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李怀忠的舞乐人生

2018-01-29李树华

大理文化 2016年10期
关键词:彝族音乐

李树华

无量山深处的茶园里,冬樱花在绚烂的阳光中开得如火如荼,漫步在云雾缭绕的茶园,碧波荡漾的翠绿映衬着如霞似火的粉色樱花,仿佛置身于巨大的油画中,美丽的樱花谷成为世人的天堂。而在南涧县宝华镇拥政村委会一个叫“密么”的彝族小村子里,就有一个把跳菜、民族民间歌舞和民间音乐融为一体的“三位一体”的民间艺人,他的名字叫李怀忠。

天生舞者

“梅噶”是一种古老的彝族歌曲唱法,其内容是用彝语叙述歌唱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的叙事长诗歌词,南涧无量山的彝族人民不仅能唱“梅噶”,还会跳一种独特的彝族舞蹈,这就是当地流传了千余年。素有“东方芭蕾”之称的彝族“跳菜”。

1960年6月,李怀忠出生于人人会唱“梅噶”的“密么”村。

1974年李怀忠从南涧县一中毕业后就喜欢上了跳菜、打歌,还喜欢摆弄民间乐器,这为他后来在民族民间艺术上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2015年,我应邀参加南涧县的一个文学创作笔会,在采风期间,南涧县文联特意为我们安排了一场原汁原味的“南涧跳菜”,让所有观者大开眼界。也就是从那次以后,我对南涧“跳菜”才有了一些基本的了解。

说实话,作为一个基层文艺工作者,我参加和组织过不少文艺活动,也欣赏过许多优秀的民间歌舞,但南涧彝族跳菜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豪情奔放、排山倒海的气势与雄浑的韵律始终缠绕于我的脑海,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李老师,其实我在十年前就第一个带头在南涧跳菜的节目里开始表演用嘴叼起桌子……”

“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可是真功夫啊。”

“是啊。我从1976年到现在已经跳了整整四十年了。在1976年以前,我们村子里跳菜有个习惯,就是只能在本村里跳,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年,还是我打破了这种习惯,第一个带人到外村去跳。当然了,现在这种习惯早就不存在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到外村跳还是要有一点冒险思想的。我记得第一次我们是到宝华镇一个叫“小铁窑”的小村子里去跳,在王长基家里跳。去了5个人,等到跳完了,主人家给了我们每个人20元辛苦费,那时我儿子才有14岁,也喜欢跟着我去跳……”

“你儿子?那他现在还在跳吗?”我好奇地问。

“我儿子只跟着我跳了两三年就改行不跳了。嫌收入太低,去学厨师了。现在我儿子已经26岁了,在蝴蝶泉边的一家宾馆当大厨,收入不少呢,呵呵。”李怀忠说完高兴地笑了起来。

2015年11月27日。云南省南涧彝族自治县迎来了50周年县庆,当日,南涧县特地组织了规模宏大的“千人跳菜”,让数万观众大饱眼福。作为云南南涧无量山、哀牢山一带彝族群众举行喜庆、婚丧等活动时必不可少风俗的南涧跳菜,起源于唐代,它表现的是彝族宴会时的上菜习俗和礼仪。南涧跳菜分为宴席跳菜和舞台跳菜两个种类,是融饮食文化和舞蹈艺术为一体的彝族民间艺术。2000年8月,经过再度创作的《跳菜》,参加全国第十届“群星奖”广场舞蹈比赛荣获铜奖。2003年,南涧县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跳菜艺术之乡”,2005年8月,《跳菜》在第七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广场歌舞踩街表演大赛中获“山花奖”。2006年10月,《跳菜》在由中央电视台、中国舞蹈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联合主办的《CCTV-2006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节目亮相,深受全国广大电视观众的欢迎。2008年6月7日,南涧彝族跳菜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2009年6月参加第二届中国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获“太阳神鸟银奖”。2010年参加虎年农民春晚的录制。2010年1月《南涧跳菜·无量情》在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播出。2010年3月,全国彝族原生态歌、舞、乐精英邀请赛上《南涧跳菜》获首届彝族原生态歌、舞、乐精英邀请赛金虎奖。同时,还应邀参加《同一首歌·走进云南》《欢乐中国行》《魅力大理》《大理国际影会》等重大演出活动。

