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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象中看张式苍凉:以《花凋》为例

2018-06-13祝淑婷

戏剧之家 2018年12期
关键词:意象

祝淑婷

【摘 要】《花凋》是张爱玲经典短篇小说。讲述了年轻女子郑川娥短暂悲情的一生:如一朵未完全绽放却凋零的花。小说延续了张氏作品悲凉基调。本文主要从小说中意象出发,分析《花凋》中特有张式苍凉。

【关键词】花凋;意象;苍凉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12-0217-02

“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有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色,是一种强烈对照。但它的刺激性还是大于启发性。苍凉之所以有更深长的回味,就因为它像葱绿配桃红,是一种參差的对照。”①张爱玲曾这样说。她的苍凉渗透到了作品的一经一脉里,体现在丰富的意象中。费勇亦说,“张爱玲的譬喻充满了真正的女性意识,象一个冷静的敏锐的旁观者不经意的诉说,却更能揭示其苍凉主题。”②用一个个意象将苍凉具象化呈现在世人眼前,这在《花凋》中便可见一斑。

一、物化苍凉:《花凋》中悲剧意象

(一)“没点灯的灯塔”:家庭中的多余人

川娥墓前的碑文中,她美丽稀有,知道的人没有一个不爱她。可事实,却“全然不是这回事”。张爱玲形容川娥是“没有点灯的灯塔”。没有点灯的灯塔,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和价值。川娥的在家庭中的处境,正像是这灯塔。生前没有得到多少爱,死后却活在家人对外精心包装的谎言中,川娥的苍凉,从生到死都在延续。

川娥的父亲,一位封建遗少,“知道醇酒妇人和鸦片,心还是孩子的心”。这是一位不负责任、只顾自己享乐的父亲。川娥痴心想父亲有了钱可以送她进大学,却不知在父亲眼里,女儿的大学文凭是最狂妄的奢侈品;他也并不着急为川娥定亲,为的是不想把家私鼓捣光了;女儿病了,他怕传染,从不上女儿房间去,即便去了,面对患肺病的女儿,竟是“浓浓喷着雪茄烟,制造了一层防身的烟幕”;在郑夫人要为川娥买药时,他无情地说道,“现在西药是什么价钱,你是喜欢买药厂股票的,你该有数呀。明儿她死了,我们还过日子不过?”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作为父亲,并没有给川娥温暖的父爱与关怀。甚至在金钱与生活面前,患了病的女儿成为了自己财富的瓜分者、一个累赘。

川娥的母亲,一个美丽苍白而又绝望的妇人。丈夫变着法想从自己身上套钱花,没完没了的争吵,望不到头的债务,选择女婿成了她“死灰的生命中的一星微红的炭火”。她对女儿还是有一点怜爱的,面对生了病不能下床的川娥,她也会买绣花鞋和皮鞋给她——这对一个绝望病人,总归是一种安慰。然而面对不愿为女儿出钱买药的丈夫,“郑太太忖度着,若是自己拿钱给买,那是证实了自己有私房钱存着。”她设法让女婿筹钱,并将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川娥,川嫦听了,“如同万箭钻心”,更觉自己是个拖累。郑夫人的怜爱,在金钱面前,就像遇到太阳的露珠,即刻便会消失殆尽。

在家里,川娥排行第四,前有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作为姊妹中最小一个,言语迟慢的她不免要被大孩子欺负,“小妹适于学生派打扮。小妹的脸,头发还是不烫好看。小妹穿衣服越素净越好。难得有人配穿蓝布褂子,小妹倒是穿蓝布长衫顶俏皮。”“现在时行的这种红黄色的丝袜,小妹穿了,一双腿更显胖,像德国香肠。还是穿短袜子登样,或是赤脚。”直到姐姐们都出嫁后,川娥才“突然漂亮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像母亲、姐妹不像姐妹的世界里,川娥像“没点灯的灯塔”,是不起眼而又无用的。如同素色裙子上的一块碎花补丁,多余而又苍凉单调。

(二)压在玻璃下的照片:无望的爱情

留学归来的医生章云藩,本不合川娥的意,但他的家里有点底子,人也有点底子,和生活在争吵与嘈杂中的家人不同,他是干净整齐的,“她喜欢他头发上的花尖,他的微微伸出的下嘴唇”。这是她生命中第一个有可能的男人,也是她渐渐爱上的人。女为悦己者容,她听闻云藩喜欢女人的旗袍长过脚踝,便穿着已经不合时宜的长旗袍;她会因挽手时云藩的胳膊肘抵在自己的胸脯子上而脸红。这时的川娥是快乐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

