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纯明

356是啥？

我不知道，保时捷车厂在下一个10年，也就是它80岁的时候，还会不会把这些原本只“供奉”在博物馆里的经典古董车拿出来给媒体们驾驶体验。我只知道，目前为止这或许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能把保时捷最经典车型一次开全的难得机会，也是我穿越回70年前，和费利·保时捷先生造车理念最亲密神交的一次难忘经验。

到底啥经典？啥原创？由于保时捷车厂历史悠久，恐怕很多读者并不知道它六七十年前那一段。没关系，请容笔者从简单说起——几乎等于保时捷品牌代言的911车型你总该知道了吧，而在第一代911于1963年推出之前，它的江湖地位是由356车型所占据着的，而且更重要的是，第一辆356/1原形车是一款赛车，于1948年6月8日正式发布，它也是首辆镶嵌保时捷车标的车，保时捷纪元于此开始！

从356/1开始直到1965年，356市售车型经历了Pre-A、A、B、C的改款换代，总产量76000多台，笔者此番试驾的车型属于A与B代，当然还有超级难得的356/1原型车，你说我该不该为此感动落泪？

接下来，就请跟着我，一起驾驶356重返保时捷纪元！

经典故事，源于瑞士

试驾行前，我本来一直觉得奇怪，保时捷总部明明在德国斯图加特，把这些珍藏古董车从保时捷博物馆里拉出来上路肯定也是在当地办试驾活动更理想，为什么要偏偏选在瑞士首都伯尔尼？

要解释这个问题，恐怕就得从历史典故说起了。相信大家都知道，保时捷是由费迪南德·保时捷先生创立于1931年，但那时的保时捷还只是一家汽车设计咨询公司而非车厂，其名声大噪于为希特勒设计了经典的甲壳虫汽车以及二战时的德国虎式坦克。但二战后期德军节节败退，眼看战火就要蔓延到当时保时捷公司的根据地斯图加特，于是保时捷家将公司以及仅剩的大约200名工人迁移到如今奥地利一个名为格明德的锯木厂中继续工作。但这依然没能让保时捷家族逃过德国战败之后被清算的命运，保时捷家族多人也牵连入狱，费迪南德·保时捷的小儿子费利·保时捷因罪名较轻提早出狱，回到格明德继续工作，为意大利赛车手设计了360Cisitalia格兰披治大赛的赛车赚了一笔钱，但那车最终却没有上赛道派上用场，这使得费利·保时捷反思要设计一台真正超脱于当时标准的赛车，而他手边唯有的基础资源就是老爸设计的甲壳虫。没错！356/1诞生了！一台大量使用甲壳虫零部件，但采用钢管骨架与铝合金外壳，并经过重新调校的超轻量赛车，它代表保时捷从此不再只是汽车设计咨询公司，而是真正的车厂了1

356/1首次面向世界发布的时间前面说了，而地点是在瑞士首都伯尔尼附近一个名为Bremgarten的格兰披治摩托车赛道上。紧接着1948年7月4日，保时捷举办了媒体活动，让许多国内外媒体人就好像阿涂在2018年的7月4日重回这条赛道上体验这车一般亲自驾驭356/1，而后，当时一些知名媒体人发表了以下报导：“它的操控性能是你对现代汽车期望的总和，它结合了现代悬挂系统的舒适性，又保有赛车的低重心与灵活响应、强大抓地力，而且由于其有利的马力重量比，它不仅是可以每天驾驶使用的汽车，也是参加比赛的理想赛车。”

后来根据历史记载，356/1在经过微幅改动获得正式上路条件后，首位买家是来自瑞士苏黎世的一位建筑师，而后经过几轮转手，包括一位女.眭演奏家伊丽莎白很多车主都是瑞士人，可见保时捷与瑞士的关系确实非浅，也才决定在伯尔尼重返70年前的光辉岁月。