据历史记载,南涧彝族跳菜是由创立于公元800年的《南诏奉圣乐》“抬菜舞”经千余年的演变,发展而来的。为弘扬跳菜民族文化。振兴民族特色经济,近年来,南涧县大力开展民族文化“进机关、进校园、进村寨”活动,营造出了全县上下“能打歌的来打歌,能跳菜的来跳菜”的喜人局面。

“李老师,我让你看看我的一段跳菜表演视频。”

“好的。”我高兴地回答。

李怀忠边说边拿出一个DVD碟片放到电脑里,只听“咚咚咚……”三通锣鼓响过后,李怀忠留着光头、披黑色羊皮褂、戴着大圆耳环,手托菜盘,舞步雄劲,带着7人组成的跳菜队出场了。在视频里。只见李怀忠鸣锣指挥着,有人吹奏器乐、有人穿着羊皮襖持奉盘、有人作为搭档一路跟着,他们一个个头顶、手托着装满菜的几个托盘,踏着唢呐的节拍,扭动腰肢,忽快忽慢、忽左忽右地从厨房到餐桌,跳着舞步给客人们上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其实,虽然我有一点天分,但最重要的除了我自己喜欢民族民间歌舞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我们家就是一个跳菜世家。我的爷爷叫李阿锁,因为喜欢唱歌跳舞,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之为‘戏子老公,他不仅跳菜跳得好。而且会唱戏,还会吹小闷笛,后来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打歌跳菜高手。我父亲李国珍继承了我爷爷的技艺,后来也成为继我爷爷之后有名的民间艺术高手。我从小就耳闻目睹我爷爷和我父亲那种对民族民间艺术追求的精神,在心里下决心,长大后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民族民间艺术的传承人……”

“许多传承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那么跳菜、演奏、打跳这些民族民间艺术传到你手上,也算是第三代了?”

“是的。我不仅从我爷爷父亲身上学到了许多民族民间艺术,还不断地加以创新,根据时代的要求自己想办法创想。”

“创新也可以算作一种发明。”

“是的。就像南涧跳菜,过去只是一种民族民间的传统仪式,外地人不知道。”endprint

“就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南涧的传统跳菜艺术也是经过了许多艺术工作者的发掘、整理、创新,才逐渐走出了大山、走向世界,成为南涧县的一张靓丽名片。所以说,在现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文化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重要资源,文化产业要想在短时期内获得突破性的进展。就必须一切从实际出发,把握住自己的特色优势,扬长避短,确定符合自身实际的正确思路与对策。你们南涧近年来的实践证明,一个地区如果没有特色的文化,就必然缺乏内在的创造力。”

“李老师,你说得对,怪不得南涧跳菜被人们誉为南涧民族文化的‘活化石。”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创新,南涧跳菜就不可能参加在英国伦敦主办的‘萨顶顶2015年英国伦敦演出。这件事也说明,民族民间艺术不能‘老生常谈,只仅仅满足于传承,还要不断地与时俱进。不断地创新。”

2014年5月,首届全球數字娱乐创新者高峰论坛在青岛举行。南涧跳菜艺术团一行8人携南涧酒歌《觯度格》参加了全球数字娱乐论坛活动,活动现场,南涧跳菜艺术团8名男子载歌载舞,表演了2006年由艺术团编导阿本枝收集整理的南涧酒歌《觯度格》。此后南涧跳菜艺术团的8名演员携手萨顶顶运用南涧彝族打歌调伴唱伴舞《希然宁泊》《自由行走的花》《快乐节》三个节目。在峰会的主论坛上,“南涧跳菜”携手萨顶顶合作演出作为云南民族音乐与世界流行音乐融合接轨的成功案例倍受峰会推崇。2015年10月,南涧跳菜艺术团从首都国际机场乘飞机飞赴英国伦敦,应邀参加为期10天的正东音乐娱乐咨询(北京)有限公司,即“环球音乐·中国”在英国伦敦主办的萨顶顶2015年英国伦敦演出项目的演出活动。之前,南涧跳菜艺术团四名演员作为民乐手,已在北京与萨顶顶进行了一周的合练,内容包括“南涧跳菜”和“一咕噜”组合。据悉,这是南涧跳菜艺术团与萨顶顶的第三次合作演出。萨顶顶在2009年云南卫视“青歌赛”中就与南涧“一咕噜”组合有过非常精彩的配合表演。

