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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格拉米格纳的情人》中的女性主体意识

2018-07-04王路路

西部学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

摘要:女性形象自诞生之日起便伴随着压抑与抗争。乔万尼·维尔加撰写的《格拉米格纳的情人》以书简的形式表现了女主人公佩帕的主体意识由压抑到觉醒的过程。佩帕颠覆了传统女性的道德意识,勇敢追逐生命的自由状态,张扬个体的独立意识,最终获得了自我解放。女主人公的女性主体意识的产生,有其文化遗存的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的深层根源,是对“本我”的追逐。作者对此的细腻表现,无疑是对早期女权主义理论的呼应。

关键词:女性主体意识;《格拉米格纳的情人》;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8)04-0043-03

人的主体意识萌发于西方文艺复兴运动中对“人”的发现。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要求以“人性”反抗神性,肯定“人性”,强调人的尊严与价值,维护人的主体地位。主体性是指人在与世界的关系中处于一种能动性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能动性的地位和对世界的积极主动的地位,人尽管还是人,但却不会是主体。女性主体性是指女性作为自身生命主体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它是激发女性追求独立、创造自身价值的内在动力。女性主体意识是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能够促使女性能动地意识到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以自身的存在方式参与社会生活,肯定和实现人生价值与自身需求。在西方文学的发展历程中,女性形象一直是灾难与悲剧的象征,不管是嫉妒心强大的赫拉、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还是带来疾病、瘟疫的潘多拉,再如《圣经》中夏娃的誕生,皆表明女性形象的罪恶与附属的社会地位,在强大的父权制社会里,以男性为中心的关系网络始终将女性视为物化的存在。女性的主体意识因此一直被压抑着、束缚着,直到19世纪女权主义的兴起,女性主体意识才有所萌动。《格拉米格纳的情人》正是创作于这一背景下的以女性为主体的文学作品。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前进,人们已恍惚感觉到父权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待遇,这篇作品中便带有早期女性主体意识萌动的种种迹象。其作者乔万尼·维尔加(Giovanni Verga,1840年9月2日—1922年1月27日),意大利戏剧家,也是现实主义小说流派的最重要的小说家,其作品具有简明扼要、感情充沛等风格。

一、独特的叙述技巧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凸显

《格拉米格纳的情人》是一篇结构精妙的现实主义短篇小说。文章一开头,作者即强调这是一封书简,并在整个故事中始终以第三人称叙述的视角向“听众”讲述这个偶然间听到的真挚感人的故事。不管是书简的形式亦或是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都表明了作者客观的立场,不参与故事情节,不发表个人见解,以此给读者留下充足的思考空间。这部小说由一系列情节组成,而情节的叙述似乎掩盖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缘由,是什么让佩帕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强盗,牺牲体面、富裕的菲努的爱去换取夹杂着暴力、饥饿与贫穷的一厢情愿的爱?这就使得小说的主题具有多重意义阐释的可能。该文本具有吸引读者加入佩帕的生活中来的召唤结构,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读者对文本的阅读兴趣,引起读者对故事主题的思考,并肯定读者对文本构建的作用;但另一方面,该文本的召唤结构也增大了读者对误读文本主旨的可能性,读者不同的阅读背景决定其所代入文本的内容的不同。这就给文本增添了一层神秘感,是某种神秘的宿命的纠缠还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萌动?

文中另一值得注意的是叙述视角转换所产生的微妙效果,当佩帕得知格拉米格纳藏在帕拉戈的霸王树丛中而不顾一切地去找他时,叙述视角发生了转换,“当他在朦胧的晨光中看见她穿过仙人掌丛,果敢地朝他走来时,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应该开枪。”这是佩帕与其理想中的爱人格拉米格纳相遇时的表述,叙述视角的转换一方面从侧面表现了佩帕的坚毅勇敢的性格,她执着于追求自己的内心;另一方面也预示了格拉米格纳的真实形象。作者精妙的叙述技巧使故事更加真实,极大地调动读者的阅读兴趣。