可她的快乐并不长久。跳舞回来之后川娥染了肺病,“瘦得肋骨高高突了起来”。原是恋爱中的男女朋友,现在大部分时间竟成了医生与病人的关系,“章云藩天天来看她,免费为她打空气针。每逢他的手轻轻按到她胸肋上,微凉的科学的手指,她便侧过头去凝视窗外的蓝天。从前一直憧憬着的接触,是的,总有一天,可是想不到是这样。”曾期望的肢体接触,变了味儿似的以另一种她不愿意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病了两年,成了骨痨,那个曾信誓旦旦说“我总是等着你的”的人,已经和看护余美增光明正大谈起了恋爱。

人人都是热闹的、光彩的,可只有她满身病人的气味,在她看来余美增只是五短身材,配不上章云藩——“因为她爱他,她认为唯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方才配得上他”。但云藩身边站着的人,不可能是久病的她了。为了表示自己曾经年轻漂亮过,在余美增来之前,川娥特地让人把自己曾经拍过的照片压到桌子的玻璃下。这个举动是孩子气的,却不难看出川娥的不甘心和那一点点傲气。几乎要结亲的婚事、令人动容的海誓山盟,却因为她的病成为泡影。以后那“十年的美,十年的风头,二十年的荣华富贵”,都一并随她的病拱手让人了。

相比起妻子的身份,川娥更像是一具曾有价值的肉体。在这具肉体病了、不适合做妻子的时候,她仅有的一点价值已经消逝。云藩和川娥是有爱的,可是不多——不能支撑他们在彼此身边,也不能保证不会始乱终弃。一个病人,是最知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那张压在玻璃下的照片,把人照的像个囚犯,囚住了从前健康漂亮的川娥,也一并将她的爱情与婚姻按下了定格键。

(三)“冷而白的大白蜘蛛”:寸寸凋零的生命

曾经的川娥,“小小的鼻峰,薄薄的红嘴唇,清炯炯的大眼睛,长睫毛,满脸的颤抖的灵魂”,即使在家里是毫不起眼的,可她还有青春与容貌。而久病的她,已然成了“冷而白的大白蜘蛛”,是丑陋可怖的。“在心理学里,蜘蛛是一个颇有象征意义的意象:一种特别需要和依赖外界支撑的人格,他们布下的丝网,就像吞噬一切的黑洞,永难满足”③,蜘蛛这一意象,正是渴望得到关爱的川娥的缩影,从前时她对亲情抱有过希望,想着父亲可以送她进大学,玩两年挑个好人家;后来她对章云藩抱有希望,期望之后多少年的美和风头都有他相伴。她渴望有美满的家庭和美满的人生,然而那一切的希冀随着没有止境的病一同掉进了无底洞里,再无见天日的可能。曾经有过的丰美的肉体、华泽的白肩膀都已成为过去,她只觉得“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往下沉。”

绝望的川娥想过自杀,“她所要的死是诗意的,动人的死”,却因为“五十块钱买不了安眠药,况且她又没有医生的证书”而不得不放弃——连生命都不能体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人们对川娥并没有一点悲悯的神色,只是用一种惊恐如见了怪物的眼神看她,“这女人瘦来!怕来!”。她想着母亲为她买的两双绣花鞋,“现在穿着嫌大,补养补养,胖起来的时候,就合脚了”,那双新买的皮鞋,她也觉得“这种皮看上去倒很牢,总可以穿两三年。”川娥将自己愿望压缩到新鞋子中,仿佛有了这些具体化实物,她便总可以熬过病痛。只可惜,川娥终究只是被希望遗弃的冷蜘蛛,寸寸生命一点点凋零在希冀的泡沫里。

二、结语

“意象原为诗人的魔方,而张爱玲的小说则将其玩得走火。”④在《花凋》中,张爱玲用一个个意象将人生苍凉物化,“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在没有亲情、爱情浇灌,甚至连生命都成为奢侈的川娥的人生土地上,她的生命之花终因缺乏雨露而干涸凋零。

注释:

本文所有引用《花凋》原文均出自:张爱玲, 张爱玲文集(第一卷), 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1

参考文献:

[1]来凤仪.张爱玲散文全编[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2.

[2]费勇.张爱玲传奇[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132.

[3]杨爱林,王余.“花凋”——张爱玲作品中女性形象和命运解读[J].名作欣赏,2011(23):115-116.

[4]林亦修.张爱玲小说结构艺术[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2):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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