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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儿童本位看贾宝玉的成长

2018-07-13陈诗韵

北方文学 2018年14期
关键词:童年儿童本位贾宝玉

陈诗韵

摘要:贾宝玉作为《红楼梦》中最典型的儿童形象,本文立足儿童本位,以现代儿童成长模式分析他的成长过程,对人物行为、性格进行新的阐释。贾宝玉在爱的扭曲中,面对着身心客观成长和主观拒绝成长的矛盾,其背后是包括曹雪芹在内整个人类对于童年永恒流逝的眷恋。

关键词:贾宝玉;儿童本位;成长;童年

贾宝玉作为《红楼梦》中最核心人物,对他形象的研究早已硕果累累。此前已有部分学者从儿童文学的角度解读《红楼梦》,但对于贾宝玉成长的动态过程中,性格形成演变的发展脉络缺乏明确的梳理。曹雪芹集中笔墨在贾宝玉由幼儿向少年过渡的关键时期,因此,研究宝玉这一儿童形象的成长历程有着很大的发掘空间,对现代儿童的成长也有深厚的借鉴意义。立足儿童本位,贾宝玉形象的叛逆性和悲剧性是其成长与拒绝成长矛盾的必然结果,而这背后是包括曹雪芹在内整个人类对于童年的留恋。

一、爱的扭曲中成长

“爱”作为儿童文学的一大母题,渴望爱的呵护是所有儿童的天性。贾宝玉可以说算是浸在爱的里长大的,但这种爱却不同于现代儿童文学中“爱”的母题。在一定程度上这种可以算作扭曲的爱,一方面,是贾宝玉的童心得以保持的一大保障;另一方面,又是进一步成长的障碍。

儿童的成长过程中最先感受到的莫过于母爱型的温柔呵护。在其兄贾珠早亡后,贾宝玉作为贾政夫妇唯一的嫡子和倚靠,王夫人寄希望于他,殷切地期盼他成长;又有身处家族权力顶端的贾母一味娇惯和庇佑;长姐元春怜爱宝玉,情状如同母子;袭人、晴雯等丫鬟将宝玉的生活打点得妥妥当当、体贴甚微;还有众姐妹对于宝玉的亲近,可以说他是这“女儿国”中的核心人物。

祖母、母亲、姐妹等女性给予贾宝玉“母爱”型的温情、呵护和陪伴,对于他幼年时期的成长是必不可少的。随着贾宝玉的逐渐成长,更加需要的是父爱型的引导与教育,然而作为父亲的贾政对贾宝玉的引导教育不可不謂失败。

贾政与贾宝玉人生追求的巨大差异让父子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贾宝玉的儿童“天性”在贾政面前荡然无存。对于一个处于心理成长期的少年,种种矛盾积压在宝玉的心中,阻碍宝玉与本无恶意的父亲良性沟通,反而是排斥渐增,这直接导致他与男性的成人化社会距离日渐拉大。贾政试图用自己的经验匡正贾宝玉,然而他的努力常常以贾母和王夫人等为代表的“母爱”的干预与袒护。努力无果的无奈,进一步促使父子之情疏离乃至绝迹,就此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慈母的心境与语境会给主体以“心灵的补偿”;父性的现实感与责任感,具有一种迫近实际人生的深刻性,贾宝玉的成长却是爱的错位和缺失,母爱呵护的过度泛滥直接扰乱了贾宝玉正常成长,压制了父爱。贾政的父亲角色本应是宝玉成长道路上的领路人,最终却变成了他成人社会化的一个阻碍。贾府诸如贾琏、贾珍、贾蓉之类的男性的胡作非为也只让宝玉更加远离社会。母爱的庇护下,贾宝玉乐于在女儿中厮混,他的童心、天性得以保持,却也导致他缺乏直面人生的态度和勇气,而拒绝成长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随着母爱庇护的逐步消失,宝玉终归要梦醒,但成人的现实对他来说已经是无法承受的的生命之重,最终只能走向自我解脱或毁灭。

二、半成人、半儿童的身心成长

《红楼梦》中集中笔墨在贾宝玉少年时期的成长,八十回结束贾宝玉也不过15岁。“这时的少年热烈地去吸取一切印象,身体和精神都在生长着,具有一种半儿童、半成人的心理。”

《红楼梦》从多个角度描写了贾宝玉作为儿童个体生命成长的动态过程。第三回,林黛玉初进贾府,宝玉不过七八岁,围绕宝玉摔玉的一系列事件也充分说明这时的贾宝玉俨然还是一个幼儿。第五回贾宝玉由梦中与秦可卿行儿女之事,到梦醒与袭人初试云雨情,贾宝玉性意识开始觉醒,从生理上他已经完成由幼儿向少年的成长过渡。性意识带来的躁动,使得他不经意以“杨妃”作比,冒犯了宝钗;引《西厢记》的戏文,气哭黛玉。金钏的死警醒了沉迷于“欲”的宝玉,开始转向情感的成熟。“悟禅机”、“龄官划蔷”等事件,让宝玉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与所有的女儿们相知相赏,情分各有定,最终宝黛两人在多次的试探中逐渐“识分定情”,爱情成熟。

