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静

（武汉设计工程学院 商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

一、引言

口译活动甫出现时，就有了质量问题的相关研究。基于笔译的研究成果和口译的实证研究数据，国内外学界对口译的质量标准进行了广泛的探讨。Kurz（1989）、Vuorikoski（1993）、Chiaro & Nocella（2004）、杨承淑（2005）、张威（2010）、符荣波（2013）等学者认为“流畅/流利的表达”是衡量译员口译质量的参照标准之一；以国际会议口译员协会（AIIC）为代表的各大口译组织和全国翻译专业资格（水平）考试（CATTI）等口译考试也将“语流流畅/流利”列为评判口译质量的主要标准之一。而“流畅/流利”的口译主要与空白、中断、修补、省略、犹豫、替代等副语言密切相关（李德超、王巍巍 2011；王建华2016），副语言的使用反映了译员对源语信息的理解和处理过程，恰当的副语言有助于译员准确、自然地传达源语信息，不当的副语言则有损译语的流利度，进而影响其质量。可见，副语言是口译质量评估的一个重要参考（张威2015：28）。基于此，本文拟使用Elan软件对自建口译语料库进行停顿、填充、重复、修正和语速等副语言信息的标注，定量分析资深译员的副语言特征，并探究其动因，以之为深化口译质量标准研究和完善口译教学提供理据。

二、口译副语言质量研究综述

1958年，Trager首次提出“副语言”这一术语用以指称那些出现在信号层面上的非语言信息，并将其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种。一般而言，狭义的副语言仅指音质、音调、音色等声音特征；而广义的副语言除了声音特征，还包括非声音特征，如面部表情、视觉接触、体态、手势等身势语特征（Poyatos 1987；黄永红 2014）。

从20世纪80年代起，西方学者开展了一系列有关口译副语言质量的实证研究。Bühler（1986）提出了16项口译质量标准，其中对于副语言的要求为 “语音语调正确”“翻译流畅”和 “声音悦耳”；Macias（2006）发现，口译的无声停顿次数与用户的满意度成反比，无声停顿越多，用户的质量评价越低；Tohyama & Matsubara（2007）认为填充次数与口译质量成反比，填充越多，口译质量越差。

国内的口译副语言质量研究主要集中在21世纪。王欣红（2004）发现，语速、节奏、音量等副语言不仅会影响译语的流畅性，也会影响听众对口译质量的评价；戴朝晖（2011）利用中国大学生英汉汉英口笔译语料库（PACCEL）中的口译子语料库，考察了英语专业学生口译中的非流利现象，发现停顿和重复是造成该现象的主要原因；王巍巍（2017）采用文献法考察了行业规范文件、口译资格认证考试及翻译院校毕业考试中与口译质量相关的内容，并在此基础上初步建构了面向专业译员能力培养的口译教学评估参数框架，她认为优秀的“译员能清晰流畅地口译，语速音量合适，较少明显停顿和赘音”。

由上可知，学界虽然已对口译副语言质量开展了广泛研究，但是大多采用整体评价方式，并未对停顿时长、重复频率、口译速度等进行严格界定，评分员效应难以避免，而且也不利于评价结果的深度利用。

三、总理记者会口译语料研究

（一）研究语料

鉴于国内大多数口译考试均采用交替传译形式，本文选取资深译员戴庆利（2004）、雷宁（2005）、费胜潮（2008）、孙宁（2013）和张璐（2017）在总理记者会上的交替传译为研究语料，提取时间为2017年10月15日。所有语料均来源于央视网，因此具有较高的权威性和准确性；男性译员2人，女性译员3人，性别比例较为均衡；资深译员拥有高超的双语能力和口译技能、深厚的专业背景，以及丰富的百科知识和口译经验，因此从其口译产出中抽取信息，并进行“条理化分析”，有利于“口译质量指针的建立”（杨承淑、邓敏君 2011： 54）。

（二）研究过程

笔者首先使用音频编辑软件Cool Edit Pro V2.1对语料进行录制，并进行调音、降噪、分割、合并等技术处理，只保留译员的口译内容（具体情况见表1）；然后对语料进行转写，建立小型口译语料库，并使用多模态标注软件Elan对语料进行停顿、填充、重复、修正和语速的分层标注（标注说明见表2）及检索；最后，使用Microsoft Excel对语料的副语言信息进行统计分析。

