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炜 北风翼

陈方正睡着，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他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外面的人说：“林润。”陈方一听是林所，忙爬起身，开了门。林润进了门，说道：“你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我有话跟你说。”

陈方忙穿好衣服，跑进水房去洗脸。

回来，林润就让他进入网上本地吧。这个本地吧，也不知道是谁建的，反正说的都是本区的事儿，大事儿小事儿，各种事儿，甭管是在本地居住的人，还是漂泊在外的本地人，都爱到吧里逛逛，看看本地出了什么新鲜事，推出了哪些新政，又有哪些和自己密切相关。当然了，谁遇到些气闷的事，也爱到这里发发牢骚。为此，区里的领导也很重视，经常到这里来看看。

陈方一进去，就看到一段视频，排在人气榜的第一位，而视频中的男主角竟然就是他。他赶忙打开看。视频录得很模糊，也很不稳，但大致情况却能看明白，就是他正在马路上追一个嫌疑人，追着追着就忽然停住了脚步，折回头了。视频上面的标题就很有些不满了：警察追嫌疑人，追出几步就不追了，内里可有什么隐情吗？

林润问他：“怎么回事啊？”

事情其實很简单。昨天，是陈方他们组值班。晚上，他被安排跟小宋一起巡逻。八点多钟，他们接到所里的布警，说是在北门的便道上有人打架，凶手向东逃跑。他们迅速往现场赶。小宋说了句：“不会又是那个小子吧？”陈方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儿。小宋说几天前接到过一个报警，也是在那里，两个给手机贴膜的小贩因为抢地盘打起来了，他们赶过去，那两个人已经自己解决了，打人的给了被打的五百元钱。既然人家都自己解决好了，他们就没再说什么。想不到刚刚过了几天，又打起来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皇家园林北门西面。报警人说嫌疑人往西跑了，他们就往西追。追了不远，小宋就指着前面一个黑胖的小伙子说：“就是他！”小宋停车，陈方跳下车就追。那黑胖子看到警车来了，跑得更快了。陈方追了几步，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个事主两次被打，却都没报警，而是路人报警，这是为什么？难道说他是个逃犯，怕看见警察？陈方一动这脑子，就感觉事态严重了。他停住了脚步，返回去找被打的人。小宋停好车再去追黑胖子，那就更晚了几步，也没有追上。陈方回去找被打的人，也没有找到。

听了他的描述，林润哭笑不得：“被打的人是通缉犯？陈方，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你也是个老民警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陈方却反问道：“林所你说，他被打了，为啥不报警？”

林润说：“他肯定怕城管逮他。”

陈方却摇了摇头：“现在的人都懂些法律知识，也对政府各部门的工作分工有一些了解。街头摆摊，那是城管的活儿，咱们警察不会管。所以，那些小贩怕城管，不会怕咱们。城管一来，他们老远看见了，就会卷摊子跑掉，而咱们经过他们身边，他们都不会躲躲。所以，我才会那么想。”

林润反问他：“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想对了？”

陈方张了张嘴，然后说：“我没找到被打的事主，怎么证明啊？”

林润一摆手说：“找不到就更证明不了了。局领导看到这个视频了，让咱们回复。你想个说得过去的托辞，千万别说你是这么想的。不然，真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陈方当然明白林所的意思。他脑子又不笨，一想就想出来了。那就说看见黑胖子要往马路上跑，而当时马路上车来车往，天又比较黑，容易出事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他就停止了追击，想用别的办法来找黑胖子。林润对他这个说辞比较满意，就让他回了帖。

林润看着他回完帖就走了，陈方却没了困意，脑子里始终想着那个问题：那个人被打了，为什么不报警，看到警察来了，他还躲起来不见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去敲小宋的房门。

小宋被他敲起来，一百二十分的不乐意：“陈哥，干吗呀？”

陈方问他：“昨儿被打的那个人，你见过吗？”

小宋点了点头：“前几天见到了。”

陈方问：“身份呢？”

小宋说：“人家都解决完了，我们就没再问。陈哥，咋啦？”

陈方说：“我想知道他的身份。”

小宋摇头不知，但却给他出主意说，那也不难啊，这人经常在北门外摆摊，咱下回去找他不就得啦。陈方想，也只能如此了。

但陈方是个急脾气，他可等不得再到值班的时候了。第二天傍晚，他换上便衣，骑着他的电动车，来到北门外。但是，他只看到黑胖子在这里摆着张小桌子给人贴手机膜，却不见那个人。他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那个人来，只好去问黑胖子：“那个小伙子咋没来啊？”

黑胖子得意地说：“让我给打跑了，再也不会来了。敢抢我的生意，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啊。”

