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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永坪

2018-09-22高安侠

延河(下半月) 2018年10期
关键词:煎饼领导

高安侠

那座楼

那时候,永坪是个让人歆慕的所在,那是我们这个石油企业的机关所在,据说能到那里工作的人都是有本事的。可是万料不到,有一天,我居然也在永坪工作了。当然,不是我有本事,而是一个很偶然的原因,我写的文章被领导赏识。轻轻一句话,我就调过去了。写文章不算本事,只不过,当时刚好需要这样一个人,用陕北的俗话就是,瞌睡了遇见个枕头。

如果说永坪是“油矿的中南海”,那么,那座大楼就是中南海的心脏。它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中性的灰色,既不招眼,也不特别。中规中矩,方方正正,符合人们对于权力的想象,没有好恶,没有表情,你永远猜不透。当然也符合我们这个企业对自己的定位,艰苦朴素,勤俭节约。

我不止一次地听到领导自豪地对前来视察的上级言说企业的历史,大致意思就是,我们只知道为社会奉献财富,我们从来也不懂得享受。上级部门的人双手朝后背着,点点头,露出不那么饱满的,微微赞许的表情,让期待表扬的人心里有一点点满足,但又有格外的遗憾。就像一个烟瘾犯了的人,闻到人家抽烟的香味,偏偏自己兜里没有了香烟。

企业就是这样,不管规模多大,效益多好,只要是政府部门来了,大小单位都能管得着,撕一张罚单,都得企业出一头汗,所以都要好好应付,不敢马虎。每次来了上级视察,领导要提前半个小时到场,办公室要求宣传部再提前半小时,我们的领导为了谨慎起见,又要求我们再提前半小时。有时候,整整等一天,却听到消息说上级不来了。我们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背相机的背相机,扛摄像机的扛摄像机,徒劳无功地回去。

多年以后,当我回顾那段时光,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无穷无尽枯燥无味的等候。那时候,不懂得时光可贵,大把光阴就这么白白溜走,好像生命里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密如筛眼。我常常想,如果我能织补生命里的窟窿那多好,可能少很多的遗憾。可是,谁也无法让时光重来,那些窟窿就那样停留在生命里,像一只只眼睛瞪视着我。

刚开始在这座楼里上班,上楼梯的时候三步两跨的,还哼着歌儿。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别人不是这样。

只要一进了这座楼的前厅,人们就变了,刚才还眉飞色舞,说说笑笑的,现在立刻表情严肃,脚步轻轻。两只眼睛充满警惕地左右看看,生怕惊动了什么。尽量不说话,万一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仿佛隔墙有耳,有人在偷听似的。

我是个迟钝的人,自管自地哼着歌儿,他们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瞥一眼我,开始不懂,后来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在警告我。我便努力学着别人的样子,轻手轻脚,屏气敛神的。这样很别扭,后来一进楼门就有条件反射,好像头上顶着一件看不见的重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说也明白,之所以如此,是集体选择的结果,当大多数人都表现出这种恭顺小心的样子,很快,这就成了一种共识,说的深奥一点就是文化。

这是一种萦绕于这座楼里面的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文化,核心指向就是敬畏,敬畏权力,敬畏比自己职位高的人。

在这座楼里有一间办公室,是最大的领导的,那里一般闲人免进。中层领导要去汇报工作也要事先和办公室沟通联系。所以,捎带着办公室也是一个令人敬畏的所在,一般人是不敢得罪怠慢的,怠慢了办公室的人,见领导就困难了,长期不给领导汇报工作,结果会很惨。

就这样,敬畏这种情绪,经过层层传递,这个大楼就充满了一股特殊的气氛,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身上都浸染了这种气质,可是自己浑然不觉。

有一次上楼的时候,正好碰上大领导下楼,他也斜了我们一眼,咳嗽了一声。回到办公室,聪明的同事分析他的咳嗽,领导为什么早不咳,晚不咳,偏偏见了我们咳?是对我们的工作不满意,还是对我们几个人不满?分析来分析去,没个头绪。不过这件事有了阴影,以后看见他,总觉得脸色格外阴沉,果然是对我们不满意!

