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

                  时间带我到你身旁

2008年5月1日，正在河南郑州读大二的何金果精心收拾一番，到学校门口与老乡介绍的军校学员陈攀峰见面。见到陈攀峰时，何金果感觉与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相距甚远。她折身想走，觉得又不妥，于是假借买水而逃到小卖部。平复十几分钟后，何金果忐忑不安地回来，递水同时，又瞟了一眼，肠子都悔青了，为何当初没要张照片。

敷衍的见面后，何金果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可对方却热情似火，每周都会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从郊区来看她。何金果有时对着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看的，而陈攀峰就是看不够。冬日的一个周末，何金果睡到上午十点多才起床去吃早餐。刚出宿舍，就看见陈攀峰拿着一朵玫瑰花在瑟瑟寒风中傻傻地站着。何金果迅速下楼，可他却从怀里掏出一个饼。何金果脱口而出的“好漂亮的花”，搭配的竟然是一个馅饼。原來前几天闲聊时，何金果无意间说起学校附近有家店的馅饼不错，陈攀峰便记在心上。这个周末他大老远过来后，绕学校几圈，终于找到这家店。接过带着体温的饼，何金果“噗嗤”一笑，咬了一口滋滋冒油的饼，说道：“你还蛮实际的，不先送花，而是先送肉饼。”陈攀峰呵呵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渐渐地，两人成了恋人。2009年6月，何金果大学毕业了，经过几份短期工作后，于2010年3月应聘到广东东莞的一家大型集团公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而陈攀峰在军校安静地上学。不同环境，遥远距离，加上繁忙工作滋生的负面情绪，使得不多的通话时常被何金果燃起“战火”。

“我工作累瘫了，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我深夜加班回家，需要一盏默默守候的灯火。我需要这些时，你又在哪里？”一次通话时，何金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决绝地提出分手。电话那头的陈攀峰沉默不语，等何金果发泄完了之后，他则平静地说道：“我啥都不怕，就怕有一天我脱下军装时，找不到你，该怎么办？”何金果忍住泪水说：“我们还是静一静，先不要联系了。”挂断了电话后，何金果抚摸着陈攀峰用弹壳做的戒指，嚎啕大哭。

何金果从未接触过军人，也没有见过这样憨厚质朴的人。当初有好奇心作祟的成分，想探究一下，本以为虚晃一枪，撤退还来得及，可现在却被套住了。陈攀峰打来电话，她忍着不接，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她删除他的电话号码，又输进去。后来，她发现删除和输入都没有意义，这一串数字已牢记在心。

一天，何金果收到一个包裹，是一具弹壳做的飞机模型，里面有张纸条：“这个模型是我一个弹壳一个弹壳焊接而成的，每个弹壳都代表想你的一天。”何金果终于接了陈攀峰的电话，他那句温柔又深沉的“想你了”，让何金果感受到了他的疼痛，潸然泪下。

2012年6月陈攀峰军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新疆戍守边防，而何金果远在广东。“既然时间把我带到最正确的人身边，无论有多少理由，都不如我敞开胸怀给他一个拥抱顺意。”何金果辞去高薪工作，丢掉此前飞巴黎、闯米兰的时尚范儿，决定做一名边防军嫂。

              陪你到天边边

2013年5月1日，何金果与陈攀峰步入婚姻。婚后，陈攀峰匆匆回到部队。为了体验丈夫的新疆之路，看看他路过的风景，何金果离开家乡小镇，于2013年6月26日凌晨3点抵达新疆伊犁州的伊宁市。

6月的伊宁就算在太阳底下，也感觉清冷。何金果穿着条从米兰杜莫大教堂附近购买的蓝色及膝连衣裙，这条职业感很强的裙子，陪着她穿梭过不同城市，参加过不同高峰论坛和答谢晚宴，以及世界三大办公家具展之一的芝加哥家具展，而如今陪着她成为一名边防军嫂。租来的皮卡车钻进解放路的一条幽深巷子，在一个独门小院门口停下，房东阿姨热情帮她搬运行李。院子里苹果树白色的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热闹极了。“从此，生活中唯一的英雄主义，就是路过这些我不熟悉的土地和人群，跑向那唯一一个熟悉的人。”何金果这样写给自己。

安顿好后，何金果去军营探亲。大巴车穿过戈壁、荒野，走进深山，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最后完全丧失。何金果索性关机，专心欣赏那蓝得实在不像话的天空和宁谧洁白的大团云朵。在县城小车站，陈攀峰接到饥肠辘辘的她，并给她点了一份辣皮子拌面、半只椒麻鸡、四串烤肉。这些新疆最家常的食物，瞬间就征服了她的味蕾。

丈夫带她去了军营，战士们看到这个时尚异性愣生生闯入进来，兴奋又热情。“嫂子好！嫂子好！”此起彼伏、中气十足的问候，特别具有仪式感，一下子让她进入那个遥远而又期待的边防军嫂角色里。何金果用新奇的眼光打量军营的一切。路过哨位，她仔细瞅瞅，或许丈夫某天就在这里站岗。遇到一棵白杨，她拍了拍结实的树干，心想丈夫曾经靠在树上说“想你了”，是不是就是这棵？