56年前的烈酒，一重后劲，一重顺喉

依照车厂的安排，5台356试驾车，包括来自美国、英国、日本，以及我们几家媒体同行要轮流试开，而笔者首先驾驶的是356 B 1600 Coupe。

试驾之前，其实阿涂早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我开过老甲壳虫，我知道那风冷发动机运转起来的噪音能有多吵；我开过七几年的兰博基尼Countach，我知道超重脚的离合器加刹车踏板能让车开起来有多辛苦；我开过MarkⅢ的Mini，我知道那种用橡胶替代弹簧避震器的车开起来有多颠肠覆胃…一。但，请相信我的惊讶，因为356 B 1600 Coupe虽然年纪比以上任何一台我开过之车都还老上许多，但开起来居然出乎意料的轻松舒适！

转动印有德国博世（BOSCH）logo的车钥匙，发动机没那么容易就听话运转起来，还好由于笔者年轻待修车厂时修过不少老车，所以我知道由于在我身后是一台以化油器配气配油的动力单元，发动机热机时稍稍踩几脚油门踏板是肩动阶段不可或缺的“仪式”，要是冷车还得配上拉阻风门这动作才行。接着，代号Type 616的风冷发动机开始顺畅运转起来，我试着空踩几脚油门，排气声浪的频率、音量提升爽脆而不闷。我的妈呀！保时捷博物馆的技师真是行家，还记得我的师父告诉我，化油器发动机调到最佳的状态就是发动机怠速有点轻微抖动，但拉升转速一气呵成、爽陕利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完美了吧。

迫不及待踩下离合踏板，雖然有些同行朋友觉得沉重，但老实说我是觉得轻巧得不得了，至少比我那改过的竞技离合器好踩、好掌控接合力度一万倍，但唯独排挡机构不知是因为年老磨损还是其它原因，1挡与倒挡之间有点难分，推3挡时更是得往前稍稍倾身，像开北京早期那时京华牌BN652老公交那般给点大动作手势才好掌握。不过，只要熟悉这一切之后其实蛮好上手，挂挡、踩油门、松离合，整台车轻轻灵灵就往前冲，老实说，以当今眼光来看，这台1.6L自然吸气发动机在低转速域的扭力是有点不足，面对伯尔尼许多依山而建的道路上坡时会稍稍吃力，是故我多以3挡维持正常行车。咦！不对！忽然想起刚刚有个老外跟我说：“try 4000rpm！”脑子转得慢的我这才意会到自己千万别因为这台机器年事已高就不敢操劳它，于是我在一段乡间道路放胆了踩深油门，果然这机器在4000rpm以上就好像本田B16B开了VTEC打了鸡血一般，发力变得非常饱满，转速扶摇直上5000多rpm毫不费劲，一点都感觉不出 356 B 1600Coupe已经是个52岁的老汉，太过瘾、太好开了！

而且，拜车重不到1吨之赐，这车高速过弯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车身支撑稳定还可以，没有助力的方向盘对路感反馈也还算到位。说真的，如今很多车都还不一定有这般水准的操控乐趣，以跑车起家的保时捷造车确实有一套。

换手驾驶搭载2.0L发动机的356 B Carrera 2Cabriolet之后，我发现刚才所谓低转速域扭力不足，4000rpm以上狂打鸡血的动力特性通通都没了，这车的Type 587机器掌握起来基本就和当今的发动机相似，油门一踩下去，输出力道很线性、既顺畅又饱满的爬上高转区，加上这台敞篷车比起硬顶的356 B1600 Coupe还轻，用4挡上不太陡的坡轻而易举，2挡加速的劲道甚至还有点让人害怕。当然，由于少了车厢隔板阻挡，发动机高转时的声浪也在脑后轰轰作响，但声音比起老甲壳虫来说是浑厚、动听多了，配上扫过发际的清风，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另外，不知道是由于这车的等级比较高还是何种原因，同样都是产自1962年的陈酿，但356BCarrera 2 Cabriolet的整体车况是比356 B 1600Coupe好一些的，例如排挡行程没那么大且挡位清晰，刹车踩起来也比较线性（356B Carrera 2 Cabriolet是盘式刹车）、方向盘空隙更小且指向更精确。说真的，如果我有能力我有钱，没住在视老车如粪土的某国的话，我一定会在全球总产量不到300台的356B Carrera 2 Cabriolet中找一台收藏，如果找得到的话……

