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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生

2018-05-16曹诗琪

戏剧之家 2018年8期
关键词:阮咸素白中阮

曹诗琪

阮师傅架着老花镜,一把中阮沉默地躺在他腿上。

长满老人斑的手拧着琴轴,不时拨弄琴弦,有力地,温蔼地。

中阮低喃着。

“砰!”

门被推开,阳光让这粗蛮吓得一抖。

“爷爷,有饭吃没有啊?”

阮咸着破洞牛仔裤,肩上搭件铆钉皮衣,纹身爬满手臂。他头发剃的极浅,青青的头皮若隐若现,一双眼不满地瞪着。

“怎么又在倒腾你那老古董啊?”

阮师傅取下眼镜,和中阮一起放进琴盒。拉上窗帘,带上门,蹒跚着下楼。

夜,被打翻的墨水味。逼仄的院子里回荡着嘶吼声,撕心裂肺。电吉他和架子鼓的声音像被困住的兽,在小小的院子里撞来撞去。

这股子戾气裹挟着月光涌进小屋里,阮师傅的银发泛着光。

“这把是梨花木的,这把是红木的,这把是……这把最好,是紫檀的……”

阮家世代以制阮、奏阮远近闻名,上门求阮和学阮的人络绎不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阮家日渐没落。到了阮师傅这一代,几乎没有人知道中阮了。

月光铺就成一条光阴的路,阮师傅顺着这路走去,走得很远,很远。

中午,饭桌上,阮咸埋头吃着。

“咸儿啊,接着学中阮吧……你小时候弹得那么好……”

“都说了几百遍了,我不学。”

阮师傅嗫嚅着,良久。

“咸儿啊,你知道爷爷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阮咸吗?是因为…”

“不想知道。”

阮咸把碗筷一推,走到门口,一顿。

阮师傅眼里盛满希冀。

“爷爷,那些东西早就过时了。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不会学的。”

“罢了,罢了……”

又是一个和煦的下午,阳光和琴声水一般流动。阮师傅双眼微阖,随波逐流阮咸惊慌地撞进来。

阮师傅停住拿着拨片的手。尾音在屋里盘旋,久久不散。

“爷爷……我,我欠人家钱了。我们之前办乐队的时候借了高利贷,用我的名字借的。这下钱还不上了,他们全跑了……爷爷,他们说后天还不上就打断我的手……爷爷……”

“多少钱?”

“我还了一些了,还差十五万。”

“好。”

暮色四合,阮师傅换上瓷青色的长褂。

小院里一把竹凳。

清洌的泉水钻出泉眼,汩汩地,汇成小溪,小溪蜿蜒流下,汇成一汪有远方的水。松林和着风发出声声清越长啸。

阮咸躺在床上,眸里映着水波松影。

回忆里,同样的暮色,院子里两把竹凳,爷爷奏着阮,他托着腮。

“咸儿,这《松风寒》啊,得静下心来弹。想象自己在山谷里,在松林里。你听,听到泉声了,还有风经过的声音……”

爺爷用阮带他走遍河川。

爷爷弹了一晚,阮咸听出了《春江花月夜》,听出了《陈隋》,还有《丝长竹青》……清越的琴声拥着他,终于,他睡着了。

天大亮,阮师傅怔住,良久。

“罢了,罢了……”

阮咸醒的很早。他坐在竹凳上,看阮师傅蹒跚着出门,又蹒跚着回来。阮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蓦地栽倒在地。

病房里,素白的墙,素白的床单。阮咸坐在病床边,握着阮师傅的手。

阮师傅突发脑溢血,好在抢救及时。麻醉效果早就过去了,但不管阮咸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

阮咸打开信封,里面是十五万,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

咸儿亲启:

爷爷把中阮当了,换得这十五万。但那把紫檀木的我实在没舍得卖。

你总不愿意听我说你名字的来历。中阮经魏晋名士阮咸改造后流传下来,爷爷给你取名阮咸,既希望你继承中阮,也希望你能如阮咸,高风亮节,风骨长存。

你若真爱摇滚,爷爷支持你;你若愿重拾中阮,那把紫檀木的就交给你了。爷爷老了,被时代淘汰了。但你能不能对中阮做些改造,结合现在的流行文化,让它重获新生呢? 爷爷

一个月后。

电视里放着选秀节目,眉目清秀的青年着瓷青长褂,手持中阮。

“阮咸你好,请问你今天将为我们带来什么曲目?”

“《花房姑娘》。”

“中阮是中国传统乐器,能弹摇滚吗?”

“能。”

琴声响起,病床上,老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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