过了一段时间，轮到陈攀峰去巡逻，何金果想同去，陈攀峰严肃地说：“你的体力不够，走不下来，再说我有任务在身，背不了你。”谁知，何金果不服气，“我高中时是校运动会女子长跑冠军，学校还奖给我一个大大的不锈钢饭盒。”见说服不了她，陈攀峰去请示领导。领导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你家属勇气可嘉，既然这么想去，就让她去看看我们的工作环境，以后会更体谅咱们。”作为编外人员，何金果与队伍保持着20米距离。巡逻队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只有何金果贪婪地欣赏着中哈边境上的美景。那种无人打扰，似乎被遗忘的静美，震撼到她，仿佛那就是梦中的天边边。

在雪地行走大约两个小时后，快要冻僵了的何金果渐渐体力不支，跟不上队伍。陈攀峰只得折身回来，捡起一根杨树枝让她握紧，拽着她往前赶。等他们与巡逻队伍汇合时，战士们已经烧起了一堆旺火，围着火堆放了一圈土豆，热乎乎、香喷喷的土豆是那时最奢华的享受。那一刻，何金果似乎感受到丈夫在国境线上巡逻的孤独和荣耀。想着之前嘲笑丈夫“穿得鼓鼓囊囊，大老爷们儿还怕冷”，何金果内疚得想落泪，可泪水被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冻住了……

             爱在山高路远间

结束探亲，何金果返回伊宁。在市区晃荡大半个月，她的口袋日渐干瘪，便想着拿广州朋友做外贸的积压货去练摊。第一次出摊，她张不开嘴，好在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惹人注目，吸引了一些顾客。小城人少，出了几次摊，夜市就卖不动了，于是她跑早市。第一天入账600元后，到第三天直接没有开张。此后，何金果考察过香氛推广，觉得没市场，转而决定开服装店。最终由于各种原因，服装店不得不关闭，花光了所有积蓄不说，还负债8万。

生意失败后，何金果觉得对不起家人。与其纠结，不如自救。唯一的路，就是之前被放弃的香氛销售。凭着一股劲儿，她把伊宁所有酒店拜访了一遍，依然没有一丝能打开市场的迹象。供应商被她不服输的个性打动，让她跟进乌鲁木齐的客户。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她，怀揣样品连夜赶到乌鲁木齐。生意没谈成，却让她了解到乌鲁木齐的市场状况。她想去乌鲁木齐闯荡，可不忍心距离丈夫又增加了700公里，纠结不已时，丈夫一如既往地坚定支持，打消了她的顾虑。

2014年4月，何金果揣着丈夫刚发的热腾腾的工资，带着感动与悲壮，横跨700多公里的思念，独自闯荡乌鲁木齐。在边防一线的陈攀峰更是牵挂只身打拼的她，但凡手机有信号时，就会给她打个电话。一次，他到一个偏远山沟执勤，休息时发现周围水潭有鱼。他拿起饭碗，一碗一碗地舀水，捡回许多手指长的冷水鱼。趁着正午，晒成鱼干，一半撒盐做成家常版，一半撒辣椒面做成香辣版，并委托下岗的战友寄给何金果。两周后，何金果收到鱼干，便緊紧抱着，一个人在乌鲁木齐的大街上幸福得傻笑。此后，她出门工作时，总会带上几条鱼干。在凌晨一点飘着鹅毛大雪、风像刀子般的夜晚提着样品返回时，她吃一条家常鱼干，脑海里咂摸着丈夫弯腰抓鱼、做鱼干的傻傻样子;完成订单后，她奖励自己一条香辣小鱼干，越嚼越辣，越辣越甜……经过夫妻俩一年半的并肩作战，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买了车和房，在乌鲁木齐扎下了根。

陈攀峰每次休假回家，像是作战一样，把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填充得满满的。买水买电买天然气，换灯泡做货架整理房间，实在没事可做时，围裙一系大勺一挥，给她露一手。丈夫归队时的分别仪式，就是在她背后和肩膀重重拍几下，说声“照顾好自己！”看着丈夫背起硕大的军用迷彩包，慢慢消失在视线中，何金果恍若是做了一场梦，脑海中单曲循环着《永隔一江水》。

2016年下半年，何金果接到新疆某部邀请电话，请她做军嫂创业分享。事后，新疆电视台和报纸都采访了她。2017年初，北京卫视《我是演说家》栏目组邀请她参加节目。经过亲友多次劝说，几个月后她才走上舞台。演讲中，她声情并茂地分享了自己的故事，节目导师陈鲁豫数度哽咽。结束时，她饱含深情地讲道：“对我来说，强军之路，就是丈夫肩上的担子，而我做好自己，就是强军之路的一部分。今天，你守护国家，我守护你！”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她想亲口把这句话说给丈夫听，可打不通电话。丈夫虽听不到，她还是对着手机说道：“陈攀峰，你守护国，我守护家，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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