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伐

“如果没有海洋，以色列就是个被封锁的城堡，我们要像征服沙漠那样征服海洋。”70年前，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对年轻的以色列海军将士谆谆教诲。如今，以色列海军尽管规模未必是中东最大的，却是武备最精良的，特别是它的潜艇部队。这其中，德国建造的“海豚”级潜艇堪称以色列的“镇国利器”。

积极构建水下力量

前以色列海军副司令阿米·阿亚隆如此评价潜艇的重要性：“战略上，以色列犹如一座孤岛，全国97%的对外贸易来自海上，要想不被对手消灭，就必须将海洋变成‘第二战略纵深，要达到目的，获得潜艇是必不可少的措施。”有鉴于此，不具备潜艇建造能力的以色列长年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合适的常规潜艇。1960年，以色列海军潜艇部队才从英国接收两艘S级潜艇，分别是S-71“鳄鱼”号（Tanin）和S-73“无惧”号（Rahav），它们分别是原皇家海军的“基石”号（HMS Springer）和“热血”号（HMS Sanguine），两艇都建造于二战末期，虽然战后实施过性能升级，加装斯诺克通气管并更换较好的声呐，但它们都是二战水平的产品，在进入以色列海军服役时就显得非常老旧。

S级服役不过五年，以色列就积极物色寻找替代潜艇，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因为看上的是英国皇家海军退役的3艘T级潜艇，而且艇龄比S级还老，以军只是出于T级潜艇吨位较大，能实施更大幅度改造才吃进的，让潜艇性能可有更显著的进步。这3艘T级潜艇分别是S-75“海怪”号（Leviathan）、S-77“石斑鱼”号（Dakar）和S-79“海豚”号（Dolphin），即原皇家海军“特尔平”号（HMS Turpin）、“图腾”号（HMS Totem）和“权杖”号（HMS Truncheon），它们属于第3批次的T级潜艇，相对来说比较年轻，现代化程度也更高。让以军伤感的是，T级潜艇没有给自己创造什么丰功伟绩，相反倒留下许多惨痛的回忆，先是“海怪”号从苏格兰返回以色列途中，有两名艇员因为在午夜甲板值勤时，被浪头打下海，三周后才找到其中一名艇员的尸体，“石斑鱼”号更惨，在1968年1月从英国前往以色列途中失联，直至1999年美国探险家才在希腊克里特岛附近的水下找到“石斑鱼”号沉没的位置并将其打捞上来，通过研究发现它是因为水密舱进水而沉没的，而第3艘T级潜艇“海豚”号虽没出现什么严重事故，但由于姊妹艇出事的阴影，让以海军不敢随意使用，大部分时间里，它都停在海法基地内，直到1975年退役，后被拖到西奈半岛北部海岸作为码头使用直至退役。

正因为使用体型偏大的T级潜艇很不爽，主要执行近岸近海任务的以色列海军改弦更张，决定采用体型较小的潜艇，然而当时西方海军都是往大型潜艇方向发展，英法等国都没有适合的艇型供以色列选购，而“老大哥”美国干脆就停建常规柴电动力潜艇。经过一番寻找，以色列盯上刚刚复苏的联邦德国（西德）造船业，该国在北约框架下侧重于设计建造适合波罗的海作战的206型潜艇，这种小潜艇很合以军口味，但因为西德受二战失败的影响，在相关武器销售上有很多禁忌，尤其是和以色列做军火生意难度很大。于是，聪明的犹太人采取变通的方法，让英国维克斯造船厂为以色列建造3艘西德设计的206型潜艇，称为“海浪”級（Gal），依次是“海浪”号、“鳄鱼”号和“凶猛”号。这批潜艇先后自1976年开始服役，直到2002年退役。

