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众

【摘 要】在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典礼上，饰演《老兽》中“老杨”一角的涂们荣获了最佳男演员奖。在这部电影中，涂们用精湛的演技诠释了老杨悲剧性的一生。本文从外在的社会原因以及内在的性格原因两方面分析这种悲剧性的成因。

【关键词】悲剧性；老兽；涂们；超现实主义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12-0099-02

悲剧通常被认为是一种戏剧类型，这一概念最早由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提出，他认为“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1]此后，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悲剧的概念也在不断发展、演变。脱离了戏剧范畴，悲剧在柯汉琳教授的《美的形态学》中被阐述为“对于具有悲剧性的现实冲突的艺术反映（审美反映）。”[2]这一阐释也为大多数学者所接受，可见在美学范畴，悲剧一般是指悲剧性。同时悲剧性作为一个审美对象，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

在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颁奖典礼上，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电影《老兽》一举获得四项大奖——最佳新导演提名、最佳摄影提名、最佳原著剧本，以及最佳男演員。涂们正是凭借电影中“老杨”这一角色打败了黄渤、田壮壮、金城武等人，成为了新晋影帝。影片中的老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蛋”，他吃喝嫖赌、玩世不恭，把朋友卢布森交给他看管的骆驼卖给了牛肉铺，并且告诉店家“你掺在牛肉里头卖，还能多赚点钱”；他不顾家里的“瘫老婆”，反而请朋友去洗浴中心玩乐；他用卖骆驼的钱给自己的情人买了大衣，还偷走了老婆做手术的救命钱；儿女在对他的行为忍无可忍之际绑架了他，他就把儿女告上了法庭。但他的心底似乎又残存着善良的一面：他用偷来的钱给卢布森买了一头奶牛，又去小女儿那借钱给老婆做手术；他还四处托人帮忙撤诉，希望把儿子救出来。他就像一头真正的老兽，生猛、倔强、孤独。最终，在一系列的冲突与挣扎之后，老杨选择吃安眠药来结束自己悲剧性的一生。从电影的整体基调来看，老杨这一角色是充满悲剧性的，本文将从两个层面分析造成老杨这一角色悲剧性的原因。

一、社会悲剧——老兽之伤

《老兽》的故事发生在内蒙古的鄂尔多斯，正是这一社会背景让现实主义的影片呈现出了超现实主义的色彩。西部大开发以来，鄂尔多斯经济发展迅猛，2009年的人均GDP跃至全国地级市第一。[3]老杨也随着社会大潮成为了富裕阶层的一员，从对白中得知，他曾经投资过房地产、当过老板，用他的话说：“也过过好日子。”但是，随着鄂尔多斯房地产的崩盘，经济泡沫迅速消散，老杨也随之跌回了贫穷的现实世界。影片中多次用远景镜头展现了鄂尔多斯空旷的街道，以及路边的烂尾楼，这些无不隐喻着老杨的落魄。鄂尔多斯经济神话的破灭是这个城市的悲剧，也是当下整个社会的悲剧——只追求经济泡沫式的膨胀，最终必将走向失败。正是这一社会悲剧导致了老杨的悲剧，乍富之后的贫穷让老杨的内心产生了扭曲。

年轻时的老杨也曾给女婿安排了工作、为女儿出钱买了房。现在他没钱了，不再被需要了，他感到无所适从。老婆常年瘫痪在床，情人也因他的苍老离他而去，他感到劳累，感到失落。半梦半醒之间，老杨在洗浴中心的墙里抠出了一只鸟儿并将它放生，似乎他就是那只疲倦的、等待救赎的鸟儿。[4]影片中的超现实主义意象呼应着老杨的处境，包括他梦见的白马和打吊瓶的树、爬行的白人，这些视觉符号都暗示着老杨和动物们一样，都是被伤害的、压抑的、扭曲的。随着城市化的扩张，大量牧民向城市迁移，动物们在渐渐消失，整个民族也在渐渐消失。正是这些社会性的外部原因导致了老杨的悲剧性。

二、性格悲剧——老兽之斗

造成老杨悲剧性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自身的性格，“性格悲剧的特点是以人的个性力量为主体……并将悲剧的原因深化为悲剧主人公自身性格内部的矛盾。”[5]当他的银行卡里只剩75元钱的时候，他打电话讨债，听到对方挂断了电话，他再也没有向对方追债；他去找小女儿借钱被误会，也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小时候白疼你了。”和公交售票员吵架时，他不顾六十多岁的年龄，一气之下从车窗跳了下去。老杨就是这样一个不肯认错也从不肯解释的人。他虽然老了，但还是那只拼命挣扎的兽，他戴着墨镜穿着皮衣穿梭在鄂尔多斯的大街上，把电动车骑出了哈雷摩托的气派感。去往榆林的路上，老杨坐在小货车的车斗里；当他回来的时候，同样搭乘顺路的小货车，不同的是，镜头中的他傲然站在寒风中，留给我们的是一个落寞又坚毅的背影。

鄂尔多斯的街道那么宽阔、冷清，而镜头中他永远是一个人，这更加深刻地刻画了老杨的人物性格——倔强、不服输，像一只与自然抗争的野兽。他的性格也导致了他与外界无法沟通，从而加剧了与儿女之间的矛盾。

《老兽》为了营造一种纪实感与粗砺感，除了全部演员使用方言演出外，大部分镜头采用了手持方式拍摄，让镜头紧跟老杨，给观众展现老杨的世界。导演周子阳在接受采访时说：“东方的哲学理念就是远距离地看这个世界。”[6]所以影片又在展现鄂尔多斯的整体样貌时，夹杂着部分远景及空镜头。影片开头的空镜头展示了鄂尔多斯的一种植物——蒺藜。蒺藜带刺、粗硬，在沙地、荒野中会肆意蔓延，对其他植物有害。老杨也是这样，他除了倔强、强硬外，还不停地伤害别人。他出去花天酒地，不帮子女带孩子，还偷走了老婆的救命钱，这些事都深深伤害了子女。但老杨不以为意，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觉得这个钱只是挪用了，早晚会补上。在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终于爆发了最具有戏剧张力的一场戏——他被子女绑架了。之后的上诉、撤诉等一系列事件，更加导致了老杨与子女的决裂，他只能远远地观望着子女的生活。不被需要的老杨最终走向了悲剧性的结局——自杀。但这并不代表老杨在向现实低头，而是他在反抗过程中留存的最后一丝尊严。造成他悲剧性命运的除了社会原因，更为重要的是性格原因，正是这种矛盾性的内在性格导致了老杨的悲剧。

通过外在社会与内在性格这两种因素，导演塑造了老杨这一悲剧性的人物。老杨是一个复杂的个体，受众无法定义他的善与恶。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杨是一头真正的猛兽，直到死亡也没有向现实妥协，纵使英雄迟暮，也决不认输。

参考文献：

[1]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6，63.

[2]柯汉琳.美的形态学[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326.

[3]高敏，牛建明，张庆，康萨如拉，马文静，白高娃.基于绿色GDP核算的鄂尔多斯市可持续发展研究[J].内蒙古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13，44（5）：490.

[4]顾小喜.迷失的鄂尔多斯，成为滋养导演的沃土—《老兽》导演周子阳专访[J].电影，2017，（8）：75.

[5]杨文华.亚氏的“错误说”与莎翁的性格悲剧[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30（4）：61.

[6]周子阳，连秀凤.真实的人难以抵御自己的人性—《老兽》导演周子阳访谈[J].当代电影，2018，（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