表1 语料具体情况

表2 口译副语言标注说明

（三）数据分析

1.停顿

口译停顿是指口译交际中语言信息流的时间间隔（张威2015：25）。Raupach（1980）认为言语中0.3秒及以上的间歇为停顿；张威（2015）则将2秒定义为短停顿，3秒（含）以上定义为长停顿。笔者通过对国内外电视新闻的副语言分析，并结合前人的研究，将口译的短时停顿定为0.30—1.99秒，长时停顿定为2.00秒（含）以上。

表3 停顿分类统计

表4 停顿分布统计 单位：%

统计分析发现，在5名资深译员的口译语料中，长时停顿次数远少于短时停顿（见表3），多数情况下，长时停顿控制在总停顿次数的15.00%以内⑤雷宁2005年英译中语料中，长时停顿占总停顿次数的21.05%。；长时停顿多为2.00—3.99秒，短时停顿多为0.30—0.99秒。同时，绝大多数长时停顿分布在译前，而短时停顿多分布在句子之间。就句中短时停顿而言，多数情况下，占比最高的是状语（包括短语和从句）前后的短时停顿，其次为并列成分（表示承接、选择和转折）前后的短时停顿，主谓之间、动宾之间、后置定语之前的短时停顿占比也较高。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大部分语料中存在不恰当停顿，但是数量极少，占比均低于7.00%（见表4）。

一般而言，译前长时停顿有助于译员浏览笔记和整理逻辑；而译中短时停顿则既有助于译员分析源语、思考表达、选择策略，以便输出较为准确、清晰、地道的译语，也可以帮助听众辨识源语层次、消化源语信息。例如：

（1） 原文：过去的一年确实是很不寻常的一年，在党中央领导下，经过全国人民的努力，抗击“非典”取得重大胜利，经济社会发展取得显著成就，这些成绩来之不易。但是，成绩只是表明过去。我还要说，一个聪明的民族是一个善于学习的民族，特别是在困难中学习的民族。因此，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经验、教训和启示。

译文： Last year indeed （uh）has been most （ex－）（un－）（uh） extraordinaryfor China.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and with the concerted effortsof the entire Chinese population，we won the important victory against SARSand also scored obvious achievements in our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These achievements have not come by easily.However，they are only a reflection of the past.Today I want to addthat a wise nation is a nation who is good at learning，especially learning from problems and difficulties.So what is important is not those achievements themselves，but rather the experiences，and lessons and inspirations we gain from these achievements.

例（1）选自戴庆利2004年口译的转写，是温家宝总理回答中央电视台记者关于“非典”提问的第一部分内容，共有1次长时停顿（译前）和13次短时停顿（译中）。就分布位置而言，13次短时停顿中5次出现在句间，明示了语篇的逻辑结构；1次出现在后置定语“of the entire Chinese population”之前，为译员理清思绪提供了必要的思考时间；4次出现在状语前后，其中，出现在增译中的状语“for China”之前的短时停顿，为译员清晰、准确地传递原文信息争取了一定的思考时间，其他3次则是符合听众口语习惯的适时暂停；3次出现在连词之前，出现在承接连词“and”之前的短时停顿反映了译员将原文隐性并列关系转化为译文显性并列关系的思考过程，出现在从属连词“that”之前的短时停顿是译员为思考后续表达争取时间所采用的延缓策略，而出现在“but”之前的短时停顿则是为英语口语输出所需的自然停顿。

（2） 原文：Good morning， Premier Wen.I’m from Press Trust of India.India and China will celebrate the 55th anniversary of their establishment of a diplomatic relationship next month.How do you see the prospects of this bilateral relationship?Can China and India be good friends and good neighbours?Thank you！

译文：总理您早。我是来自印度报业托拉斯的记者。下个月（呢）印度和中国就要庆祝两国建交55周年了。您如何看待印中双边关系的前景？印度和中国是不是能够成为好朋友、好邻居？

例（2）选自雷宁2005年口译的转写，是印度报业托拉斯记者提问的内容。虽然印度记者的问题相对较短，但其语速快、口音重等特点却给译员带来了不小的听辨困难。因此，译员使用了1次译前长时停顿和3次译中短时停顿，长时停顿为整理逻辑、思考表达争取了必要的时间，而句间的短时停顿也符合中文的表达习惯，因而有效地提高了口译的准确度和流畅性。

