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坚

有些家长可能会觉得，要“保护”小孩子，不要跟他谈论死亡，也不让他知道爸爸           妈妈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刻。实际上，“死亡”不一定非得是个沉重的话题。

今年年初，我的爷爷去世了。这也是我的孩子出生之后，第一次有家人去世。我带着他一起参加葬禮，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外婆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传统上可能会觉得死亡这个话题对孩子来说太沉重，很难讨论，或者干脆不跟他讲。但小孩子其实是能理解的，我们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他就可以。我说：“妈妈的爷爷去世了，我很难过，我们来参加他的葬礼。”

然后儿子问：“你的爷爷，是谁？”又问：“他是太老了，自己死的，还是生病死的？”

这是两个很好的问题。我坐下来，给他画了一张家庭图谱：

用“树结构图”，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家庭成员以及彼此之间的关系。光是用语言表达很难说得清楚，一画图就明白了。

那么，从这张图出发，就可以让孩子认识家庭里的每一个人，理解他们对彼此可能意味着什么。有些人对孩子来说是陌生的，但是对妈妈来说却很重要，比如我的爷爷。

管理好自己的悲伤情绪，坦然地跟孩子谈论去世的家人

我告诉他：“我小的时候，不仅跟自己的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而且我们还跟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是一个大家庭。”那种家庭形态跟孩子所处的小家庭（只有爸爸妈妈和孩子3个人）是很不一样的。我的爷爷作为大家庭的家长，起到的是个“精神领袖”的作用：他并不管实际事务，但却会告诉我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可以说，我的价值观的形成，有一部分是在小时候所受到的爷爷的影响。所以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虽然在长大以后我已经不再跟他住在一起、共同生活，但他给我的影响仍然在延续。那么现在他去世了，我非常难过。

坦然地跟孩子如此谈论去世的家人，并且表达自己的感受，是我想建议给你的做法。

有些家长可能会觉得，要“保护”小孩子，不要跟他谈论死亡，也不让他知道爸爸妈妈也会有伤心、难过的时刻。但我不这样认为：孩子其实是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的影响到底是怎样。我回答得越简单、越真实，对他而言就越能解决心中的疑惑。那么，他就会安心。

同时我们也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引导孩子去理解，比如：“家人”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妈妈的爷爷”不仅仅是一个家庭身份，还包含着他跟我之间的情感关联，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们怀念家人的核心内容。我给他讲了一些我小时候的故事：

夏天的傍晚，爷爷坐在河边，给我以及汇聚过来的小孩子们讲《三国演义》《水浒传》里的经典故事;下大雪的时候，我在火炉边取暖，爷爷如何出门组织周围的居民，一起清扫街道上的积雪。我还记得他带我出门，一边走一边让我看路牌认字……

这些故事都是温暖的，当我们回忆去世的家人，这种温暖的感觉会给到很大的慰藉。而这也是我想传递给孩子的态度。

但是，有一点我没有让孩子看到，那就是我真正深重的悲伤。是，作为妈妈我还是希望能够保护到他，因为他跟我的爷爷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他不需要被我的悲伤吓到，不需要为我的悲伤负责。作为妈妈，我需要把自己的个人情绪跟孩子做一个简单的隔离，对自己的情绪进行管理，在亲子关系中这也是很重要的。

并且，我希望给到他的是：力量。那么当他将来自己遇到类似的事情时，悲伤自然会来，而我放在他心中的力量，希望能陪伴他度过那样的时刻。

死亡不一定沉重，平静、客观地跟孩子探讨死亡本身

后来，我们开始探讨“死亡”本身。

这也是遇到家人去世时，很容易被孩子问起的问题。我的态度仍然是：我们可以平静、客观地去讨论这个话题，不夸张，也不回避。

我告诉他：我的爷爷去世，不是因为生病，虽然这是很多人去世的原因，但他是因为年纪非常大了，身体各方面机能都在不断地衰退，直至死亡。其实在那之前不到1个月，我们刚好回去探望过他一次，那次看到他已经是卧床的状态，精神还很好，但是已经无法自主地坐起来。

孩子问：人老了都会那样吗？他又说：我希望你不要老，不要死。想了想他又问：人一般活到多大年纪会死？

这是个好问题，它非常具体，并且有迹可循。刚好在那段时间我读了一些报道，说到与人类寿命相关的最新研究，就把里面的内容简单地叙述给他。比如人类的平均寿命与理论寿命，影响长寿（或者说导致衰老与死亡）的若干原因。得益于现代科学的发展，我们可以更加理性、客观地来谈论这些话题，这种态度本身也会让孩子略为安心——因为死亡恐惧，几乎必然会产生。

总而言之，我会倾向于让孩子知道家人的去世，并且以适合他的方式参与悼念。有些家长可能会完全把孩子排除在外，试图保护他;但孩子其实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点，也会感觉到家长的情绪变化，不说，他反而不安，也等于把他排除在了家庭事务之外。

有些家长反过来，可能会把孩子拉进各种仪式，却不给他任何解释说明。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也会产生疑惑以及不安。并且还无人可以讨论，那么以他有限的认知和思维，就有可能把事情给想象得很离奇。你不跟他讨论，就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有些家长可能会认为，小孩子不会想到这个话题，但就我的经验而言，大部分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到“死亡”了。他们会问：我会死吗？你会死吗？他们会说：我希望自己不要死。这个时候有些家长可能会转移话题，而我最经常给到的回答是：到目前为止，每个人都是会死的。但我会活很久，陪着你长大;你也会活很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就好了。“死亡”不一定非得是个沉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