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明

“同学们好，在进行新课以前，老师想先和大家聊点题外话。大家认为，什么是美术课？”“画画课！”“自习课！”“写作业的课！”“不考试的课！”“无所谓的课！”“老师，美术课又不参加高考，别问这些了，让我们写作业吧！”……九月的第一堂美术见面课上，学生们给出了五花八门的答案，而这些早在意料之中。这是每接手一届新生都必须面对的第一课，而且是大同小异的结果。但是，我依然不得不去探寻这些城乡接合部孩子昔日的美术课中所经历的一切。

“谁能说说为什么美术课是画画课？自习课？写作业的课呢？”我面带微笑追问道。一片哄笑声中，几个学生大胆站起来嬉皮笑脸地说：“老师，我们从小学到初中就没上过几天美术课，美术课一般不是被文化课老师占了，就是美术老师上课时在黑板上画一个东西让我们照着画一下就行了。所以，我们认为美术课是画画课和自习课。”“谢谢这几位同学分享了他们昨天的故事！刚才我还听到有同学说美术课是写作业的课，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老师，我来说一下。我的美术课比他们好点，小学还听过几个美术老师讲了点关于美术的东西。但是，好像不多，也没记住啥。最多的就是美术老师走进教室问我们：‘今天还有什么作业没写完？美术课抓紧时间写！所以，我们初中整个美术课就是写文化课作业，那个老师偶尔讲点什么，可是我也不大清楚他在讲啥，美术课基本上就是写作业的课。”“我懂了！谢谢你！刚才我还听到有一个同学声音特别大地告诉我，美术课他要写作业，不知道是哪位同学有这么强烈的写作业的需求？”“老师，别听他的，我们不想写作业！”“我想这位同学能说出来，肯定也是有他自己理解的，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教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坐在第四组最后一排一个不起眼的、黑黑瘦瘦的小男生扭捏着、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小声说：“老师，我说的是真话，美术课又不参加高考，我们到这里上高中都是要考大学的，我觉得上课说这些是浪费时间，反正我们以前也没咋上过美术课，美术课也不高考，我们也不当美术生，还不如多写点作业，把文化课学好，考个好大学。”“你们以前有美术课吗？”“有啊！课表上有，一般都不上的。”“你们以前美术课有美术老师吗？”“有啊！老师来了也是让我们上自习的，一般啥也不讲。”“我现在明白大家为什么对美术课有如此感触了，但这些不怪大家，以前的就让它成为历史吧，从今天开始，我们来一个全新的美术之旅怎样？”“神马？全新的美术之旅？老师？”一个孩子故意挑衅地用怪声发问。我淡定地说道：“我们今天就一起来研究一下究竟什么是美术？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美术课！请大家打开书，自己安静阅读第二页至第六页第一课《培养审美的眼睛——美术鉴赏及其意义》，仔细找找美术在我们的生活中有哪些价值和意义。”

九月初的下午，依然闷热的教室内虽然残留着夏天酷热的味道，窗外知了还很热烈地聒噪着，但孩子们惊讶于我并未被他们的挑衅所羁绊，于是只好在我的淡定从容中安静了下来，开始了高中学段的第一堂美术开门课。

带着开课时孩子们的无所谓和对美术课的种种误解，我们的相识从聊天和阅读开始了。等孩子们读完课本之后，我并未按照常规的提问展开新课，而是和他们分享了钱伟长先生早年发表的关于洛阳古墓因工程师赶进度而被人为破坏的《理科生也应该懂得些艺术》的相关社论开始。孩子们忽然意识到美术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开课时那种无所谓的眼神多了几分认真和凝重，那些东倒西歪已成定势的身体，突然默默地坐直了，变化一点点在九月初的燥热中蔓延，孩子们的眼神越来越集中，身体越来越端正。当我再把汇报课本要点的任务给他们时，最初那种懒散的气氛悄然而去，他们开始认真地把第一课内容要点一个个按要求找出来。随着我的启发和提问，一个个认真地思考和回应着，美术鉴赏的含义、美术作品的分类、美术鉴赏的意义、美术鉴赏的方法、艺术的范畴、艺术所包含的领域，课本内容在我们的讨论和互动中不断向生活延伸，不断向其他学科靠拢。每一个小问题展开时辅以手绘、东西方对比及小案例和小故事，孩子们的眼眸慢慢泛起光亮，显然他们被美术课内在的神韵所吸引，那种吊儿郎当的开场姿态荡然无存。下课时，那几个开始很调皮的孩子甚至跑来，满脸堆笑地跟我道歉：“老师，我们开始上课说的话是和您开玩笑的呢！您别介意啊！”看着这些可爱而年轻、充满稚气的面庞，我自然不可能跟他们有任何计较，其实一切早在意料之中。这么多年了，每一届孩子都会有开学第一课的类似感慨。

细细思量，孩子们开始上课的自由发言哪里是什么玩笑，分明是当下中小学美术教育教学现状的一个小小缩影。他们的心声，他们的纠结，他们的反抗与愤怒，美术老师们看见了吗？和全国及省内很多美术老师交流，他們问的最多的也是美术课怎么上？美术课怎么让孩子喜欢？美术课怎样不被文化课占用？美术课如何赢得自我尊严？无疑，被文化课长期占领的美术课是不幸的美术课，被迫边缘化的美术老师也是不幸的美术老师，个中缘由自然有其他因素，而作为专业教育工作者，一个无法读懂儿童心灵的教师无疑是可悲的；一个无法在课堂中与孩子们建立多种联系的老师也是可悲的；一个无法在与孩子们的交往中自我成长与发展的老师是严重不幸的。我们美术教师个人的修养、个人的学识、个人的专业技能是否能经得起孩子们的考验？是否能获得同行的认可？是否能够在众多学科之中建立属于本学科自身的话语体系？是否能够让孩子不要习惯成自然地脱口而出：“老师，美术课我们写作业吧！”距离孩子们的要求，许多美术老师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有人说：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感染另一个灵魂。我们具备这样的动力吗？我们拥有让孩子们追随的魅力吗？我们是孩子们喜欢的，还是厌弃的？我们是麦田里那位忠实的守望者吗？无论哪一个学科的教育，都是教育的一部分，对其他学科老师适用的，对美术老师亦然。

希望我们所有美术老师都能够承载起孩子们的希望之帆，让他们在课堂上放飞希望与梦想，让生命共同在教室里升华与成全，孩子就是我们最好的老师！也是我们最好的见证者，与他们的相遇是我们此生的荣光与幸福！祈愿“老师，美术课让我们写作业吧！”今后不要再成为孩子们的口头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