值得一提的是，过长的停顿会给人言语中断的感觉，而不恰当停顿会让人感觉译语支离破碎，两者均有损口译的流利性。因此，停顿虽然是必要的口译策略，但仍需要谨慎对待。由语料分析可知，在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中，短时停顿一般控制在1秒以内，长时停顿一般控制在4秒之内；长时停顿多出现在译前，而短时停顿则一般用在句子或语法结构之间。

2.填充

口译填充是指口译中对语音流的发声阻隔，包括语音阻隔和词语阻隔（张威2015：25）。语音阻隔如中文的“嗯”“呢”“哪”等，英语的“uh”“um”“hmm”等；词语阻隔如中文的“这个”“那么”“那个”等，英语的“well”“you know”“I mean”等。

图1 填充频率图⑥同一场总理记者会的交替传译语料，按照口译产出的先后顺序进行段落编号，图1—3同。

表5 填充分布统计 单位：%

统计分析发现，在5名资深译员的口译语料中，填充次数与译文字数的比率大多在8%（含）以内（见图1）。同时，大部分填充都出现在句子之间或者状语、定语等语法结构前后，小部分填充则发生在短语或词组内部（见表5）。

口译填充一般有以下两种作用：一是译员调整源语信息、思考输出表达的延缓策略；二是译员发现遗漏或错误时所采取的过渡策略。例如：

（3）原文：记者招待会已经进行了75分钟。刚才跟总理商量，为了使更多的记者有提问的机会，温总理同意再延长20分钟。希望每一个提问的人，只提一个问题，谢谢！

译文：The press conference， （the press conference） has been running for 75 minutes.I just sought the consent of the Premier，and he has kindly agreed to extend the press conference for 20 more minutes. （uh） （Please） （uh） Those whohave the microphone，please ask one question only.

例（3）选自雷宁2005年口译的转写，是主持人姜恩柱解释延长总理记者会原因的内容。该例中的填充均出现在句间：第一次是译员为争取时间思考译语表达所采用的延缓策略；第二次则是译员意识到忽略了要求对象，因此以填充进行过渡，以弥补所遗漏的信息点。

（4） 原文：Thank you.My name is Sulas from Thailand， representing MGR Online.My question is，the Obama administration adopted the rebalancing policy towards the Asia－Pacific region while the Trump administration is yet to spell out its policy in Asia.Thailand and other countries in Southeast Asia hope this region remains peace and stability.We don’t want to see any conflict between China and the US here， even more reluctant to take side.How do you view China’s present rol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What’s China’s ideal order and role for the region?How can China and the US live in peace in this region?Thank you.

译文：泰（泰）国《经理报》。奥巴马总统任职期间提出了“亚太再平衡”的战略。（呃）特朗普政府现在正在制定对亚洲的外交政策，泰国和其他的东南亚国家都希望本地区保持和平和稳定，不愿意看到中美在这一地区发生冲突，更不愿意在其中“选边站队”。您怎么看中国在亚太地区现在发挥的作用？中国对于本地区的秩序和规则理想化的（是）（呃）想法是怎样的？（那么）中美如何在这个地区继续和平共处？

例（4）选自张璐2017年口译的转写，是泰国《经理报》记者提问的内容。该例共使用了3次填充：两次句间填充均为译员的延缓策略，用以缓解泰式英语所带来的理解压力；而名词“想法”之前的填充，则是译员在意识到结构助词“的”后不应连用动词“是”时所采用的必要过渡策略。

可见，在一些情况下，填充是一项有效的口译策略。然而，为了保证口译的流畅性，译员应控制填充的使用次数。由语料分析可知，在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中，填充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8次（含）以内，且大多数出现在句间或者语法结构前后，间或出现在短语或词组内部。

3.重复

口译重复是指口译交际中音素、单词或词串的重现。自然语言中，重复是说话人为获取充分思考时间，同时降低对话语持续性的影响而采取的策略（Biberet al.1999：1057－1058）。口译过程中，译员虽然不需要参与概念的生成，但是要即时地对“通过源语听辨获得的概念进行跨语言的表述，故也经常会因为面临认知资源紧张而倾向于借助重复来维持语流和协调脑力”（符荣波2013：202）。