后来读到卡夫卡的小说《城堡》,我几乎要怀疑卡夫卡是否在永坪工作过,他的城堡中到处弥漫的那种气息是何等熟悉:人人都在关注着城堡主人的一举一动,谈论着主人的琐琐碎碎,哪怕主人和自己说过一句话,一个桌子上吃过饭,某次打过一个照面,都会成为长久的话题,被人津津有味地在嘴巴里嚼来嚼去。

和领导关系亲密成了一种可炫耀的实力,可是挨了领导的骂,也是光荣的,至少说明领导还知道你的存在。

我们的这个城堡主人以脾气不好出名,骂人是家常便饭。后来,听人说,他退休以后变成了一个脾气特别好的老头儿,满头白发,见了人笑眯眯的,还主动打招呼。我才明白,权力与脾气成正比例关系,当一个人权力扩张的时候,脾气也就会越来越大。

我们经常在会上见识他发脾气的阵势,下级个个俯首帖耳,低头认错,从来没有见过谁敢于辩解或者回击。这种骂人好像传染病,一下子传染到了很多矿区,很多领导都变得脾气大,爱骂人,甚至一个人脾气大不大,敢不敢骂人成了衡量他能否胜任工作的尺子。要是某人敢于在会上揎拳掳袖,唾沫横飞地骂人,大家便认为此人有领导的气质,能管住人,要是谁斯文一点,对不住了,这人窝窝囊囊的,没本事!

我们这个部门是最容易挨骂的,我们内部有一句玩笑话:领导骂你顶过年哩。意思是说,领导骂你,至少说明人家还是知道你的存在的,要是不骂你,那才彻底完了。我也不知道这个理论是否经过验证,反正几乎每个人都挨过骂,一篇稿子写得不出色,一个镜头取的不够好,都会成为导火索。

很多人回忆青春年华,恨不能时光倒流,青春永驻。可我感到庆幸的是那一段岁月总算磕磕绊绊地过去了,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更喜欢如今的自己,当下的岁月。虽然青春不再,可是连同那些苦闷和难过也一并过去了,我宁愿内心平静,如无波无澜的湖面。

下午六点,永坪的上空汽笛嘹亮响彻天际,这个声音如今想来格外动听,因为它表示下班了,自由了,可以从大楼离开了。

从那座大楼里出来之后,黄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太阳黄黄的,一股子慵懒的味道,让人不由地松懈下来,这个时候格外美好。我经常一个人爬山,几乎爬遍了永坪四周所有的山。

夕阳西沉,彩霞满天的时候,天空无比阔大,令人心里沉静安定。远眺永坪,这座遍布高炉的工业小城就不那么大了,好像只有巴掌那么一块平地,贴在永坪河边。那座灰色大楼也就不那么威风凛凛了,火柴盒一般,笨笨的,旧旧的。只有在这个时候,参照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中,才真切地看到世界真的很大,比一座楼要大很多。

永坪美食

和所有的石油小城一样,永坪的餐饮业最为发达,石油工人们挣下的钱首先是甩在了餐馆的收银台上。

小街上饭馆林立,既有本地小吃也有南北大菜。门面最大,霓虹灯最艳丽的要属美得顺,因为里面有粤菜。那时候广东开风气之先,先富起来了,于是,广东鸟语也成了时尚,一个人要是不会飚两句广东话,那就太out了,可到底不是母语,太拗口。某人正撇着一口蹩脚的广东话,一不留心露出陕北话的底色,好像新买的罩衫底下露出来破旧的长背心,让人忍俊不禁,噗嗤一笑。不过不要紧,全国人民都这样,就连吃饭,也以吃粤菜为时尚。

你要是有事求人,请要紧人吃饭,最好到美得顺,又体面又尊贵。一进门,花团锦簇的门迎小姐站两排,弯腰鞠躬,欢迎光临!软语娇俏,满面春风。来者不由地挺胸抬头,昂首阔步。饭还没吃到嘴里,先叫人通身舒泰。说实话,广东菜多清淡,并不适合陕北人的口味,可是,讲真,这里吃的并不是菜,而是尊贵感。

哪怕他白天满身油污,此刻,坐在了美得顺华丽的餐桌旁,两边美女侍立,殷勤把盏,他就有君临天下的感觉。

后来我才悟到,会做生意的人卖的不是物质,而是某种感觉。比如在星巴克里,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小资,茶馆喝的也不是茶,而是清闲。当然,永坪高档餐馆毕竟很少,说到底,这里只是一个小镇,最大的消费群体就是这个石油企业。

可是,一般的石油人都是工薪族,喜欢的还是物美价廉的川菜,于是,川菜馆尤其是火锅,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态势。永坪的街上大大小小的火锅店多得数不清,谁也不敢说都吃遍了。

一到晚上,夜色降临,远处炼油厂的那巨大的火炬开始显现,永坪街上的火锅店也热闹起来了,几乎家家满座,隔着窗玻璃,可以看见穿着鲜红或者深蓝工作服的石油人一边涮着菜蔬,一边高举硕大的啤酒杯,那杯沿上泛起了厚墩墩一层白沫子。冬天的时候,大街上寒风凛冽,火锅店的窗玻璃上落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隔着玻璃看,好像是看另外一个世界,温暖欢乐。