而在南涧县体育场举行的“云南省大理州南涧彝族自治县成立50周年庆祝大会”及“幸福无量——大型文艺表演暨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展演”上。南涧历史上首次如此大规模的演出的演员阵容达1500人的“千人跳菜”成为最大亮点。让在场的近万名观众大饱眼福。

“我们彝族跳菜,又叫抬菜舞。彝语称为‘吾切巴,本来就是民间办宴席上菜时,为敬重宾客和增加喜悦气氛而跳的一种风俗礼节性舞蹈。由引菜人和抬菜人从厨房到餐桌合着音乐节拍,跳着彝族特有的舞步,按‘棋子式布局摆菜的一种融舞蹈、音乐、饮食于一体的上菜礼仪。”

“原来是这样,其实,现在的南涧跳菜应该说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表演的舞台跳菜,艺术成分比较强,一种是原汁原味的,我喜欢看的是民间办喜事时,那种原汁原味的宴席跳菜。我觉得这样也好,可以满足不同层次的人的需求。”

通过与李怀忠交流,我想到,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都高于生活。跳菜是一种地方民俗,但也是一种艺术。在历史上由那些充满激情并有天赋的劳动者,在日复一日的劳动生产中创造和总结出来的宴席跳菜。是地地道道的原生态民俗艺术,适合在当地老百姓婚丧嫁娶。设宴待客等日常生活中使用。而舞台表演的跳菜是从现实生活得来素材并经过艺术家的提炼与再创造,提升到精神领域、达到一定的艺术境界的艺术,它考虑更多的是它的舞蹈语言、音乐节奏、舞姿美感,以及观众的视觉享受等因素。适合在距南涧千里之外的城市里表演。

被列为唐朝14部乐礼之一的宫廷舞跳菜,随着一代王朝的消亡而销声匿迹。经历千余年的演变留下的民间草根跳菜。它靠的是李怀忠这样一代又一代民间艺人的虔诚传承,才能成为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礼仪。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传承人功不可没。

“我一个人就经常在跳菜中表演几种角色。”李怀忠突然对我说。

“是吗?哪几种角色?”我不解地问他。

“端盘子、吹笛子、抬人、敲大锣……”

“哦,那几个角色怎么忙得过来?”我还是不理解。

“没问题,原来一路是这样。”李怀忠得意地笑着回答我。

“老李,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表演一下你的拿手好戏?”

“当然可以啊。”

说话问,李怀忠随意从身旁拿起几个大盘子,随着嘴巴里的笛子声开始起舞。只见他穿过走道,身体动作上下起伏,舞步大小变化,时而托盘往上,时而下蹲前进,动作幽默滑稽,舞姿粗犷豪爽古朴。最后跳到我面前,突然停下,端着盘子摆出“马步跪蹲”的姿势,忽而又双手高举“托盘敬奉”,站在旁边的徒弟则忙着“卸菜”。

在一旁陪同采访的南涧县文联杨泽新主席小声告诉我,卸菜方法与步骤也是有很多讲究与章法的,一般按对角一次卸2碗,放于左右两桌,持盘的人每舞一圈就卸一次菜,以此类推,直到把所有的菜都卸完为止。一流的跳菜高手往往一次能托出3个奉盘26碗菜肴。其中右手托一盘8碗,左手托一盘8碗,头顶托一盘8碗,加之用口叼住两把勺柄左右勺上各放1碗。有的跳菜场合是父子或兄弟同上场,经验丰富的前辈完成动作后,往往回到后生边,指导他们的动作。

杨泽新主席还告诉我,在民间流行上千年的跳菜,经过南涧艺术家的开发与推广,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才开始成形舞台艺术,开始大规模的演出。1984年,乡土艺术家马如华经过广泛收集整理后出版了《南涧彝族自治县民间舞蹈集成》一书,系统介绍古老的跳菜艺术,使外界的人开始认识和关注跳菜艺术。几年以后的1990年,南涧跳菜队到大理“三月街”参加“民族节”。热烈的表演受到观众的肯定,一跳成名。1991年,乡土艺术家们将“宴席跳菜”艺术收集、整理、创作,改编成舞蹈节目般上艺术舞台,此后,跳菜这门民间艺术瑰宝,走出南涧深山,蜚声海内外。