图2 重复频率图

表6 重复分布统计 单位：%

统计分析发现，在5名资深译员的口译语料中，重复次数与译文字数的比率大多在1.5%（含）以内，2.5%（含）以上极为少见（见图2）。同时，在中译英语料中，单词和音素重复居多，词串重复相对较少；而在英译中语料中，单词和词串重复居多，音素重复现象并没有出现（见表6）。

资深译员拥有较强的双语能力，因此其音素重复并非发音困难所致，而是为了争取思考时间而故意采取的一种拖延行为。相较于多音节，单/双音节音素发音更为简单，因而其重复使用频率更高。虚词可以用来表达句内各成分之间的关系，相较实词数量少而稳定（Clark & Wasow 1998：210）。资深译员采用虚词重复，除了获取思考时间之外，也是出于验证语法或逻辑的需要。此外，在包括口译在内的口语交际中，大部分词串重复为二词重复（Biberet al.1999：1055），这既可为交际者争取必要的思考时间，也可尽量保证语言的流畅性。例如：

（5） 原文：我现在所忧虑的是，美元不断贬值，何时能够见底？美国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货币政策，它的经济会走到什么地步？

译文：What concerns me nowis that the US dollar is depreciatingcontinuously， and when will（w－） （will） the US dollar reach the bottom in this depreciation process?And what kind of monetary policydoes the US adopt at this momentand where is the US economy heading?

例（5）选自费胜潮2008年口译的转写，是温家宝总理对美国彭博新闻社记者提问的第六部分回答内容。其中，情态动词will共出现两次重复：第一次重复了首辅音/w/，第二次重复了整个单词。原文同时包含了现在时和将来时，翻译过程中，译员为了顺利完成从现在时到将来时的过渡，使用了两次重复来检验译语的时态是否正确，同时也为翻译“见底”这个独特的表达争取了部分思考时间。

（6） 原文：I’m with CNN...What did you do to make the US change its position from this one?Did you scare them?Why is it important to China that the US and other countries state such a clear position on Taiwan?Will it change or influence the outcome of the election and referendum in Taiwan next week?

译文：我是美国 CNN的记者。……（那么）您到底做了什么让美国改变这样的政策？您拿什么吓唬了（这个）美国呢？（呃）为什么（就是）您（嗯）（为什么您）认为美国方面或者说其他外国在台湾问题上明确阐述立场（嗯）（是很）对中国来说是重要的呢？是不是您认为他们明确阐（阐）

例（6）选自戴庆利2004年口译的转写，是美国CNN记者提问的内容。原文中前两个问题的主语是“you”，而后两个问题的主语则改为“it”，第一个“it”为形式主语，第二个“it”则指代上一句的主语部分。面对这种情况，译员需要时间及时把握原文的逻辑关系并进行语序的调整，因此其分别使用了“为什么您”和“阐（明）”的重复来进行必要的延缓。

与停顿和填充一样，过多的重复也会导致译语的不流畅。由语料分析可知，在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中，重复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1.5次（含）以内；单词重复的使用频率相对较高，词串尤其是三词和六词重复的使用频率相对较低。

4.修正

口译修正是指译员在口译交际中自发纠正自己译语的行为，一般包括插入性修正、删除性修正和替换性修正。统计分析发现，在5名资深译员的口译语料中，修正次数与译文字数的比率大多在1.5%（含）以内，3%（含）以上极为少见（见图3）；总体而言，替换性和插入性修正的使用频率较高，删除性修正的使用频率极低甚至为零（见表7）。

图3 修正频率图

表7 修正分布统计表 单位：%

交替传译中，译员使用修正一方面是为了修正译语的词汇、语法和语音错误，尤其是中英差异所导致的名词单复数、时态、冠词和连词等方面的语法错误；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弥补遗漏，从而更地道、准确、具体地传递原文信息。例如：

（7）原文：我们不能以牺牲环境来换取人民并不满意的增长，所以这里很重要的是，不论是污染的状况、食品问题，还是治理和处置的效果，都要公开、透明，让公众、媒体能够充分、有效地加以监督，这也是形成一种倒逼机制，来硬化企业和政府的责任，也可以增强人们自身的防护意识。既然同呼吸，就要共奋斗，大家都尽一把力。政府则是要以更大的决心来让人民放心。谢谢。