二、女性附属地位的颠覆

叛逆和反抗或许是那个时代的人们给予佩帕的标签。她抛弃“像太阳一样漂亮”的小伙菲努给她的温馨、舒适、富裕的爱,去追逐一个野兽般的强盗,结果可想而知,佩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她的种种行径是与传统的习俗观念格格不入的。村子里漫天的肮脏话语、母亲的苦苦哀求、格拉米格纳的暴虐成性都不能使她回头,她始终义无反顾地追逐着他。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她这样做?是命运的使然还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萌动?在这里作者设置了一个陷阱,即女主人公的一句话:“‘是的,佩帕回答,‘这我知道!这是上帝的旨意”。这是佩帕面对菲努的困惑时回答的一句话,实际上菲努代表的是世俗的一类人,他们被所谓的道德禁锢,这是佩帕所能给予这类人的最好的回答。佩帕对格拉米格纳的追逐勇敢无畏、义无反顾。格拉米格纳,一个野兽般的男人,拥有野草般的生命力与狼一般的坚毅。他像风一般追逐着自由,佩帕像云一般追逐着风,她对他的情感早已超越男女之爱情,而是一种膜拜,对格拉米格纳精神的膜拜。佩帕自小生活在被传统道德所禁锢村子里,内心对于女性自身意义价值的看法也被禁锢着,然而却从未熄灭,直到这个野兽般的男人的出现,彻底唤醒了她对于自我价值的追求、对自身独立地位得到认可的渴望。她疯一般地追逐着格拉米格纳,实际上是对自我的追求。她突破传统道德观念去追逐自我生命自由状态,追求自己的平等、自由和价值。她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置于世俗道德之外,不惜一切以成为一个背离传统的流浪者的魄力让人们看到了早期女性主义者的精神追求和独立的人格意识。而她所受的痛苦与磨难更体现了女性在争取自身独立地位过程中所遭受的困境。漫天的流言蜚语、母亲的郁郁而终、自己的孤独贫贱,终不过是凤凰涅槃之前的焚身之痛,只有在浴火重生中才能涅槃出最美丽的模样。

三、心理学依据——原始力量的召唤

在心理学家看来,人类一切不切实际的行动都能在其过去或内心中找寻依据,而佩帕对格拉米格纳的追逐也有其文化或遗传的集体无意识、个体无意识的深层根源。

(一)“崇高”的美学思想

西方美学思想中对“崇高”的敬畏,源自于原始先民对鬼神的崇拜、对自然野性的敬畏的一种内心感受。何为崇高?康德认为崇高的本质特征是“绝对大”,一种是“数学的崇高”,其大在体积与数量;另一种是“力学的崇高”,其大在威力。“‘崇高是不在自然事物中存在的,仅仅可以在主体的内心深处去寻找它,只要我们能很明白地知道我们对我们自身内心深处的自然、并由此也能够对我们自身以外的自然更加的具有优势的话。那么,所有的能够把主体的内心深处的这种情感激发出来的东西,我们都可以称其为‘崇高。”[1]崇高实际是主体内心深处由于外因或内因的刺激而激发出来的一种感觉,或尊敬,或崇拜。人类之所以能产生崇高感是因为审美对象将人们内心的潜力激发到了一个超越平时的一种高度。格拉米格纳就是唤起佩帕内心潜力的外界刺激,他的出现将佩帕内心深处的与生俱来的躁动唤起,这股躁动既是她对于女性自身主体价值被认可的强烈愿望,对女性作为一个自由独立个人的渴望,由此她追随这个“崇高感”而去,这是她可以实现自身愿望的引路灯。而这个唤起这种感觉的符号并不重要,他只起到一个外在刺激的作用,这个作用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一部文学作品。由此看来,佩帕之于格拉米格纳的感情或许并不是爱情,仅仅是一种崇高之感的“寄托物”。

(二)“种族的记忆”

所谓“集体无意识”,用荣格的话来说“并非由个人获得而是由遗留所保留下来的普通性精神机能,即有遗传的脑结构所产生的内容。这些就是各种神话般的联想——那些不用历史的传说和迁徙就能够在每一个时代和地方重新发生的动机和意象。”荣格把文学界定为是对反复出现的集体意象,即原型。在《集体无意识的原型》中,荣格指出,“原型这个词就是柏拉图哲学中的形式”,指的是集体无意识中一种先天倾向,是心理测验的一种先在决定因素,是一切心理反应所具有的普遍一致的先验形式,它使个体以其原本祖先面临的类似情境所表现的方式去行动。荣格对于原型的界定一直采取了诗性的态度,他说“自从远古时代就存在的普遍意象,原型作为一种‘種族的记忆被保留下来,使每一个人作为个体的人先天就获得一系列意象和模式。”[2]

阴影指荣格集体无意识中的一个原型。它代表着人类灵魂中的动物本能,即人类基因中天然遗传的兽性、激情、原欲。荣格将阴影定义为:“它是个体不愿意成为的那种东西”。荣格认为“每个人都有阴影,而且它在个体的意识生活中具体表达得越少,它就越黑暗、越密集。如果一种低劣的东西能被意识到,个体总是有机会去改正它。而且,阴影总是与(意识)不同的兴趣相联系,所以它经常要遭受矫正。但是如果它被压抑,并与意识隔离开来,它就永远不会被修正,从而就倾向于在潜意识的某一时刻,突然地爆发出来。从各方面来看,它形成了一个潜意识的障碍,阻碍了我们最没有恶意的意图”。[3]