50年代的千红，一者回甘，一者苦涩

驾驶过两台火红车身的1962年份356 B后，我继续往前回溯356的历史足迹，去到了1958年的356 A 1600S Speedster。这是一台银色的漂亮家伙，就外观上来看其实与356 B没有相差太多，比较能够分出差异的地方在于356A的发动机散热格栅面积比较小，以及前行李厢盖线条比较接近盾形，车身部份钣件构型略有不同而已。当然，我相信在A与B之间，保时捷工程师付出的心血肯定不只如此，所以我决定要透过驾驶，更深入这台银色356 A1600S Speedster的“内在世界”！

你或许会觉得这车年纪更老，开起来一定比356 B更不济吧？不！你错了，我的刻板印象也错了！我这才惊觉保时捷给这车的型号上加个“S”不仅仅代表“超级”，而是真正给了它特调的火力。相比起之前我试过，搭载Type 616/1发动机的356 B 1600 Coupe来说，装了Type 616/2发动机的356 A 1600S Speedster虽然只是账面数据上强大一点点，但开起来低转无力的情况明显轻微非常多，而且4000转的发力点过渡得比较流畅，拉高转速后劲更饱满。当然，我不能排除这两者之间的差异，还有356 A 1600S Speedster是敞篷车车重较轻，或是保时捷工程师特别钟爱这台车保养更好……等原因，反正几辆356开下来，我是爱上356 B Carrera 2 Cabriolet的动力饱满流畅，但论好开与激情乐趣，356 A 1600S Speedster其实真不赖，更何况它的离合器极其好踩，挡位也比356B 1600 Coupe清晰好掌控，除了刹车踩踏力度要费点时间适应之外，基本就像开一台现代车一样，完美！

再把时光往前倒3年，我想1955年的这台湖水绿色车身356 A 1600S Coupe应该开起来和1958年的敞篷版不会差太多吧？抱歉，我又错了！

仅仅相差3年，两者的发动机动力输出其实就有不同，而且你其实可以把我之前说过所有的未满之处都拿出来套在这台车上并放大一点，例如它的发动机低转域更乏力，排挡行程更模糊且大，刹车踩起来更重脚……反正是能让我开出一身汗的那种挑战感，对比我在最后一轮试驾的后勤车一一718 CaymanGTS，天啊！我忽然对保时捷坚持舒适与操控并重的品牌理念，以及造车科技的进步充满了敬畏感，现在的保时捷车开起来既能买菜又能狂飙，操控性能更是比五六十年前的古董车们强大太多。

坐在保时捷718 Cayman GTS里，我只想说：“谢谢保时捷，你让驾驶跑车成了一件比兴奋还愉快的事！”

一切就像刚出厂一般

我相信以上我所驾驶的四台车，在刚回到保时捷博物馆手中时肯定没有如此完整、漂亮的内外整體，一定是专业技师们重塑了它原本的面貌，才让我几乎能用它漂亮得无瑕的电镀组件照镜子，例如保险杠、轮圈盖、后视镜等（当然拍照时为了闪自己的反射身影也很不容易）！至于身处其车室中，我一点都感觉不到陈年老车的老态，你说VDO仪表坏了可以换、木纹饰板裂了可以换、内饰皮料破了可以补、车顶篷塌了可以重黏、Nardi方向盘坏了可以订做，但我没想到座椅中那弹簧的弹性居然也像新生婴儿的皮肤一样Q弹，手套箱盖板、三角窗的锁扣像全新一般松紧恰到好处，更别说攸关驾驶感的底盘、动力系统……看不到的地方，都翻修、维护得相当有新车风范，德国人做事确实讲究。

坐在那平整舒适，有如沙发一股的座位上，虽然没有空调送凉，但透过三角窗把车外新鲜凉风导入车内（当然开敞篷车没这道手续），可以想象在路上并未太多车的五十年代那时，一上路就是享受驾驶、享受人生的过程，拥有一台Porsche 356是何等值得骄傲的事啊！