德国补贴资助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色列开始评估“海浪”级潜艇的淘汰计划，当初打算利用美国军援经费，像过去引进“海浪”级那样，以西德209型潜艇设计图纸加以修改，交由美国造船厂建造。1989年7月，以色列政府通过采购预算，1990年1月签订合同，但到了当年11月，因为伊拉克侵占科威特，海湾危机爆发，以色列国防预算重新调整以应对新威胁，订单被中途取消。但幸运的是，不久后，实现统一的德国政府愿意向以色列提供12亿马克的补贴，让头2艘潜艇“海豚”号和“海怪”号重新开工建造，第3艘“重生”号（Tekumah）也获得50%的补贴，这就是今天以色列海军现役先进的“海豚”级潜艇。至于个中内情，知情者透露：在1991年海湾战争之后，美以情报机关挖出德国公司曾帮助伊拉克发展弹道导弹和化学武器的“黑材料”，并查出德国政府执法不力，违反了1987年签署的“导弹技术控制制度”（MTCR）。而获得德国技术的伊拉克则用增程导弹袭击了以色列城市，为了赔偿以色列与战争有关的伤害和经济损失，并维持德国造船厂在冷战后因国防预算缩减而出现营收下降，时任德国总理科尔批准了一揽子工业援助计划，包括贴钱为以色列造潜艇的项目。2006年伊朗核危机爆发后，以色列政府又以“受到威胁”为由，要求美国和其它西方伙伴提供安全帮助，而继续从德国获得“海豚”级潜艇成为重中之重，最终以色列国防部与德国蒂森·克虏伯集团（Thyssen Krupp AG）签署合同，由后者所属HDW造船厂建造2艘以色列增购的“海豚”级潜艇，它比第一代“海豚”级重28%，并配备与德国212型潜艇相同的燃料电池式不依赖空气推进系统（AIP）。同年7月6日，德国政府决定进一步补贴1.7亿欧元，并预定在2012年完成交付，最终两艘潜艇的总造价约13亿欧元，高达三分之一的费用是由德国政府补贴的。2009年8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问德国，称以色列“在北、南、东三个方向上都没有战略纵深，只有天空和大海作为缓冲区”，“我们需要足够多的潜艇来捍卫国家”。2010年，有消息称以色列会增购一艘潜艇，但当时以色列和德国双方均否认就此进行任何谈判。可是到了2011年，以色列却突然宣布确认采购第6艘“海豚”级潜艇，原本报道以色列会全额支付该艇建造费用，可是当年7月，德国国防部长德梅齐埃和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及国防部长巴拉克举行会晤后，又变成德国为第6艘潜艇提供补贴的方式。

放大版209型

“海豚”级潜艇实际包括两种亚型，系以德国著名的209出口型潜艇为基础，稍加修改放大而成（最大的209/1500型潜艇的水下排水量为1 810吨）。卖给以色列的头3艘“海豚”级潜艇长57.3米、宽6.8米、高6.2米，水面排水量1 640吨，水下排水量1 900吨。而德国新造的3艘“海豚”级因多出了AIP舱段，水面排水量增至2 050吨，水下排水量则达到2 400吨。基本操作人员为35人，另可搭载10名特战蛙人。

“海豚”级是二战后德国建造的最大吨位潜艇，也是以色列国防军中最昂贵的舰艇。每艘“海豚”级都能携带多达16枚鱼雷和潜射巡航导弹，后者射程可达1 500千米，外界普遍认为它配备有200千克的核弹头，最多可容纳6千克武器级钚，这意味着以色列拥有可观的“二次核反击”能力。基于该艇的敏感性，以色列海军对艇员资格有非常严格的限制，以色列《新消息报》（Yediot Achronot）2012年2月报道，出于国家安全考虑，对于具有双重国籍身份的公民（主要是响应“阿利亚运动”移民以色列的犹太人）而言，以军要求如果要申请加入潜艇服役，就必须正式声明放弃外国公民身份。

“海豚”级潜艇配备6管533毫米（21英寸）鱼雷发射管和4管650毫米（26英寸）鱼雷发射管，650毫米鱼雷管用于布设水雷、发射巡航导弹或施放载人潜水器。德国国防部曾表示，650毫米鱼雷管如果安装一个内衬，就能发射直径533毫米的美制UGM84“鱼叉”潜舰导弹，但“海豚”级的6管533毫米鱼雷管足够所用，因此大型鱼雷管的用途绝不会仅限于发射“鱼叉”导弹。该艇配备了德国STN-阿特拉斯电子公司出品的DM2A3线导鱼雷，使用主动导引，弹头重260千克（570磅），能以最高航速35节攻击13千米外的目标，如果以被动导引模式，速度会限制在22节，射程则延长到28千米。以色列后续又增购更新的DM2A4鱼雷，使用电动推进，改用光纤制导，并具有抗干扰信号处理和任务逻辑处理能力。“海豚”级潜艇有隔离压力舱，用于部署两栖蛙人。