其实,我了解到,在南涧有不少酷爱跳菜艺术的人,他们有的是舞蹈家,有的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同,但对跳菜艺术都有一颗灼热的心,并为跳菜艺术的发展做了贡献。近年来,跳菜艺术从彝乡山寨走向城市,走向世界。经常在外地演出的跳菜艺术队就有几十个,那些专门从事跳菜艺术的民间艺人家,年收入有几万元。步入了小康生活。endprint

据说当新华社“踏访茶马古道”报道组来到古道当年的重要站点南涧,最吸引记者注意的便是刚到来就在用餐席间表演的跳菜舞。一通采访和乡土调查之后。发现外表粗犷的舞蹈背后有着丰富的内涵。

在昆明、大理、北京、广州等大城市,许多商家开始做起“南涧跳菜”的生意经:把民间跳菜习俗和作为舞台节目的南涧跳菜结合起来,把乡野里的舞蹈搬到宾馆酒店。在南涧县,已经有数百名像李怀忠这样的跳菜艺人活跃在全国各地。植根乡野又走出乡野的南涧跳菜,成了南涧老百姓的生意经。

自1976年开始跳菜以来,李怀忠便一发不可收拾。1980年,他参加了南涧县的文艺骨干培训,1988年参加了云南省首届民族艺术节,1991年参加了大理州三月街民族艺术节的跳菜演出。同年参加了云南省首届民族民间舞蹈比赛获得一等奖,1992年参加第三届中国艺术节,同年参加“跳云南”演出团到北京演出……

樂不离身

“李老师,你信不信,其实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生活在音乐中……”李怀忠突然对我说。

“每天都生活在音乐中,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不管吃饭、睡觉、劳动、走路,我觉得自己都是跟着音乐。”

“我还是不明白。”

“哈哈哈,是这样。因为一直想着那些音乐,所以不管做什么,好像我的脑子里都会有一种“打歌”的音乐在响着。有时走在路上,都会不自觉地按照跳舞的步伐在走,真的。”

“这就是人们平常说的‘走火入魔了hE?”

“是是是,还真的就是‘走火入魔了。”

我相信李怀忠说的是真话。据我了解,南涧彝族跳菜自古以来就离不开“打歌”。可以说,没有南涧“打歌”就没有南涧跳菜。

我熟悉的“打歌要打三跺脚,跳起黄灰做得药……啊苏啧呢瞧者”就是南涧无量、哀牢山中彝族打歌调中最有代表性的唱词之一。“打歌”作为一种民族娱乐方式。在南涧境内绝大部分地区盛行,从礼社江畔到南涧盆坝,从无量山到澜沧江边,从哀牢山到把边江,东至文启一带,南至宝华、无量山区,西抵小湾东镇、碧溪、公郎。北至乐秋庙山之巅,一路都是歌舞。真是“歌因舞而甜,舞因歌而美”。

李怀忠笑眯眯地介绍说:“是的,李老师,我们南涧凡是有彝族居住的地方,可以说都是歌不断,舞不止。无论男婚女嫁庆典丧事节庆山会,也不管街天赶集,还是茶余饭后,各式各样的场合,只要芦笙、竹笛响起来,人们就会自然汇拢,拉起手打歌起舞。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打歌长大的。”

“哦,怪不得你说你一直就生活在音乐中。”我感叹地说。

李怀忠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是的,李老师,打唱歌既要‘打,又要‘歌。打就是要做到手舞足蹈,以脚动为主,身、手为辅,三者兼备,“歌”者,调门很多,但多为七言唱句。以抑扬顿挫,歌喉甜润者为美。舞步有:半翻、全翻、小翻及二翻转、三翻转、三跺脚,单、双合脚,喜鹊蹲窝,苍蝇搓脚,‘歌利得、‘老鸦歌、‘拉马调等快慢各种步伐。但因地而异,各具风格。全县大体上可分为三种:小湾、碧溪、公郎属于无量山系打歌,歌舞大同小异,气氛热烈,感情奔放。以‘三跺脚为高潮。舞的人身体上下耸动,粗犷中富有深情。男女此起彼伏,跌宕有序。无量、宝华、拥翠等乡镇,属于哀牢山系打歌。以身体左倾右摆,扭腰转肩为美,舞蹈动作飘逸洒脱,攒动缓慢时,真有‘悠哉游哉,怡然自得之感。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和忧愁。无量红星一带的打歌,又有哀牢山区风味,也就是以羊皮褂掌击折叠,节奏强烈。大三弦拨弹伴奏,音韵和谐,舞姿优美,歌声悠扬。”

