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银

父亲在菜市场卖鱼，回家时，混身充满鱼腹味，气味腥臭难闻，我总会捏着鼻子远离，而那气味会在屋内停留许久，一直充斥整个屋子，直到父亲隔天清晨外出批鱼卖鱼才消散。

小时候，父亲一回家就会抱住我，用他的胡须渣亲我。冲鼻的腥味，在父亲放下我的那一刹那，我干呕了一声，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与味道。中学时必须去菜市场帮忙卖鱼，湿答答的地面，刮起满天飞舞的鱼鳞，挖出腥味极重的鱼肚。回家后，我用鬃刷把皮刷破，也刷不掉那层味道。一直讨厌那种味道，觉得那是下层出卖劳力的低层味道，看不起父亲，因为他身上那种难闻的味道。

直到大学负笈北上，终于离开那种闻了几十年的味道。

有一天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病倒了。父亲躺在加护病房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昏迷中的父亲再也没有鱼腥味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医药、消毒水和医院的味道。我抬起父亲的手嗅一嗅，没有味道，没有熟悉的鱼腥味。只有经年累月为生活打拚而苍老黝黑的脸庞，写着劳碌与辛苦；斑白的发丝，写着岁月的沧桑。

父亲身上的鱼腥味，是为家庭儿女的生计而有的味道，那是长年累月无怨无悔地付出。半夜三更，大家好梦正酣，父亲就必须到鱼市场批货，吆喝他心目中的价钱，镇日在鱼腥中打滚，赚得辛苦钱，没有花在自己身上，终年一件汗衫、一条灰黑长裤、一双黄色雨鞋，打拼五个子女从小到大的所有费用。没有享受，没有娱乐，没有休闲，没有好日子，只为了生活的重担，父亲挑得好辛苦！

我轻声地说：“爸，儿子回来看您了！您要快点醒来啊！”突然，我怀念起父亲身上的味道，那代表父亲为家庭一辈子辛苦付出的味道，那讓我嫌弃了二十几年的味道，现在想闻，却再也闻不到的味道。

（摘自《当代健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