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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的“环游父母”们

2018-04-03黄靖芳

南风窗 2018年7期
关键词:环游世界理念生活

黄靖芳

带小孩满中国、满世界跑的爸妈,我们暂且称他们为“环游父母”。这个群体越来越成为被关注的对象,他们似乎不合流,却又受到莫名的追捧,观察他们的经历,也许能反映出一个特别的社会横切面。

我们都能形象地感知这个比喻:日常的生活犹如一列按照既定轨道行驶的列车,当有人选择偏离轨道时,不免有人想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这样做?

生活方式

首先必须得承认,旅游,是一种颇为奢侈的消费—不仅就物质层面而言,更是从时间的配额上来论。住和行的花销自不必多言,更为现实的是,被规律的上班生活所约束的普通人,无法腾出足够的时间来规划一次完整、舒心的外出。

这也可以充分解释,每到重大的节假日,出城的高速公路上、闻名遐迩的海岛入口,总是堵满了欲要逃离的人群—毕竟只有难得的长假期,才允许人们规划出充裕的逍遥光阴。

诗和远方的意象,成为近年来不绝于耳的心灵安慰剂。

因此,当网上出现了哪对夫妇带着小孩环游世界等相关新闻的时候,页面底下总是难免充斥这样的评论,“这是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干的事”。

作为曾经事件的主角之一,徐承华不认同这样的说法。2014年底的时候,他携妻子和两岁的儿子从中国出发,骑着三轮摩托车一路到北极圈。

面对源源不绝的质疑,他总是有理有据地进行反驳,有人说这趟旅行起码需要数百万,得是“富二代”才能做,但回国后细细计算的他们发现,这次途径12个国家的环球旅行,“只花了三十万元”,他总是喜欢补充接下来的一组数据来进行对比,“这只是北京、上海半个卫生间的价格。”

但事实是,三十万元,和半年的空闲时间,的确不是小数目。特别是如今分布在城市中,对于为数不少、为生活奔波的月光族而言,更是说不出口的奢望。

对于环球旅行前的徐承华来说,旅游本身就是工作,因为他的主业就是一名探险的向导,多次带队进到罗布泊、可可西里等当时的无人区,也曾带人攀登六七千米的雪山,工作虽然辛苦和充满危险,但相应地,也让他拥有了不错的收入和相对自由的时间。

他的妻子小猪在辞职前是一名上海的工程师,工作稳定,同时,“旅游”也是她非常认可的休闲方式,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共同爱好一拍即合,相识和相恋。

有了相当的积蓄基础和能够牺牲出来的空闲时间后,共识才能达成,因此,“旅行到北极圈”成为具有可行性的日程和梦想。

旅游是如此,骑行也亦如是。千里之外的河北,齐海亮也做着同样的举动。

十年前,他第一次接触骑行这项运动。

从老家的小村庄出身,他从街边吆喝水果买卖的小摊贩做起,白手起家,逐渐发展成拥有五间酒店的生意规模。日子当然是越过越好,从人生中第一辆的迈腾,到后来的奥迪和宝马,他的财富积累不断增长。但是长期埋头生意场,他身心都感觉疲惫;长时间通过轿车出行,他逐渐厌烦车内闭塞、密不透风的环境,这是具有象征性的感觉,更直接的是,财富的增长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已经逐渐下降,骑行,成为宣泄所压抑的心理能量的出口。

同时也因为工作时间的宽裕,他得以每年空出一个月或两个月的时间,进行长距离跨省的骑行,旅途中心思放空,无所束缚,逐渐成为他认可和向往的生活。

在选择之前,由旅游所代表的生活方式的烙印已经在他们身上植根。

因此,当萌生和女儿一同環游中国的念头时,他没有怎么犹豫。尽管当时他的生意正处于低谷,但多年的营商经验让他有信心东山再起;而此前积累起来的一些固定的资产收入能给予父母充足的物质保障,也让他出外没有后顾之忧。

由此看来,“出发去看世界”的决定,远没有那么地突兀和随意,背后是一个社会人的理性的选择。在选择之前,由旅游所代表的生活方式的烙印已经在他们身上植根。

不理解

比路途上恶劣的自然环境更难以对付的,是周遭质疑的声音、

这些质疑的来源,有来自同龄人,也不乏父母辈的阻挠。

每个人都预期着自己和他人并行在同一条社会轨道上,共享着相同的价值观和情感,这会带来相对的安全感,也会共同形成维系社会的价值纽带。

此前,来自山东兖州的翟峰就生活在这样一条常规、稳定的轨道上,他有着山东大汉典型的强壮身形,职业身份则和父亲都同是铁路系统的员工,尽管工资并非很高,但每月四千块钱的收入在一个不富裕的县城,和能延续至退休的工作合同,已经让他过上足够稳定的生活。

当他说出想去航海的愿望之时,身边的同事、即使他的妻子也难以理解—丢弃铁饭碗,逐海而居的原始人一般的生活,是那个价值观单一的小城被唾弃的选项。

而他随后更“疯狂”得彻底,卖掉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舍弃代步的汽车,转而用这些收入购得一辆二手的帆船,变身成他口中的“航海家庭”。