译文：We shouldn’t pursue economic growth at the expenses of the environment.Such growth won’t satisfy the people.It is very important that the extent of pollution，therealfood（safe） safetysituationand （the efforts of our clean－up）lead results of our clean－up effortsmust be made publicso thatthe people and media organizations can supervise the government’s effortsmore fully and more effectively.This will also in a way force enterprises and the governmentto firm up our own responsibilitiesand help the people to take some precautionary measures.Since we breathe the same air，then we have to work hard together. Everyoneshould patron and asfarasgovernmentis concerned，we will show greater resolveand take actions to reassure the people.Thank you.

例（7）选自2013年孙宁口译的转写，是李克强总理回答法国《费加罗报》记者提问的第三部分内容。该例中，译员为了忠实地传达原文内容而使用了两次替换性修正：其一，用名词“safety”替换形容词“safe”；其二，用“lead results of our clean－up efforts”替换“the efforts of our clean－up”。

（8） 原文：Thank you， Premier，Financial Times.I have two questions， only one of them beginning with T.The last time China suffered from high inflation was in the mid to late 90s.China tackled it by slowing the economy.Now are you willing to sacrifice some economic growth to slow the economy to bring down inflation this time，even if it means higher running unemployment and more people on the jobless queue?That is the first question...

译文：您好，我是《金融时报》的记者。我有两个问题，其中只有一个问题（呢）英文字母打头是“T”。（那么）上一次我记得中国面临高的通货膨胀压力（呢），差不多是90年代中期。当时（呢）中国采取的对策就是放缓经济的增长。所以这一次我们想请教总理，（那么）中国面临同样的压力，是否也打算放缓经济的增长？即使这样做，意味着是增加 （失月）失业，更多的人（没）

例（8）选自2008年费胜潮口译的转写，是英国《金融时报》记者提问的内容。该例中，译员也使用了两次替换性修正：其一，用“失业”替换错误的发音“失月”；其二用“失去”替换“没”，从而体现中国经济增长放缓所产生的影响是动态和持续的。

修正虽然必不可少，但是其与口译输出中的不流利之间有较大的相关性，因此“对译员而言，不到非改不可的地步，不会牺牲流利度以及职业形象更改输出”（曾记、洪媚 2012：68）。由语料分析可知，在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中，修正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1.5次（含）以内，且多为替换性和插入性修正。

5.语速

口译语速是指口译转换中单位时间内具有实际意义的译语词语数量（张威2015：26），其测量一般包括以下步骤：1）测算平均语速（译文字数/译文时长）；2）测算具体语段语速（语段字数/语段时长）；3）对比平均语速与具体语段语速，明确具体语言现象的转换速度（张威2015：26；郭静 2016：64）。结合5名资深译员的平均语速（见表8），本文将中译英和英译中的常速分别定在2.19—2.40字/秒和4.25—4.64字/秒；中译英时，语速慢于2.19字/秒（不含）定为慢速，语速快于2.40字/秒（不含）定为快速；英译中时，语速慢于4.25字/秒（不含）定为慢速，语速快于4.64字/秒（不含）定为快速。

图4 中译英语速图

图5 英译中语速图

统计分析发现，从最慢语段语速与平均语速的比较来看，无论是中译英还是英译中，两者的差距均在1字/秒（含）之内；从最快语段语速与平均语速的比较来看，中译英时两者的差距较大，5名资深译员差距的平均值约为3.10字/秒，而英译中时两者的差距较小，均在0.72字/秒（含）之内（见表8）。此外，中译英时，快速语段总体占比最高，大部分语段的语速与均值相差不大，低于2字/秒和高于5字/秒的语段较为少见；英译中时，慢速语段和快速语段的分布特征因人而异，大部分语段的语速处于均值附近，低于4字/秒和高于5字/秒的语段较为少见（见图4和图5）。

