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未君

李放《中国艺术家征略》载有“陈寅生”条目（见拙文《陈寅生尝刻五字未损本兰亭》），颇为刻铜爱好者重视。李放写作《中国艺术家征略》时，李葆恂有诗说：“放儿著述博亲欢，往往编摩到夜阑。赢得石莲翁赠句，老夫一笑为加餐。自注曰：放儿近年辑《国朝书史》《中国艺术家征略》《画林拾補》《家藏书画录》诸书，莲丈赠诗有青年著述尺盈咫之语。”诗句平和，但子肖能文、尽享天伦之乐的画面很温馨感人。其自注中的石莲翁即吴重熹，是吴式芬之子、陈介祺之婿，李氏的著作多有其作序、题签。

李葆恂（1859-1915），原名恂，字寶卿，号文石，更号叔默、戒庵、猛庵，别号红螺山人，五十岁后号熙怡叟，辛亥（1911）后复改名理，字寒石，号凫翁，又称孤笑老人，奉天义州（今辽宁义县）人。其五岁即能作擘窠书，九岁能属文，好收藏，精鉴赏，工诗善书。

李葆恂的学问、名气比李放要大得多。近年来，人们谈论端方，往往也会注意到端方幕府中的学者，李葆恂即是其一。端方藏品多有李葆恂题跋，李也是端方藏品目录的编辑整理者之一。《端方评权图》是近年来曝光率颇高的一幅老照片（图1端方评权图），为广大收藏爱好者熟悉，照片中最右边持纨扇者，就是李葆恂。李葆恂收藏、题跋过的金石拓本近年来也频频现身拍场，受到藏家的追捧。比如刚刚过去的2017西泠秋拍，创出高价的一张拓片（名列2017金石杂拓高价之首），最上端的题跋即是李葆恂的手笔。

李葆恂以收藏、鉴赏书画而著名于晚清，是当时最顶级的书画收藏家、鉴赏家之一。王闿运说：“李君文石，以名公子多见通人，少无宦情而笃嗜书画，往与相见，但骇其通博精鉴，如数家珍。”缪荃孙说：“义州李文石观察，淹雅闳通，尤以鉴赏书画得名。……于古今制度名人事迹考据贯串，如数家珍。文笔尔雅足以达之，不仅寝馈于书画中也。……君幼时即爱书画，尹丈耕云有髫年画董狐之誉。”这里说他是名公子，是因为李葆恂的父亲李鹤年是名臣高官，曾任河南巡抚，说他少无宦情，其实还有一个说法是“困于场屋”，也就是科举不顺。但因为是名门之后，自身又有才学，生活不至于困顿。其实他在入端方幕前，曾入许乃普幕，可见其职场起点之高。由于其出入河南、江苏、武汉官署，得见通人也是自然的了。从他的交游看，除了收藏圈，和其诗词唱和的也多是一时名流，如陈伯严、陈石遗等。尹耕云说他“髫年画董狐”“画董狐”大概是场肆人语，或许就和我们今天所说的“人精”“小小年纪这是要上天啊”意思差不多。

李葆恂的书画爱好也是家学渊源。他在《无益有益斋读画诗自序》（图2李葆恂著作书影）中说，同治初年随父亲在河南抚署的偶园（李鹤年斋号）和诸兄弟一起做功课，成绩突出的，父亲就以法书名画作奖励，他得的奖是最多的。他随侍李鹤年和诸多收藏家交往，见到许多名迹，暗记题跋印记，作《偶园所见书画录》，尹丈见而喜之，亲为题识，有“髫年画董狐”之誉。后来所见日多，并且得见宋元名迹，大开眼界，心气也高了许多。后来李葆恂作《海王村所见书画录》和《无益有益斋题画诗》，所记录和题咏的书画多是明代及以前的作品，言及清代和当时在世的书画家则惜墨如金了。

李葆恂在京师的住所离琉璃厂很近。场肆“去余所居甫一里而近，每治事毕辄往游观，往往流连至日夕始返，于是颇以好事闻于友朋，即不相识者亦以书画为羔雁辱相质问，而四方之估持其物，欲得一言为声价者且趾错于庭，……所见乃不可胜记。”

李葆恂出生在1859年，比陈寅生小了近20岁。他活跃在琉璃厂收藏鉴赏书画的年代，也是陈寅生创作的黄金时代。我们推测李葆恂和陈寅生是有过交往的。李葆恂之子李放在《中国艺术家征略》中记载了陈寅生，李葆恂有很多著作，是否也记载了陈寅生呢？

答案是肯定的。李葆恂有《三邕翠墨簃题跋》一书，有《陈寅生摹李士达元日题诗图轴》一则（图3），文曰：

士达山水负盛名，犹长大幅。此帧为元日题诗图，自题绝句甚工。原本藏寄云都转处。此陈寅生临本也。壬寅元日。

这是李葆恂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岁次壬寅）的题跋。应该是题在陈寅生画作上面的。都转是盐运使的别称，寄云都转即指李恩庆（1793-1867），字寄云，直隶遵化人。道光十三年（1833）进士，官两淮盐运使。精鉴别，富收藏，兴到偶作山水。辑有《 爱吾庐书画记》。李恩庆是咸同时期的著名收藏家，与李西园、李佐贤并称“三李”，且为“三李”之首。李佐贤在《书画鉴影》和《石泉书屋尺牍》中不止一次地提到李恩庆，极其推崇其鉴定水平之高，并称其是自己收藏的引路人。

李士达是明代画家，号仰槐，陕西三原县人，万历二年（1574）进士。以画人物（图4）、山水（图5）享有盛名。其作品各大博物馆均有收藏。

《三邕翠墨簃题跋》是李放整理刊行的，出版于1916年。书中有“男放据家藏真迹校录锓梓”的字样。这就是说，这幅《陈寅生摹李士达元日题诗图轴》是李葆恂的收藏。前文曾说过，李葆恂收藏、鉴赏书画主要以明代以前的为主，清代主要是四王吴恽和戴熙等人的精品才偶有入藏。陈寅生的这件作品能入其法眼，也许是沾了李士达的光，也许是因为和陈寅生有交情。当然，陈的摹作精妙高超，该是先决条件。

陈寅生除了擅刻墨盒外，书画均有声名。然而关于陈寅生绘画的文献史料很少。因此李葆恂这条关于陈寅生的题跋，就显得格外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