据英国《简氏防务周刊》报道，“海豚”级被认为配备有核武器，具备海上“二次核反击”能力。2000年，美国克林顿政府基于遵守MTCR的因素，拒绝以色列购买“战斧”潜舰导弹的要求。美国原子能科学家联合会（FAS）和全球安全组织均表示，“海豚”级潜艇的650毫米鱼雷管完全能发射以色列国产“喷气突眼”（Popeye Turbo）核巡航导弹，它实际是使用常规战斗部的“突眼”导弹的衍生型。美国海军曾有侦察记录显示，以色列潜艇在靠近斯里兰卡的印度洋水域试射过“喷气突眼”，射程达到1 500千米。

“海豚”级潜艇配备由STN-阿特拉斯电子公司提供的ISUS90-1TCS作战系统，用于自动传感器管理、火控、导航和作战。雷达预警接收器是4CH（V）2 Timnex电子支援系统，由位于海法的以色列埃尔比特公司开发，可扫瞄从2～18吉赫的频段，并标定雷达源位置，频率定位精度在1.4～5度之间。其它传感器包括以色列埃尔塔系统公司的I波段平面搜索雷达，德国STN-阿特拉斯电子公司的CSU90艇壳主/被动搜索和攻击声呐、PRS-3被动声呐测距仪，艇体侧面装有FAS-3被动舷侧搜索声呐。潜艇的两副潜望镜都是科尔摩根公司的产品。有消息显示，以色列拉斐尔公司开发的新声呐已在2014年开始换装所有“海豚”级潜艇，从而拥有探测水下极低噪音舰艇的能力，通过声呐系统使用的新算法，可以省略许多原本会影响声呐工作距离的干扰噪音，使声呐有效距离大增。

动力方面，“海豚”级使用德国MTU公司的3台V-16 396 SE84柴油机，拥有3.12兆瓦（4 180马力）的持续功率，另有西门子公司的3台750千瓦交流发电机和一台2.85兆瓦的电动机，以驱动单轴螺旋桨。主机推进系统能提供20节的水下航速和11节的水面航速，最大潜深350米，8节浮航速度时续航力为8 000海里，如以8节速度潜航，续航力超过400海里，而不计航程的续航力时间则是30天。

部署与作战

多数时间里，以色列海军将“海豚”级潜艇部署在地中海沿岸基地里，不过在2009年，曾有一艘“海豚”级被派往红海进行演习，并短暂部署在埃拉特海军基地，以色列媒体解释为向伊朗发出示警。不过以色列《国土报》援引国防部官员的话称，埃拉特基地太小，不适合“海豚”级驻扎，况且埃拉特只有区区10千米的海岸线，一出海就是亚喀巴湾，东面20千米的海岸线全是约旦领土，接着是狭窄的蒂朗海峡出口，掌握在关系疏远的沙特阿拉伯手里，亚喀巴湾西面的西奈半岛非军事区则属于埃及，是目前少数与以色列达成和平条约的阿拉伯国家。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以色列海军于2010年5月决定至少保留一艘配备有核导弹的“海豚”级潜艇，以威慑黎巴嫩真主党从叙利亚或伊朗引进弹道导弹。

然而以色列海军一直想在埃拉特部署潜艇，因为如果将潜艇或主要水面主力舰都配置在地中海的海法基地，一旦要前往红海乃至波斯湾，就只能穿越埃及控制的苏伊士运河，或绕道非洲好望角。即使苏伊士运河依据1888年3月2日由当时英国、法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等大国签署的《君士坦丁堡公约》要求运河不论平时或战时都必须不分国籍对所有商船或军舰开放，加上1980年埃以签署和平条约，确认以色列船只在苏伊士运河的自由通行，并承认亚喀巴湾和蒂朗海峡为国际水道，但1956年和1967年两次中东战争都导致苏伊士运河通行被中断，以色列始终有危机感。