安稳的生活和漂泊的旅行,是两代人或同辈人之间一场静无声息的思想博弈。

徐承华也有过类似的心路历程,最不解的是他的岳父,始终难以理解和认同他的工作,没有固定的岗位、收入,在他的认知里还不如当一个保安来得划算,因此在最初,两人的交流和沟通都很费力。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沿袭维持着的教育观念。

如果只是成年人铁定了心的出行,也不算特别费解,但是带上一名还未懂事的小孩,才是备受质疑的一点。这些被带去环游的小孩出行之初,年纪在两岁到八岁不等,都是社会观念中“没有形成认知”的年纪。

“这么小能记住什么事情?”、“出门在外如何照料?”以及“这个年纪就应该坐在教室上课学习”等等看法普遍、容易被解释和传播。

但是很明显的是,这些接受了通过外界各种渠道塑造了自己观念的父母,对于教育的看法已经脱离了普通的认知。比如长期在户外的徐承华,他爱好极限运动,更为人所知的外号是“老极”,他所热爱的和获取到的都是从攀爬、探险中的经历得来,户外教育对于他来说的重要性自然比其它更甚,而同样因为此,他自信有能力在路上保护自己的家人。

又比如齐海亮,十多岁便出外打拼,经历了各式社会面貌的他,认同的教育理念是,不应该对小孩进行过度的呵护和保护,毕竟进入社会拼搏后,他知道没人会谦让一个陌生人。

这些想法的冲突和碰撞,使得这场旅行无形中,成为印证他们教育理念的旅途。在这盘理念的赌局中,两方都坚守着自己的观点。

光 环

从刚开始的争议声四起,到如今,这些当年环游世界的父母纷纷回来,公开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感悟,不难发现,当初那些理念的较劲中,他们占据了上风。

也许在实体资产的数量多寡上,他们略输一筹,但是在心理的排序上,毫无疑问,“环游父母”没有掉队。在社会的话语体系上,他們成为了具有鲜明个性的主角。

一方面,他们自己也切身地感受到,这股“冲动”影响了一群焦虑的人,他们的行为投射的是社会普遍的渴望。

假若社会上大部分人都活得心满意足,足够快乐和充实,那谁去环游世界,谁不上班工作,也许关系不大,但如果有人能从这股链条中脱身,那自然会引起骚动,表现出渴望和关注,网络时代,则体现为点击量和热度。

当前社会上关于教育、关于社会生活的热门的话题,也大多离不开关于补习班和学区房的讨论。而曾经因为环游世界的举动被主流声音“抛弃”的他,也有机会成为这些困惑的解答者。

曾经有焦心的家长找到徐承华,问他,自己的小孩才4岁,已经说出觉得活着没有意思的话了,他心急如焚。

徐承华知道这个逻辑,因此他说“如果不带评判意味去说的话,大众是需要消费这个话题”,而自己所经历的,游历到南极和北极这两个概念所附着的,更多是对于宽广的空间的象征。

另一方面,因为曾经拥有的对于社会情况的掌握和理解能力,“环游父母”有自己发声的途径,他们的理念能得以被大范围的传播和阐释,媒体的关注和曝光,更是起到助攻的作用。

在旅行之初,徐承华在悬崖上带着儿子荡秋千的照片,首先引来了香港媒体的关注,紧接着,是著名的电视台邀请他拍摄纪录片,旅程回来后,他还把自己的经历写成近三百页厚的书,封面是一家人在澄澈的“天空之镜”的合照。

至于此前的不理解,已经被稀释,他现在被贴上的,是自由、潇洒的标签,也是大家愿意关注和讨论的对象。

而那位一向不理解他的岳父,也改变了态度。在老极的访谈节目播出前,他会招呼亲戚到房间里,指着电视的采访对象,说道,“这是我的女婿”。

在社会的话语体系上,他们成为了具有鲜明个性的主角。

在杭州的小学课外活动中,他也被邀请去分享自己的户外教育的经历和理念。

如果消费是一个中性词,那么不会只存在单向度的消费概念,这些“环游父母”们,也渴望关注,其中,既包括他们在心理上想一直保持的“优势”,另外,也是获取新的资源的敲门砖。

如今还远在巴厘岛的翟峰,已经结束了航海的旅行,也一并结束了用飞行器环飞澳洲的旅途,但他没想过停下来,仍然坚持不懈地传播着自己的理念。

因为有了名气,来向他取经的人越来越多,但他却苦恼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那个传说中突破了世界边界认知的亚历山大大帝,是他理想中要达到的高度。

2015年,上海的朱春夑也选择了放弃资产,开着房车带女儿环行中国。但是和外界预料的巨大的花费不同的是,他的房车和其它一些花销都获得了赞助,也就是说,具体的花费远比想象中的小。

而曾经是一名创业者的他,在工作中得知了幼儿教育的重要性,因此在行程中,拜访教育专家成为了重要的行程。而他也坦言,与媒体一直保持联系维持的曝光率,也让他在联系和沟通时少了很多障碍。

不管环游多远,社会仍是他们的舞台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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