作为一个儿童,宝玉也建立起自身的哲学。对于水做的女儿们,宝玉不分贵贱地怜惜、珍爱,却十分厌恶污浊不堪的男子世界。贾宝玉性情中理想的是一种真实、自然的恣意任情的状态,除却黛玉没有人真正理解。人类儿童时期更加明显的“泛灵论”在宝玉身上也得到充分体现,他时常自哭自笑,对着自然的花花草草长吁短叹。儿童的纯真在府邸的下人看来却是怪诞的代名词,由此产生的是精神上的孤寂感。这种孤寂感在贾宝玉很小的时候便已产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沉重的生命体验愈发凸显。

从秦可卿之死、秦钟之死、宝黛葬花等事件,贾宝玉逐渐树立了自己的生死观乃至人生观,集中体现在第三十六回“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对于生死过早看得通透,也使得他惟独在社会方面,拒绝被社会所同化,主观上保持的是一个拒绝长大的性格特征。这样的人物显然具有叛逆性,儿童天性里对自由的渴望、对成长的畏惧转化成贾宝玉对现实的反抗。第九回顽童闹学堂可以说是群童天性的一次自我解放,到第三十三回宝玉的挨打,他却始终处于一种反抗不能的被漠视和无力之中。

宝玉的孤寂和困惑在那个时代下却无法得到解脱,童年时候因人生的困惑而产生的“虚无之感”便成了宝玉后来出家的重要原因。从这个角度,贾宝玉拒绝长大,颓废地解脱抑或毁灭自我的生命轨迹也有其必然性。

三、拒绝成长而不得

贾宝玉面对身心的成长,采取的是主观上拒绝成长的态度。他主要是在大观园中这个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儿们的温情是他童年梦境的摇篮。在某种程度上,贾宝玉喜欢整日厮混于女儿当中,是以回避性别意识,努力融入、守护大观园的女儿们的方式来拒绝成长,留恋童年。

给麝月篦头,惯晴雯撕扇,怜平儿等行为都可以看出宝玉对女儿们的爱可以说是无关情欲。他希望他所怜爱的女儿们都能够永远纯真,不受尘世污染。然而却也正是这些女儿们提醒着他的成长。从儿时就喜欢调脂弄粉,吃胭脂,随着他的身心的长大,大观园中的女儿们如湘云、鸳鸯也数次提醒着他改掉这个不妥当的习惯;而最先意识到宝玉长大的袭人一句“到底是男女之分”切中王夫人的心事,为日后大观园的风流云散埋下伏笔。袭人借要回家劝诫宝玉改掉离经叛道的毛病;宝钗、湘云曾劝他业“仕途经济”,宝玉拒而不受。宝玉努力试图永远融入女儿之中,但随着他的成长,也感受到了被排斥在女儿世界之外的失落。

宝玉的失落在一起长大的林黛玉身上得到了弥补。只有黛玉才是能与他共读“西厢”之人;宝黛二人爱情的逐渐确定也是建立在两小无猜基础上而达到的精神层次的相互理解。宝玉引黛玉为知己,也有通过黛玉重拾童年美好的留恋之意。

在大观园落败之前,宝玉对成长的畏惧和拒绝还可以被环境所容许。抄大观园则是他拒绝成长而不得的悲剧性的开始,成人再也不容许他的逃避,步步紧逼他走向成长,从童年的迷梦中清醒过来,进入真正的成人化转折点上。

作为贾宝玉童年的摇篮,大观园的被抄也意味成人现实对宝玉强势干涉的开始,童年梦境的破碎。最先的牺牲品就是从大观园中被逐后死去的晴雯。对于晴雯的无辜遭难,顶着母亲雷霆震怒,宝玉只能将自己的满腔悲愤写进《芙蓉女儿诔》,这前所未有的暴击让宝玉无法再安然溺于女儿乡中,之后的形势更是骤转急下,现实的迎头痛击只会更加沉重。

婚姻正是由童年走向成人的真正标志,它的介入打破了贾宝玉拒绝成长的最后一道屏障,再也无路可退。薛蟠娶悍妻,造成天真纯洁的香菱百受折磨;软弱木讷的迎春,误嫁中山狼,“一载赴黄粱”。成人世界的现实残酷步步向他逼近,最终让他走向幻灭的是自己身不由己的婚姻,由此又导致林黛玉的死亡,探春的远嫁更是雪上加霜。大观园的风流云散,映照贾府的“树倒猢狲散”,让贾宝玉无处可遁,他的童年梦境彻底破碎。曹雪芹的《红楼梦》止于八十回,宝玉未亲身经历现实的婚姻,未尝不是契合曹雪芹的愿望。现实的生活、强大的成人世界最终也没能让宝玉妥协,在某种程度上,仍是那个不得成长的少年。宝玉的悲剧性在于以不变的逃避拒绝成长,在永恒的流逝中抵抗时间,这何尝不是生命的永恒悖论。

四、结语

童年快乐的终结使童年情绪成为成年人最发自内心的情绪,追忆童梦成为成年人寻找精神家园的基本内容之一。曹雪芹是不愿宝玉长大的,畏惧生命中的离散和成长,不仅见于宝玉的言行,更浸透在《红楼梦》全书之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红楼梦》一书也寄托着曹雪芹对童年美好记忆的留恋。一曲《红楼梦》的青春之歌结束了,然而包括曹雪芹在内的整个人类对童年的留恋是永恒的。

参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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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红楼梦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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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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