火锅店里吃的不仅是美味,还有一种人间的热闹。在永坪,很大一部分人两地分居,在整个石油企业中,两口子半月二十见一次的,大有人在。下了班没事可做,天天看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关了电视又没事可干,大部分人是害怕孤独的,一起吃饭就成了最主要的交往形式。

大家围着一只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火锅,闻着那散发着辛辣鲜香之味的气息,隔着热腾腾的水汽,那些长相不好看的,也有了隔雾看花之感,平时不怎么熟悉的人看着也亲切起来。于是,吃饭不再是吃饭,而是石油人最常见的交流方式。只要一起吃过火锅,碰过几杯啤酒,以后再见了,觉得就好像是一起逃过学的发小,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心里就有了亲切感,也就算是熟人了。

当然,吃火锅也是有代价的,一是快速干瘪的钱包,二是快速增长的体重,最小的代价是浑身的火锅味道,好像整个人都在火锅里泡过了似的。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不仅知道你吃的是火锅,甚至还能辨别出来是小肥羊还是海底捞。

就像我的一个同事说的,好吃还是家常饭,好看还是素打扮,外面的美食再好,不能天天吃。照顾我们肠胃的,还是朴素无华的家常饭。

说到这里,最叫人难忘的是永坪的煎饼。这是一种家常小吃,永坪本地人几乎人人都会做。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每天一睁眼,急急忙忙就去上班,到了十点半左右,一声悠长的吆喝飘然入耳:“煎饼……”

那卖煎饼的小贩,常年顶着一个破草帽,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显得人很精明,既不早来,也不迟到,恰恰在你刚好有一点饥饿感,但不十分强烈的那个时候,他的一声吆喝,唤醒了肠胃。

此时,立刻就有同事推门而入,“统计一下,谁吃煎饼?”几乎女同事个个举手,这个要辣椒,那个要蒜汁,亏了同事的记性好,竟然一个不错地买回来。

随后,办公室里飘起一股浓香,同事们的嘴巴个个刁钻,一会儿有人说,卖煎饼的没把调料调好。那个说,咦,心空了,煎饼摊的这么小。

一会儿吃完了,女同事们嘴巴红红的,好像涂了一层口红,那是吃辣子辣的。男同事头上冒汗,刚喝下去的汤变化成了汗珠子,顺着发茬一滴一滴落下来。

要是哪一天,卖煎饼的没来,就有人叨咕,会不会生病了?还是不做这个营生了?隔几天,那顶破草帽子又出现在楼底下,立刻就有眼尖的发现了。小贩自行车周围围满了人,生意好的不得了。大家一边抱怨他心空了,煎饼越摊越小,一边积极掏钱。

后来听说,那个小贩在永坪镇上买了楼房,我就想,办公楼里的人几乎都给他作过贡献。

芳邻

我在永坪的富人区居住,这里的房子一律是捷克式楼房,大家统一商量好了似的,楼房外面镶嵌着白色瓷砖,在陕北大太阳下,白花花的一片,闪耀着富足的光芒。

我的邻居有两个,左边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外地人,单身,在永坪镇上开了一家美发店,多数时候都在那里。她的门首常常挂一把大锁子,偶尔回来住几天,也是晚起晚睡。有时候中午了,她才懒洋洋地端着便盆出来,一头黄发纷披在两肩,睡眼松醒,说不出的慵懒样儿。

有时候半夜里,忽然听见好几个人说说笑笑,冷不丁,一个脆响,大概是啤酒瓶子碎了,又有人嚷嚷着什么,接着是呼呼啦啦洗麻将牌的声音。

女子见了人不怎么搭理,在窄窄的过道碰面,侧转身一闪而过,目光虚虚的,从来不和人对视。有时候精心打扮过了,涂着猩红的嘴唇,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出门,还真有点电影明星的惊艳感。不过一旦卸了妆,黄黄脸儿一副睡眠不足的病容,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右边的住户是刚从附近农村搬来的,男人刚过四十,敦实的身胚,浓眉大眼,在永坪街上揽工,每天开着一辆轰轰作响的破三轮给人送水。媳妇是标准的陕北婆姨,圆脸,大花眼,个头高高的,走起路来很有劲,粗高跟鞋咔咔咔响,铁质的简易楼梯发出铿锵共鸣,常常惹得附近的狗都叫起来。

因为是近邻,每天都要听见邻家的动静,两个孩子的闹架节目天天上演。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女孩尖着嗓门告状:“妈妈,哥哥打了我一下!”