陈方只好怅然而去。

他骑着电动车，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路边那些贴膜的人。可是，他没见过那个小伙子，只听小宋简单描述过那人的相貌，都像，好像又都不像。这时，小惠打来电话，他就到路边停了车，接听。小惠问他：“你怎么还没过来呀？”陈方说：“我想找个人。”小惠好奇地问：“什么人呀？”陈方简单说：“两个贴膜的人争地盘，有一个被打跑了。”小惠说：“你就在那儿等着，他一会儿还会去。”陈方迷惑了：“为什么呀？”小惠说：“做生意的人没有被打跑的，只有赔了钱才会跑的。”

陈方赶回北门，却不见有别的贴膜的人。他就把电动车支到路边，在那里等着。过了半个来小时，就见一个小伙子背着张折叠小桌和凳子，又来到便道上，寻了个空地，支起来。那黑胖子一见，就冲过来，凶神恶煞般地吼道：“你怎么还敢来？”

小伙子小声说：“我找不到别的营生，只能干这个。”

黑胖子还是吼：“我的地盘，没你的地方！走，赶紧走，不然，老子又要动手啦。”

小伙子却说：“我没地方去。大哥，求求你了，就让我在这里混口饭吃吧。你看，人最多的时候，我都没来。”

黑胖子说：“那也不行！”他上来就搬小伙子的桌子，要给扔掉。陈方过来说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黑胖子见到他，感觉有些面熟，就愣了一愣。陈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派出所的。”黑胖子就笑了笑，忙着放下桌子，闪到一边去了。小伙子对陈方说：“谢谢哥。”

陈方问道：“他打你，你怎么不报警啊？”

小伙子低着头，不说话。

陈方掏出警察证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然后严肃地说：“我是咱们派出所的。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小伙子愣了一愣，十分不情愿地掏出了身份证。陈方一看，身份证确实是小伙子的，名叫李晨。他马上给所里打电话核查了一下，李晨不是逃犯。他把身份证还给李晨，再次问道：“他打你，你怎么不报警啊？”

李晨低着头，不说话。

陈方说：“你要这样，我就认定你可疑了，要跟你老家核实你的情况。”

李晨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大哥，你可千万别打电话啊。你想问啥，我都跟你说。”

陈方问他：“我就想知道，你挨打了，为啥不报警？”

李晨小声说：“我一报警，你们就得工作，就会跟老家核实我的信息，那我的行踪就暴露了。我……是逃出来的。”

陈方心里“咚”的一声。原来李晨还真是个“逃”犯啊。他的猜测居然是对的。

李晨家在外地农村。两年前，他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的姑娘朱彤，经过几个月的交往，感觉不错，就订了婚，然后就商量着结婚的事了。问题接着就来了。朱彤家跟他家要五万元的彩礼钱。他家并不富裕，办场婚事就得花十来万，家里的存款不够，还跟亲戚家借了好几万呢，再借这五万，怕是很难借来了。他父母天天愁得唉声叹气，他也被朱彤催急了，一气之下，就偷偷“逃”出来了。他怕朱彤找他，就把手机号码换了，也不敢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就是被打了，也得忍着。

陈方说：“就为这个？”

李晨无奈地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五万块呢。看我爸妈愁得那个样子，我就不想结婚了。”

陈方问他：“你是说你不想結了，朱彤还催你？”

李晨点点头说：“嗯。”

陈方笑了：“那说明她挺喜欢你，想嫁给你呀。”

李晨说：“她是想快点儿结婚。她还说，结婚以后，就能跟我一起出来打工赚钱了。”

陈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真傻呀。她喜欢你，这不就好办啦。”

李晨愣住了：“咋好办了？”

陈方想了想，这才说：“要彩礼，是你们那地方的风俗吧？你不给彩礼她家就把闺女嫁给你，好像是跌了面子，那她家肯定是不干的。你就用分期付款的方式，给她家份重重的彩礼，把她娶走，那不就得啦。”

李晨惊得嘴巴都张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说啥，分期付款？”

陈方点点头说：“对呀，就跟我们贷款买房子一样，每个月都还点儿，连本带利。多长时间还完，那还是你们商量的。等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人了，她家的就是你家的，你家的就是她家的，还还什么还呀。”

李晨愣了半晌，忽然就笑了：“只要她家同意分期付款，我就慢慢地还，绝不赖账！”他马上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说了好一阵子，先是赔礼道歉，然后就说了分期付款的主张。也不知道那边是怎么答复他的，反正他挂了电话，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陈方就没再见过李晨，不知道他是不是回家结婚去了。但陈方觉得，“逃”总不是办法，回家去，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商量，看看事情怎么解决，才是正途。毕竟，两个年轻人相互喜欢，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