“原来打歌还有这么多的不同。那打歌调呢?”我一边感叹一边追问道。

“打歌调,也就是打歌时唱的调子,各个地方都不同,曲调很多,唱词和唱腔随着每个人感情的变化有圆润高亢、委婉深沉之分。有传统调门,也有即兴而作的,但都歌如流水,顺口而来。演唱者可以自由择曲,根据个人情绪、打歌形式、气氛、场合即兴创作,触景发挥,没有任何的局限和拘泥。比如在歌场上,男女倾心时,就会唱出‘桂花插在腰杆上,人又标致花又香的调子。打歌调非常丰富,正如对歌者的比喻‘阿妹调子郎晓得,十八囤子一筲箕。一句话,我们南涧彝族打歌不仅歌声不断,乐声不止,舞步不停,调子也多种多样,歌词千变万化,可以说是妙趣横生,其乐无穷。”

“那么打歌时,在乐器上有什么讲究吗?”

“传统伴奏的乐器一般有芦笙、九点、三弦、短笛。伴奏者又是领舞人,是打歌场上能吹会跳又会唱的能人。”

“那么你算不算是你刚才说的这种‘能人?”我不客气地问李怀忠。

李怀忠不好意思地回答:“你说我嘛,应该算吧。反正打歌场上少不了我的影子。”

李怀忠告诉我说,打歌时,因为伴奏的人都是男性,民间称为“歌郎头”。打歌的节奏也只能全部按照吹奏者的节拍进行。

李怀忠还向我介绍说,南涧彝族打歌并没有固定的日期,也就是说节日丰收要打,婚丧嫁娶必打,新春山会要打。形式不拘,有‘单人可摇,二人可打,三人可合的说法,可以多到数百人,围成数圈。手拉手,肩并肩,不停地转动、掌声、脚步踏地声、器乐声,给人以音韵的享受和舞美的悦目。

据在现场陪同采访的南涧县文联杨主席告诉我,中央电视台的音乐频道《民歌·中国》栏目是国内目前唯一以中国原生态民歌歌种全景展示的中国民歌艺术节目,它为展示全国各地民歌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和广阔的平台。这个栏目系列化开拓中国民歌艺术视野,系列化介绍中国民族、民间的原生态民歌艺术,并大力推动中国原生态民歌的发展。民歌·中国(娱乐)视频“民歌·中国·2010”,通过央视网介绍了李怀忠演奏的《南涧跳菜·无量情》、《过山调》,还有李怀忠和李正鸿、李应富等人的南涧彝族特色乐器演奏《打字调》,扩大了南涧原生态民歌的影响。

其实,我了解到,在大理南涧,打歌最有情趣,最为热烈壮观的要数“山会”打歌。当地人称为“朝山”。“山会”一般在春天进行,以朝贺为主。大地复苏,万山吐翠的南涧春天,山山水水充满了无限生机。人们习惯于在天然情趣横溢之时。到这种境地里去尽情游玩,用跳舞唱歌朝贺大地复苏。用欢声笑语去点缀幽谷奇景,用节日的盛装来与春天比美,诚为快人之事。endprint