事实上，即使在埃拉特港部署潜艇，以色列海军获得的效益也很有限，因为不论在红海或印度洋，以色列都缺少可设立中继基地的友好国家，为其提供潜艇或潜艇供应船靠泊，实施补给、加油和重新装弹。一直有传言称，以色列获得巴林的默许，在波斯湾靠近伊朗附近的巴林海域设有潜艇秘密基地。2012年6月，巴林皇家军队总司令谢赫·本·艾哈迈德·哈利法向伊朗大使侯赛因·阿米尔·阿卜杜拉澄清，绝不会允许领海内出现以色列军事力量。2013年7月14日，以色列《耶路撒冷邮报》引用当天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消息指出，早先由CNN所报道在7月5日以色列与美国协调进行向叙利亚拉塔基亚港发动的空袭中，巡航导弹就是从“海豚”级潜艇发射的，这次攻击的目标是针对刚刚运到的俄制P-800“缟玛瑙”超音速岸舰导弹及相关火控雷达。

“死敌”制造“重器”？

别看“海豚”级潜艇如此重要，却给以色列当权者惹来“一身骚”。2016年底，以色列国内传出要与德国谈判续购第3批3艘新潜艇的声音，前以色列国防部长莫西·雅阿隆就反对采购，因此呼吁总检察长阿维查·曼德贝里特对当年采购的第2批“海豚”级潜艇展开腐败调查，包括参与谈判的大卫·希姆龙，他是总理内塔尼亚胡的私人秘书，以及德国蒂森·克虏伯集团驻以色列代表米基·加诺等人。2016年11月23日，曼德贝里特决定提请司法部对案件展开调查，以確认是否有无不法情节。2017年6月，德国批准对以销售第3批3艘潜艇，然而整起军购案风波并未因此停歇，前述参与谈判的希姆龙等人成为7月第一波遭逮捕人员，之后加诺自愿成为“污点证人”，向司法单位透露更多内情。

以色列《新消息报》称，当年，以色列国防部曾反对采购第2批德国潜艇，但内塔尼亚胡力排众议，促成交易。总理坚称，他推动以色列国防部购买德国潜艇，唯一的出发点是保障国家安全。但以色列检查机关显然不这样认为，因为德国潜艇制造商蒂森·克虏伯集团的代理律师恰好是内塔尼亚胡的律师希姆龙。此外，希姆龙还是内塔尼亚胡的亲戚。记者还发现，希姆龙与德以潜艇交易存在利益关联。2017年2月，以色列司法部正式对潜艇交易立案调查。7月，德国公司在经过为期半年的自查后发表声明，称没有发现军售交易存在腐败嫌疑，但该公司承认他们的调查没有涉及以色列方面的情况。9月，潜艇交易腐败案有了突破性进展，以色列警方逮捕了6名嫌疑人，其中包括内塔尼亚胡的前办公室主任沙兰，此人涉嫌受贿、欺诈、背信等罪名。而前以色列海军司令埃利泽·马罗姆也在被扣押者之列，希姆龙也一度被警方软禁接受问询。更严重的是，内塔尼亚胡也可能身陷其中，尽管司法部起先立案时曾确认他不是嫌疑人，但内塔尼亚胡却身陷另两桩腐败案——违反公务员身份收受国内外商界人士的“馈赠”，以及收受法国大亨的政治献金。一名曾两度出任内塔尼亚胡办公室主任的“老部下”还与检方达成认罪协议，同意就这两桩案件批评内塔尼亚胡。有媒体认为，随着调查进一步深入，内塔尼亚胡被牵扯进潜艇弊案仍有可能。

更让以色列人揪心的是，他们从德国购买的潜艇实际是“死敌”伊朗“督造”的。以色利《新消息报》指出，建造“海豚”级的德国蒂森·克虏伯集团与伊朗长期保持金融关系，伊朗是该公司的主要投资方之一。2002年，美国曾将伊朗列入“邪恶轴心”名单，逼迫德国蒂森·克虏伯集团削减伊朗资本所占份额，当时伊朗拥有该公司7.8%的股权，是第3大投资方。尽管在美国的不断施压下，伊朗在蒂森·克虏伯集团的持股比例已降至4.5%，但仍占据主要海外投资方席位。

《新消息报》指出，以色列法律明令禁止从伊朗参与投资的企业购买军火，但政府仍坚持与蒂森·克虏伯集团签订潜艇采购合同，其中内幕耐人寻味。另据德国《明镜》周刊报道，以色列“海豚”级潜艇担负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随时准备用携带核弹头的潜地巡航导弹打击伊朗目标，如今却曝出打击伊朗的潜艇是用伊朗资金支持下建造的，不禁让人担心以色列军事机密可能会通过潜艇交易被泄露给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