70年前老记者所言不假

7月4日，按照行程计划我将前往伯尔尼市区北郊的Bremgarten，在那条目前已经成为房车基地+自行车健身骑行道的经典格兰披治赛道上，试驾保时捷车厂历史上第一台车一一356/1。是故在此之前，我先对这条赛道稍微研究了下，知道这条赛道有弯道、坡道，闭环全长7.28公里，全都位在森林里，一边开敞篷车一边可以享受氧吧……

但事实上，这条赛道真的比我想象中窄太多太多了，两台车要交会通过都得稍稍注意一下，真不知道70年前那些首度试驾356/1的幸运媒体记者们内心到底有多么强大，才敢于在这条路上放纵车速。不过，由于这天天空飘着雨，加上356/1确实太老，发动机散热不算太好，因此保时捷厂方只安排了一小段路让我体验……好吧！有了昨天开356 A 1600S Coupe的经验之后，我的内心已经坚强许多，相信驾驶356/1只会再难那么一点点吧？

但很奇怪的是，我没想到赛车设定的356/1竟然比起356 A 1600S Coupe还好开，离合器踩起来之轻巧，不愧是五十年代中期开始才逐渐应用膜片弹簧离合器的少数德系车中一员（以前的车都使用踩起来重脚的圈状弹簧离合器，而第一批使用膜片弹簧离合器的德系车包括保时捷356、宝马700、DKWMunga）。而且它的排量1131 cc发动机虽然输出功率只有30kW，但车重仅仅585公斤就是王道，无论加减速或拐弯都有一种灵巧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坐在这车里居然还蛮舒服的，悬挂不硬不颠，如果你在“汽车杂志Live”看到我拍摄的视频就会知道我开356/1时好像如履平地，但实际上Bremgarten的路面并不算太平整。

老车，就像老歌一样难忘

喜欢音乐与音响的阿涂，在微博也开设了介绍音乐与汽车音响的每日专栏，只要@汽车杂志官微便能看到。曾经有粉丝问我：“你

为什么老喜欢介绍老歌？这样是吸引不了年轻人关注的！”

我回答他：“因為我真的老大不小了，现在很多新歌旋律、歌词极其复杂，还狂飙高音炫技加电音装饰，听了吵得我头疼，实在没法在我有限的脑容量待下。相反，老歌清淡如水，但旋律简单、歌词如诗如画直入主题，歌手又有美声真本领不必依赖后期制作狂修，听一遍能让我静下心来思考歌曲内涵，听两遍就能朗朗上口，所以我不在乎流量，只在乎把我觉得好的音乐分享给我志同道合的粉丝。”

保时捷356也一样，开着它们我不用计较车内有没有智能大屏或自动驾驶功能，因为这车纯粹且没有电子辅助功能牵绊的驾驶感，汽缸内爆燃动作时没有水套隔绝的运转声浪，会让我觉得自己开车是一件欣喜的事，而车内车外简朴、机械，却尽皆真材实料的配置，说明了属于那个时代的车一切都是跟你玩实在的，人也不像现代这般追求很多但流于虚幻。

感谢保时捷的70岁献礼，我相信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此番与356的邂逅，但就像我听黑胶与CD，也用手机听音乐档案一般，时代进步自然有其存在意义，我还是更喜欢舒舒服服开718就是！

补充一下，356/1是保时捷车厂第一台车，这在历史的认定上是没有疑义的，但你或许会觉得很奇怪，356/1明明是一台中置发动机后轮驱动的车，到了356市售版车型时又变成了后置发动机后轮驱动，感觉上356市售车接着后来的911没问题，356/1倒是应该对应Boxster车系例如718才比较合适？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但请记住赛车与市售车永远是两个不同范畴的东西，356/1就算大量使用甲壳虫的设计与零部件，也会针对赛车需求有所改动，而且356/1并非只是符号象征的摆饰，包括之后保时捷车厂于五六十年代用来参加勒芒等赛事的经典718赛车，也是传承自356/1的中置发动机后轮驱动结构。

因此，356/1与356市售版的不同其实并不能算是巨变，个人反倒觉得356/1更像是保时捷正式成为车厂时的自我献礼与技术试探，表面上意义是宣告我能造车了，更深层意义是我要走出为大众车厂设计车辆的影子，拥有自己造车的独门技术。但实际上，保时捷与大众，一直以来都是难分难舍，这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