记得有一次,我应邀慕名前往“朝山”。一路上看到方圆数百里的各族群众,身着盛装,从四面八方涌来聚会,一齐朝贺大山进人生机勃勃的季节。彝族女青年,头带钉着一排排银制桂花和一串串蜜蜂坠折叠式青布包头,包头折缝处插着弹动摇晃的花枝,胸前挂着银链三须,绚丽多姿。男青年们身着素净的漂白色衣服,头缠白毛巾,两端毛巾须随风飘动。他们随着有节奏的笙、笛声,霎时围成圆圈,尽情地唱呀!跳呀!边舞边歌。此起彼落,情感奔放热烈激昂。最热闹的打歌场子中吹“九点”笛子的不下一二十人,参加打歌者则往往有数百人,场面如同烂漫的山花,歌声就像澎湃的江河,观者层层环绕,水泄不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者灵巧而迷人的动作,倾听着朴实而动听的歌声。舞步声、“阿苏啧呢瞧者”的吼叫声、笙笛声响成一片,伴随着阵阵松涛声。不时在山谷中回荡。当舞蹈进入狂欢时,《鹤立松尖》《回身敬酒》《矮子探水》《斑鸠找伴》《狂猴追风》《公羊打架》《喜鹊蹲窝》《苍蝇搓脚》等一串串迷人即兴的动作就像一颗颗珍珠从领舞者身上滚出来,这些动作在领舞者娴熟的表演中,能随其身形而变换自如。当《鹤立松尖》这一动作出现时,领舞者犹如一只脱俗傲世的古鹤,昂首翘立于松顶,怡然自得,辗转四顾,《回身敬酒》动作不大,却充满了内在的感情;《矮子探水》脚步的大起大落则如痴如狂;《斑鸠找伴》中的前仰后合在领舞者醉态的表演中,让人为之陶醉。这些充满自然情趣的动作。令观者拍案叫绝,使观者、舞者共同沉浸打歌带来欢乐的幸福中,一同感受生命的冲动和升华。

近年来,作为少数民族集体舞蹈的南涧彝族打歌之所以能够大放异彩,作为一种艺术节目被搬上舞台,得益于像李怀忠这样的一大批南涧艺术工作者,兼收并蓄地吸收了当地许多彝族原生态歌手的打歌表演。1985年。在大理州和云南省民间音乐、舞蹈大赛的演出中,南涧县的彝族打歌节目就获得了一等奖;1986年,南涧县彝族打歌赴北京参加全国民间音乐、舞蹈大赛,获得舞蹈节目一等奖,表演二等奖。随后,近20年来,由南涧彝族农民组成的演出队,曾多次应邀到天津、上海、广州、武汉、西安、珠海等全国各地“打歌”。南涧“打歌”以其原始粗犷和原汁原味的形式,充满自然清新的情趣而让人耳目一新,受到人们的好评,展示了独特而持久的艺术魅力。

承前启后

众所周知,舞蹈离不开音乐,音乐离不开乐器。如果没有乐器,任何人都奏不出美妙的音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可以说没有乐器就没有音乐。

让我有些吃惊的是,除了跳菜、打歌。李怀忠竟然还会演奏笛子、小闷笛、二胡、大三弦、小月琴、巴乌、葫芦丝、口琴、芦笙等9种乐器。当然,在这9种乐器中,李怀忠最拿手的还是小闷笛。

“我用自己制作的小闷笛,一口气能吹5分钟,但还是没有我父亲吹得好。我父亲也是从我爷爷那里学来的,我爷爷那一辈就在吹小闷笛了。听我父亲说,我爷爷到70岁时还在吹小闷笛,算起来传到我这一辈上,也有三代了。”李怀忠一脸自豪地对我说。

“那你最喜欢的是哪一曲?”我好奇地追问道。

“是《过山调》。”李怀忠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那么你认为你现在吹得最好的是哪一曲?”

“是用笛子演奏的《三道弯》。”

不用再问了,我相信这些问题难不倒李怀忠。对于一个离不开音乐、离不开乐器的人,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李怀忠不只一次地告诉我,有一次,有一个歌手到东北录专辑,却不慎将心爱的吉他落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了,他的助理对别人说,这把吉他价值不菲,价格高达数十万元。“但价格是一方面,关键是,这把吉他陪伴歌手走过了许多城市,更是他创作时离不开的伙伴,这份感情是无价的。”

“我认为正如这位助理所说的。吉他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它的价格,而是价值,是吉他带给音乐人的心灵慰藉。所有吉他爱好者都知道,吉他在音乐人的眼里是陪伴自己颠沛流离的‘兄弟,是陪自己经历喜怒哀乐的‘家人,是鼓励自己跨越低谷的‘爱人。吉他更是很多音乐人的生命,好像只要手里有一把吉他,天下就已经被收入怀中。它是音乐人开启精神世界的钥匙,任自己在音乐的国度里自由驰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问李怀忠。

