菲信以为真。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百度上的帖子是删了，但在知乎和学校贴吧上，“神女”的帖子依然活跃。李菲看着贴吧上的无稽之谈，心力交瘁，却又无计可施。

2017年4月，李菲无意间看到了微博博主“逻格斯”的一篇名为“高晓松起诉营销号，一场教科书式的维权”的博文。李菲惊觉原来还可以这样打官司。她立刻私信“逻格斯”，向他求助。在“逻格斯”的指点下，李菲重新聘请了律师，在律师的沟通协作下，网站工作人员把发帖人的手机号码给了李菲。之后，李菲又往手机号码上充了话费，终于得知原来一直在背后抹黑自己的人，正是姜建！李菲气得浑身发抖，她决定立刻起诉姜建。

2017年5月，李菲将姜建诋毁她的所有网页，提供给了浙江省乐清市公证处，由公证处公证保存，到时作为证据提交给法院，这样网站上的内容到时都是最真实的证据。

校园霸凌何时休止

2017年5月底，李菲以诽谤罪将姜建起诉至温岭市人民法院。立案之后，姜建及其律师以李菲提供的手机号信息系伪造为由，辩称自己从未诽谤过李菲。而李菲因为拿不出新的证据加以佐证，使得三次开庭无果。最后，法院只得委托公安机关调取手机号的用户信息，结果证明姜建确为该手机号用户。

2017年底，在温岭市人民法院，李菲与被告人姜建及其双方律师第四次对簿公堂。法庭上，李菲提交了从网站上公证保存的五大证据：

1. 2010年8月，姜健用ID“夜雨闻铃肠断声”在百度贴吧某中学吧发布“哇，大家快来看啊！神女的J情自拍”诋毁自诉人的人格。

2. 2010年10月，姜建用高仿ID“一直很安静看你”冒充其他男子在百度贴吧某中学吧发布“我爱晶晶”“我就是爱她，我就是要追她……”“她是我的女人”等不实言论，捏造自诉人和该男子有不正当关系。

3. 2011年5月，姜建用高仿ID“美食发明家”冒充自诉人身份在百度贴吧某中学吧发布“吧里有人看过肉P团吗？表示看过好激动”等，引导吧友误以为是自诉人本人发帖，导致多人辱骂自诉人。

4. 2016年10月，姜建用ID“G半卷”在百度贴吧发布“退后，我要开始扒皮了”张贴自诉人的姓名、照片、联系方式，与一些不实内容嫁接，损害自诉人名誉。

5. 2016年10月底，姜建以ID“美食发明家”在知乎专栏发文章公布了自诉人姓名、出生日期、QQ号码等个人信息，并谎称有自诉人不雅照，让网友联系他，还凭空捏造事实、伪造截图将自诉人的真实信息与“500包夜，不用套”等内容恶意嫁接，使误以为自诉人本人发布，对其产生极其恶劣的社会负面评价。

面对李菲悉数的桩桩件件，被告人姜建仍辩称：1. 李菲提供的手机号用户信息不实，自己不清楚李菲提到的电话号码何时被使用过。2. 公安机关出具的调查证据通知书等均无经办人员签名或盖章，对其合法性有异议。

法院经审理查明，李菲及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来源合法，且能相互印证，形成了完整的证明体系，足以认定本案自诉人指控的第五节事实系被告人姜建所为，且已构成诽谤罪，依法判决被告人姜建犯诽谤罪，判处拘役三个月。

2018年4月12日，李菲收到了温岭市人民法院的判决书，这场胜利来得太不容易，而李菲最希望的是当年的霸凌者能向她真诚地说声对不起，尽管这三个字比起自己的十年浩劫实在轻如毫毛，但对她来说却是十分必要。

目前，李菲正在装修新居，她的淘宝店也重新进入正轨。对李菲来说，未来幸福甜蜜的日子正在到來。

（因涉及隐私，文中姓名均为化名）

责编/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