对自然中非凡力量的敬畏,对强者的尊敬,对自身力量的崇高感,可以被理解为人类世代承袭的“种族的记忆”。但经过几千年的文明进程,原始愚昧状态中的人类的“种族记忆”早已被压制,进入文明社会,传承几千年的精神文明教会人们道德与文明。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也是对人类生命中真实内心世界的束缚,使人们越来越压抑真正的内心需求。但压抑并不意味着消失,正如荣格所言,这人们不愿意成为的那种东西早已“作为一种‘种族的记忆被保留下来,使每一个人作为个体的人先天就获得一系列意象和模式”。由此,我们认为格拉米格纳的出现唤醒了佩帕体内的“阴影原型”使其意识到内心的渴望,唤醒了潜藏于其基因中的女性主体意识的萌动,即对男女平等的渴望,对自身价值得到认同的愿望。在宙斯之前的老辈神谱中,女性是万物的主宰,有其存在的个人价值,这存在于神话中的先在因素注定会以“超我”的形式注入佩帕的体中,成为女性主体意识爆发的内在导火索。

(三)对“本我”的追逐

弗洛伊德认为,作为第一主观现实的本我,是一个人接触外界以前就存在的内心世界,是人格的基础。本我也许是缺乏理性的、自私自利的、专寻欢作乐的,但本我是主观现实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寻欢作乐和躲避痛苦是唯一重要的两个作用。佩帕对格拉米格纳的爱慕追逐正是对本我的追逐,对生命自由状态的追逐。格拉米格纳的坚毅果敢自由狂野的生命力使佩帕深深地着迷,她如敬畏鬼神一般敬畏这个充满生命力的男性。这是她想实现生命自由状态的救命稻草。格拉米格纳对她而言早已超越了爱人的界限,这体现了佩帕对“蛮力的兽性”的崇拜,正如下文所描写的:“她又对那些在仙人掌丛中用子弹打断了格拉米格纳的腿、把他从她身边带走的骑兵产生了一种恭敬而体贴的心情,一种对蛮力的兽性的崇拜。”[4]佩帕的生命因此而得到升华,她不再是被物质化的女性,而是蜕变重生为一个独立的具有个体意识的新女性,她在追逐与反叛中实现了自身价值。

而佩帕对内心天性的释放并不意味着人性的倒退,而是一种返璞归真。被压抑的人性总要寻求突破口,过于压抑的社会现实往往会成为人们追逐自由的催化剂。女性对自由平等的渴望,对强大生命力的膜拜不应被禁锢,这是人类得以繁衍生息的自然选择。尤其是在经历了工业社会带给人们的疾病与痛苦之后,对女性生命中原始声音的呼唤更应值得珍视。人们是否也应该反思卢梭的这句话“出于自然这个造物主手中的一切都是善的,到了人手中才变成了恶”。[5]卢梭对于自然的向往,对于人性本善的肯定,在今天看来应值得思考。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不应被理解为对男权社会的反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只是顺应自然、顺应人性的人类进化史。

四、没有向命运屈服的佩帕

故事结束时,佩帕独自带着男孩居住到关押格拉米格纳的监狱旁,贫贱、孤独围绕着她,这颠覆了人们对此类小说的惯性思维,这也是此篇小说不落窠臼之所在。格拉米格纳并非情圣,佩帕最后的生活也并不圆满。在世俗的眼光下佩帕似乎失败了,但她没有向命运屈服,“当那些孩子跟在他后面,叫他‘格拉米格纳的小崽子,格拉米格纳的小崽子时,她就勃然大怒,用石头把他们赶走”。她仍在反抗,为着自身的存在价值而反抗。从某种意义上说,佩帕成功了,她活出了“我”之为“我”的独立精神。

在传统世俗道德的压抑下,佩帕从心底里就不接受传统的性别歧视,不甘处于物化的被动地位,不甘任人摆布,忠于自我,敢于说出自己想要的并为之行动,这都是她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的体现。纵使佩帕的女性主体意识还停留在自我认知的层面,但其启迪作用却是宝贵的。佩帕干脆坚决,办事果断,拥有超强的行动力,面对村子里的流言蜚语,她坚毅果敢,有着钢铁一般坚毅的目光。她对恋爱婚姻的反叛就是对性别不平等所强加在她身上的东西的蔑视,她以此表达着强烈的主体意识。或许她还是懵懂的,但由于内在主体意识的驱动,她做出了一些甚至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行为,却体现着人类诞生之初的集体无意识、个体潜意识等深层心理根源,她内心深处不安分的躁动正是对男性同等权利的追逐,这让人们看到了女权主义的曙光。

缺失女性主体意识的人类史是不完整的,缺少女性文学的文学史也是不完整的。女性非存在状态是社会男性强权统治不合理的政治历史所造成的,是人类整体历史、文学的遗憾。创造女性的文化,从而对整个人类走出危机境遇获得广阔的发展前景做出贡献;创造女性文学,从而为文学史走出现存困境开辟新的道路。

参考文献:

[1]欧阳孟强.康德“崇高”美学思想研究[D].安徽大学,2013.

[2]张丹.论荣格原型批评理论[J].今日科苑,2011(12).

[3]荣格.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

[4]克林斯·布鲁克斯.小说鉴赏[M].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2.

[5]卢梭.爱弥儿[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王路路(1995—),汉,女,山东省泰安市人,单位为青海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方向为比较诗学。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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