李怀忠回答:“当然了,这个我是深有感触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能一口气就吹小闷笛5分钟,用的是我自己亲手制作的小闷笛,如果换了别人制作的小闷笛,我自己都没有这个信心。就像李老师你说的,乐器其实就是我们音乐人的生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怀忠还告诉我说,只有上等的乐器才能弹奏出世间的绝唱,了解乐器的人都知道,在制作过程中,哪怕0,1厘米的偏差也会导致音色的不同。要演奏出好的音乐,一定要有好的乐器。而想要拥有品质上层的乐器,就要强调品质,“精工细琢”。

“其实,乐器演奏只是技能表演,背后深层次的音乐理念才是最应该掌握的,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可以发现,真正喜欢音乐的人,都不只会一样乐器,就像一个功夫高手不只会一种兵器一样。音乐也是如此,其他学科教育也一样。”李怀忠对我说。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理念比技能更重要。因为每一种乐器中总有几首经典的代表曲目会代代相传,比如,只要一提到萨克斯,人们立即就会想到名曲《回家》《茉莉》《音乐鸟》,一提到小提琴,就会想到《梁祝》《卡门幻想曲》《加勒比海盗》,一提到钢琴,就会想到《命运》《星空》《秋日私语》,一提到吉他,就会想到《花》《镜中的安娜》……”

“一提到二胡,就会想到《二泉映月》……”

“一提到琵琶,就会想到《琵琶行》……”

“一提到电子纯音乐,就会想到《超级玛丽》、《魂斗罗》《最终幻想》《魔兽争霸》《反恐精英》……”

我和李怀忠一唱一和地说着。

“当然,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或许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吧。”在一旁摆弄相机的杨泽新接着说道。

我知道,对于李怀忠来说,音乐作为一种离不开生活的艺术,已经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生命中。音乐本身对他已经有了一种存在的真实意义,当他处于不同的情绪阶段时。会对音乐产生出不同的感受。他喜欢的那些乐曲、乐器。寄托了他个人的情趣和感悟,是一種发自内心的感情。不管怎样,音乐对他来说。其中的奥秘是无穷尽的。endprint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我一摆弄我的那些乐器,我心里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说,‘不管怎样,好好活着。我这些年一直就这样在音乐中享受生活,在生活中享受音乐。”李怀忠抬起头来。看着远方,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是的。我相信你说的是一个真正的音乐人的心里话。我真的不能想象,如果离开了音乐,你到底会怎样?”我完全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离开了这些乐器、离开了这些音乐,我很可能活不下去……”

“所以,你这一辈子注定不可能离开音乐,为什么?你知道吗?”我故意问他。

“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哈哈哈……李老师,我同意你对我的评价,你说得太好了。”李怀忠笑眯眯地夸奖我,又接着告诉我,“说起我们南涧跳菜的由来,还有一段历史呢。”

“一段历史?”我问他。

“是的。”李怀忠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据说,在1982年那一年,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舞蹈家协会联合发文,要编辑出版《全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这项工作属于国家第一次组织的全国性艺术类重点课题。云南省也组织了相应的班子和专职人员,负责《舞蹈集成》(云南卷)的调查与编辑工作。在普查工作中,有人提出了南涧彝族的跳菜是否属于舞蹈的问题。因为它更多地是属于一种民俗仪式,靠近艺术一点就叫宴乐,如果客观一点来讲,就是一种宴饮民俗活动。不过,经过讨论后,人们一致认为,凡是具有一定舞蹈性质的东西,都应该把它收集起来,这样,跳菜才被收人《舞蹈集成》。1991年,大理州以地方性法规的形式将具有悠久历史的“三月街”确定为‘三月街民族节。为庆祝这个节日,各县开始积极准备节目。南涧县曾因1986年创编‘打歌舞蹈获得过国家大赛一等奖,所以要在此基础上有新的突破,难度非常大,因为从80年代以后,民族歌舞一下子热起来。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似乎民间的东西已经挖掘完了,没有了,山穷水尽了。专家、学者、编导和研究民族文化的人都认为民族文化就是那么一些,各个角落都刨过了,文字也都记录下来了,没有新的东西了。正当南涧县的许多民族艺术工作者困惑之际,州文化局的领导说道:‘你们南涧就搞跳菜。这一另辟蹊径的想法一时间就成了后来我们南涧跳菜舞台表演的发端……”

