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

暮 年

他已习惯，把话放嘴里

嚼碎后

再生生地咽下去。

这过程产生秘密。

使他觉得自己还是个

有价值的人。

他坐在轮椅上

盯着眼前斑驳的墙。

影子在微微颤抖。

像死亡用力将他

往远方拉。

雨

今晚的夜色和以往不一样。

是因为雨。

是因为我打开了门，冲进雨中。

事物都在流泪。

丢失的却又回来了——

那一种寂静。

我两手空空，可

为什么又感到了满足。

雨。

雨是悲欢离合。

雨是爱恨情仇。

歌 谣

走在人群中你感到温暖。

你远离人群，

独自蹚过一条河流

你还是感受到温暖。

你骑着阳光的白马。

你骑着午夜的黑马。

中年的音乐，又轻又慢。

中年的小路，又曲又长。

活 着

最近想死。别，要好好活着。

虽然生活不易。

这是第几次这样劝我的朋友们，我已记不清。

此时我一个人坐在大排档上

猛灌烈酒，夜色，和感同身受的艰辛。

身边人群喧闹。

栀子花的香气不知从何袭来，我狠狠地嗅。

早 安

推开窗，就看见了山

一个温顺的故人。他说

早。

风铃就动了一下。

他又说

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他的声音安详

我通过鼻息间，嗅到的一缕清香

接受了

他的祝福。

平庸之恶

今晚无星，我的房子像枚核桃

包裹得更坚硬了。

没有事物可以

穿越進来。

屋内只有时间和寂静。

我在其中，却更加从容。

白色的门，黄色的真皮沙发，绿色

屋顶，

它们在此都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

后来就是马，

更多的马，野马

在时间的大海上，怒奔，奋蹄

啃食迎面扑来的浪花。

没有骑手。

我冷静地望着这一切，

通过

内心深潜的水鸟的翅膀，

掀开这场戏的幕布，

黑色的幕布如铁。

父亲和我

他的脸深陷时光，我越来越模糊。

他的话很少，好像已经说尽。

他的手微微颤抖，凉风一吹就动。

他的眼神浑浊，仿佛黄沙落在大河上。

我和他不期而遇在街头。

玉兰树的叶片在阳光下，水洗一般干净。

致诗歌

我知道永远无法抵达彼岸，这词的密径。

死亡也不能。

我一生只为了

证明一件事：我的徒劳。

那匹桀骜的野马

它烈如火焰。

唯有沉默使湖水更加波澜。

赞 歌

在黑岩石和鲜花之间，是我母亲种下的小麦。

在天空和草原的尽头，我的父亲背对着我。

我独立荒野，秋日落入大河，万物死一般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