中文和英语分属不同的语言体系，发音规律不同。中文每个字的发音时间大致相同，语段之间的速度变化幅度相对较小；而英语节奏感较强，常重读实词，而弱读虚词，且存在连读、同化等现象，不同语境中相同单词的发音时间常常也会有所不同，语段之间的速度变化幅度相对较大。同时，受源语内容、语速和会场情况等因素的影响，译员的语速也会发生或快或慢的变化。因此，为了保证流畅性，译员通常会有意识地对语速进行调整，以使其保持相对平稳（林超伦 2012：9）。例如：

（9）原文：中美在亚太地区合作多年了，我们有许多合作的交汇点。不少美国跨国公司把亚太地区销售总部放在中国，我们希望中美合作的共同利益不断扩大，使东盟国家能从中得到机遇，而不是让你们感到麻烦。谢谢。

译文： （um）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have been cooperating with each other for long tim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and there is a wide area of（uh） （uh）common interests and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in this region.（um） For example， many （uh） US multinationals （uh） place their Asia－Pacific headquarters （uh） in China. （uh） I think that is a good case in point. （um）And we believe that the areas of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will continue to widen.We hope that will provide more opportunities for ASEAN countriesinstead of making ASEAN countries （uh） feel that （um）this interaction might be a source of trouble.Thank you.

例（9）选自张璐2017年口译的转写，是李克强总理回答泰国《经理报》记者提问的最后一部分内容。因为原文内容较短，基本不存在难词、难句，所以翻译压力较小，译文语段语速为2.36字/秒，为常速语段。具体而言，该例译前长时停顿相对较短 （2.37秒），且起始语速较快，“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have been cooperating with each other for long tim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的语速为2.91字/秒。在意识到语速有些快后，译员稍稍放慢语速，将连词“and”之后的并列句语速降至2.31字/秒。之后，语速继续放慢，第二句的语速降低到1.37字/秒。在保持了一段时间之后，译员有意识地加快了语速，以2.50字/秒的语速结束了该语段。总体来看，译员为了保持语速的整体均衡，先后采用放慢语速和加快语速的策略来对语速进行主动调节。

（10）原文：Nihao.The European Union is China’s second largest commercial partner with a trade deficit of 137 billion euros in favor of China and a large number of European businesses complain about that.What is China proposing to improve market access condition for European businesses?And what about better reciprocity of foreign investments?Thank you very much.

译文：法兰西广播公司。欧盟是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但欧盟对华贸易赤字高达1370亿欧元，这是欧方的统计数据。所以（呃）欧盟一些企业对此（呢）颇有微词。（呃）我想问的问题就是，（呃）中国如何进一步改进对欧企业的市场准入，（呃）

例（10）选自张璐2017年口译的转写，是法兰西广播公司记者提问的内容。虽然内容不长，也没有过于复杂的句式，但是该记者英语发音中所夹带的浓厚法国口音，给译员的听辨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因此，译文语段语速较慢（4.17字/秒），属于慢速语段。具体而言，在以4.74字/秒的语速译完常规信息（法兰西广播公司）之后，译员的语速开始减缓，第二句、第三句的语速分别为4.59字/秒和2.56字/秒。在意识到语速过慢后，译员加快了语速，将最后一句的语速调整到3.81字/秒，从而使该语段的语速整体均衡。

口译中，语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口译的效果：过快的语速会加重听众的听力负担，影响他们对信息的理解；而过慢的语速则会降低口译活动的效率，易使观众产生不耐烦等负面情绪。由语料分析可知，在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中，译员往往会主动调节语速，中译英平均语速一般控制在2—3字/秒，英译中为4—5字/秒。

四、结论

基于自建语料库的实证研究表明，在副语言使用方面，质量较好的交替传译往往都具有一些共同的特点，比如短时停顿一般控制在1秒以内，长时停顿一般控制在4秒之内；填充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8次（含）以内；重复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1.5次（含）以内；修正的使用频率一般控制在每百字1.5次（含）以内；中译英平均语速一般控制在2—3字/秒，英译中为4—5字/秒等。本文对资深译员口译副语言特征的归纳不但有助于更加科学、客观地评估口译的流利度，同时也有利于剖析口译实践中存在的问题，以进一步促进口译教学。由于研究条件的限制，本文还存在一些不足，比如只考察了停顿、填充、重复、修正和语速，未能涉及音量、拖音、语调等副语言，样本量不够大等，这些都有待在后续的研究中进一步探索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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