“哦,老李,原来你连这些都知道呢嘛。”我有些佩服地回答。

通过交流,我了解到,在近10年来,李怀忠前前后后共组织和参加了400多场次的跳菜表演,先后到过大理州的各个县,到过丽江、昆明、深圳、广州、珠海、北京、上海、广西桂林,还在广州表演了一年半的时间,带出来了60多个徒弟。现在有20多个徒弟在广州、昆明、大理长期从事跳菜专业表演,他所在的村子里也有了30多个跳菜高手,仅李怀忠家就有四个人从事跳菜的专业演出,但全村像李怀忠一样能够用嘴巴刁起桌子表演跳菜的只有5个人。

2007年6月,鉴于李怀忠在保护和传承民族民间优秀传统文化方面的突出成就,云南省文化厅和云南省民委命名他为“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2010年。李怀忠被大理州人民政府认定为“大理州民族民间音乐代表性传承人”,被南涧县人民政府命名为“打歌跳菜世家”称号。

李怀忠说道:“过去我们跳菜,从舞蹈表演的要求看,几乎都是一些村子里民间的、原始的、处于生活状态的跳菜,歌舞乐是相互分离的,也就是说,跳菜的只负责跳。吹唢呐的只负责吹,各自相对独立,因此它的舞台性不强。后来我们也发现,从情绪表达的要求看,豪迈的激情需要快节奏来烘托,但实地跳菜的节奏却相对缓慢,至少需要10多分钟,而舞台上的表演时间却只有短短的四五分钟。很明显,实地跳菜的节奏不符合舞台表演的要求。要成功地把实地跳菜搬上舞台,就必须打破实地跳菜歌舞乐分离和节奏缓慢的常规,进行大胆创新。在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我们把沿用多年的实地跳菜必备的托盘和红烧肉拿来做道具,把打歌中的芦笙和唱腔移植进来,加快了实地跳菜的节奏,将哀牢山系跳菜的舞步和无量山系打歌的舞步揉捏在一起,终于创作出歌舞乐一体的表现彝族粗犷豪放性格特征的新式跳菜。也就是以‘托盘、‘羊披、‘光头、‘大耳环等四个典型要素为身体媒介来表演跳菜,不仅突出了南涧彝族独特的生活习俗,而且突出了跳菜所具有的饮食与艺术相结合的特点。从各村抽调的80名农民组成的广场跳菜方队首次在“三月街民族节”推出时,就取得了轰动的效应。后因常规舞台表演的要求,跳菜舞蹈精简为18人,并参加了省级和国家级的一系列演出和比赛,逐步扩大了舞台表演跳菜的知名度,也让千百年来一直在民间的跳菜走出了彝山,让成千上万的人认识了我们南涧彝族的飨宴之礼。”

“是啊,日久天长,跳菜已经逐渐成为了南涧的一种典型形象。现在只要一提起南涧,人们就会想到跳菜……”我接过李怀忠的话题说道。

“只要一提起跳菜,人们就会想到南涧。”李怀忠接着说。

像跳菜、打歌这样保存完善的原生态的民族民间文化和良好的生态环境,使得南涧这片神奇的土地在文化与旅游产业的融合发展上呈现出巨大的潜力。同时,无量山因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而声名远播,使得南涧因此多了一份独特的武侠世界的侠义气息。

编辑手记:

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承载者和传递者,他们以超人的才智与灵性,贮存着、掌握着、承载着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类别的文化传统和精湛的技艺。他们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的宝库,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接力赛”中处在当代起跑点上的“执棒者”和代表人物。在大理州南涧县宝华镇拥政村委会一个叫“密么”的彝族小村子里,就有一个叫李怀忠的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在传承的过程之中他把彝族跳菜、民間歌舞和民族器乐“三位”融为一体,其能力与个性可见一斑。endprint

猜你喜欢

彝族音乐
奇妙的“自然音乐”
从“达体舞”浅谈彝族舞蹈时代发展
彝族民歌在地方高校艺术教育中的传承
彝族传统服饰与现代创新设计
A Review of Studies since the 1980’s on the Tieto-urman Song of the White Wolf
十只金鸡(彝族民间故事)
“音乐之国”
音乐
音乐
秋夜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