没响动,过一会儿,那声音高起来:“妈妈,哥哥打我来着!”

“我没打!”

“你明明打了我一下!”

“没有!”

“就打了!”

“啪!”一声脆响,妈妈底气充足的声音:“给老子都悄悄的!”本地的女人发了脾气,都喜欢自称老子,大概觉得假装成男人更有威慑力。

一阵沉默中,隐隐传来男孩子的暗泣和女孩小老鼠一般叽叽咕咕的笑声。

我在隔壁也默默地笑,这是充满了人间情味的生活,只有出离了这样的生活,你才能感觉到这人间烟火多么可贵。即便是两个孩子闹架,也听得津津有味。

永坪是个工业区,常年缺水,一到夏天,那水管子里流的水好像一根细细的白线,风一吹就断了,要接一桶水至少要干等半个小时。

富人区的住户都是统一在公用水龙头上接水,那细小的水流下面长长排着五颜六色的塑料桶,弯弯扭扭的。我不耐烦地等待,就先回去,听听音乐或者看看书,经常就把接水这事给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首传来送水的三轮车师傅的声音:“你的水放在门外了啊。”说完着就走了。

夏天,门并没有关,只是垂着门帘子。我出门看,那只蓝色的水桶放在门前,不前不后,刚刚压在门线上。

这样的事有多少次,我完全忘记了,有时候迎面碰上了,笑着道谢,他反而显示出不自然的样子,脸色赧然。

我和孩子的妈妈经常聊天,知道他们原来在附近农村种地为生,家里有地有一院地方。说着就感叹,那么好的家撇下,偏偏跑到永坪来过这个穷光景。说着,女人就叹一口气。

我就问为什么不在农村待了?女人的话就长了,说种的地刚刚够吃,指望花钱是不顶事,一年下来卖粮食的钱还不够农药、化肥、地膜等花销。眼看两个孩子长大念书都是要花钱的,两口子咬咬牙,丢下田地庄稼,举家搬迁到了这里。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田野,隔着永坪河,那边的梯田绿汪汪的,玉米个子窜起来了,一副乡村田园景色。

女孩也上小学了,隔墙经常听见爸爸辅导女孩写作业。“比如说,你妈妈蒸了六个肉包子,你吃了三个……”“我不吃肉包子!我不吃肉包子!”女孩尖声尖气地叫着。“比如说,你妈妈蒸了六个菜包子,你吃了三个……”“我吃不了三个嘛!”女孩跳着脚儿叫唤。

妈妈终于不耐烦,吼叫起来,大概是问候女孩的祖宗十八代,男的不高兴了,顾不上辅导功课,“啪”的一声摔下本子,两人高一声,低一声地吵架。

我在隔壁笑得捂住肚子,弯下腰去。

秋天的时候,女人端来一碟月饼,说是自己做的,我连忙道谢。自己笨手笨脚的,不会做,只是羡慕人家的灵巧。末了,她才说,听见房东说我是个写文章的人,希望有空能辅导一下女孩,她两口子都是文盲,怕给孩子教错了,又说,有文化真好,看着你和别人就不一样呢。

女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捉弄哥哥的时候那么狡黠机灵,可是念书却不那么灵光。那些组词呀,造句呀似乎个个都是拦路虎,女孩子经常急得要哭要哭的,我便笑着安慰她,后来居然很少听见她和哥哥闹仗了。

后来,男孩子考上了延安的一所中学,两口子又犯了愁,女子和我聊天,说起烦愁,到底是跟着上延安呢,还是在永坪?想来想去,可能受了大环境的影响,决定还是乔迁到延安,一则孩子不用住宿,吃住在家里,上学的花销可能少一点,二则男人找个活路机会更多一些。再说了,已经从农村走出来了,再走一步又何妨?

那时候,在我们的周边,从农村搬迁到城里几乎成了一种趋势。丢下锄头的农民,一旦进城揽工挣钱的活路很多,开三轮,开出租,送水工。实在不行,骑个自行车,卖煎饼,卖凉粉也比窝在农村强,总之,不管干什么,挣的钱都比种地多。

走的那天,家里的东西装了满满当当一手扶拖拉机,女孩和妈妈坐在后面,男孩长大了,顶上事了,坐在爸爸身边当助手。拖拉机轰隆隆开起来的时候,女孩子抬起红扑扑的脸,朝我们摇手再见。

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出来送行,就连很少出门的美发店的女子也出来了,扶着铁栏杆朝他们挥手,虽然并无深交,但是离别的时候,总有一股说不清的依依不舍之情,因为在芳邻那里,收藏着我们一段生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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