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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陆平原羁宦》论析

2018-01-15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江淹陆机

陈 璐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江淹《杂体诗三十首》模拟自汉至梁共三十位作家,几乎以假乱真,且每首各具特色,得到后世赞誉。严羽曰:“拟古惟江文通最长,拟渊明似渊明,拟康乐似康乐,拟左思似左思,拟郭璞似郭璞。”[1]191肯定了江淹拟古成就。而陆机以拟古闻名,与江淹前后承继,两人渊源深厚。王士祯曰:“前人拟古,莫妙于陆机、江淹。冯班云:‘江陆拟古诗,如搏猛虎,禽生龙,急与之角,力不暇,气格悉敌。今人拟古,如床上安床。但觉怯处,种种不逮。’”[2]24-25指出江陆拟古关系,后人不可企及。同时,陆机在南朝文名甚著,拟古为时人推崇,文人多有模仿,如鲍照《代陆平原君子有所思行》、刘义恭《拟陆士衡诗》、江淹《陆平原羁宦》等。可以说,江淹研读陆机作品,模拟陆机口吻,标出羁宦一词,实为会心之言。陆机入洛求仕,远离家乡,羁宦之感,倍于常人,夏日忽思竹筱,临死犹忆华亭。曹道衡先生《江淹评传》认为,“江淹作《陆平原·羁官》则主要模仿他的《赴洛二首》及《赴洛道中作二首》。这四首诗在陆机作品中确实较少雕琢习气,而且也富于真实感情”[3]432,指出江淹模拟诗作,揭示江淹选诗标准,但未具体分析内容,总结特点意义。笔者认为,江淹《陆平原羁宦》化用陆机诗句,融合陆机诗意,包括多首陆机诗歌,除曹先生所举四首,还有《赠尚书郎顾彦先》《吴王郎中时从梁陈作》《答张士然》,表达思乡之情,符合原诗主题。从其他拟作看,江淹亦运用陆机词句,试看下表:

江淹诗句陆机诗句高文一何绮。(《魏文帝游宴》)高谈一何绮。(《拟今日良宴会》)清池映华薄。(《陈思王赠友》)曲池何湛湛,清川带华薄。(《君子有所思行》)处富不忘贫,有道在葵藿。(《陈思王赠友》)无以肉食资,取笑葵与藿。(《君子有所思行》)佳人抚鸣琴,清夜守空帷。(《张司空离情》)高谈一何绮。(《拟今日良宴会》)闲夜抚鸣琴。(《拟东城一何高》)高谈玩四时。(《张黄门苦雨》)高谈一何绮。(《拟今日良宴会》)殡宫已肃淸。(《潘黄门述哀》)殡宫何嘈嘈。(《挽歌三首》其一)玄髪已改素。(《刘太尉伤乱》)玄髪吐素华。(《东宫》)去矣从所欲。(《许征君自序》)税驾从所欲。(《招隐》)衔思至海滨。(《谢法曹赠别》)朝徂衔思往。(《又赴洛道中二首》其二)

续表

由上可见,江淹承袭陆机诗句,多为直引,甚至反复运用,如“高谈一何绮”,便引用三次。且句意基本一致,有的稍作变化,如“玄髪吐素华”改为“玄髪已改素”,均指年华老去,白发渐生,陆机的“吐”字生动,江淹的“改”字具体。再如“衔思至海滨”化用“朝徂衔思往”,外出远行,内心思念,陆机以“朝徂”搭配,用词新奇,江淹则指明地点,典正平实。可以说,陆机追求刻画之功,江淹重视自然之美。

陆机论诗主“缘情”,重视情感抒发,遵守一定规范。《文赋》曰:“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4]1强调文质彬彬,不可越矩,属于儒家诗教观。南朝时期,陆机“缘情”理论得到彰显,逐渐形成两种观点:一是主张情要受志约束,以萧统、刘勰、颜之推为代表;一是主张情不受任何约束,以萧纲、萧绎为代表。前一种直接承继陆机,后一种进一步发展,追求吟咏性情,如萧绎《金楼子·立言》曰:“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至如文者,惟须绮穀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道会,情灵摇荡。”[5]966要求诗歌辞藻华美,音律谐和,以致流连哀思,情灵摇荡。而江淹论诗主张丽词,《伤友人赋》曰:“爱诗文之绮发,赏赋艳兮锦起。”[6]79认为诗应绮丽艳发,与陆机观点一致。从《杂体三十首序》来看,江淹品藻渊流,商榷古今,反对贵远贱近,重耳轻目,崇尚通方广恕,好远兼爱,体现较为通达的诗学观。文曰:“夫楚谣汉风,既非一骨;魏制晋造,固亦二体。譬犹蓝朱成彩,杂错之变无穷;宫角为音,靡曼之态不极。故蛾眉讵同貌,而俱动于魄;芳草宁共气,而皆悦于魂,不期然欤?至于世之诸贤,各滞所迷,莫不论甘而忌辛,好丹而非素。”[6]136承认时代差异,揭示诗歌特点,指斥诸贤弊病,表达个人观点。故江淹模拟前人,并不局限一家,而是广泛取材,兼容并蓄。程章灿指出:“江淹《杂体诗三十首》既是对三十家各具特色的古代诗人风格的模拟,也是对三十位古人的扮演。在拟古作品中,亦不可避免地表露作者个人的情感倾向和表达习惯。”[7]即江淹拟古不仅力求形似,也表现自家本色。

然自汉至宋,诗体屡变,风格不同,个性迥异,江淹尽拟诸家,水平参差不齐。汪师韩《诗学纂闻》曰:“江文通《杂拟》三十首,自谓无乖商榷。后人每效为之。观其词句多有可议。”[8]456“三十首中,芜词累句居其半。”[8]457并指出拟作失误,共计十八家,但不包括陆机,可知拟陆诗比较成功。当然,不同时代作品,模拟难易有别。汉魏晋作家,作品传承久远,风格趋于定型,模拟比较容易。至宋齐作家,作品仍在变化,风格难以把握,模拟自然困难。而汪师韩所指错误,宋齐作家全部在内,便说明此种情况。如前所述,《陆平原羁宦》融合多首陆诗,每句均有来历,促使拟作成功,全诗如下:

储后降嘉命,恩纪被微身。明发眷桑梓,永叹怀密亲。流念辞南澨,衔怨别西津。驱马遵淮泗,旦夕见梁陈。服义迫上列,矫迹厕宫臣。朱黻咸髦士,长缨皆俊民。契阔承华内,绸缪逾岁年。日暮聊总驾,逍遥观洛川。殂殁多拱木,宿草凌寒烟。游子易感忾,踯躅还自怜。愿言寄三鸟,离思非徒然。[6]147

首句点明太子委命,第二、三、四句途中怀乡,第五、六、七句任职承华,后四句抒发感慨。全诗结构井然,一气呵成,内容丰富,感情真挚。江淹运用陆机诗歌,使人不觉,意向鲜明,风格淸丽。前四句模拟《赴洛诗》,中间三句化用《从梁陈诗》,后四句回到《赴洛诗》,前后相互对应,组成完整序列。与《赴洛诗》相比,叙述顺序一致,从离乡再到思乡,但没有景物渲染,以情感线索来写。与《从梁陈诗》相比,写作内容相同,描写仕宦经历,但缺少形象比喻,以陈述事实为主。可见,江淹模拟陆机《赴洛诗》叙述结构,撷取《从梁陈诗》内容片段,重新融合创作,以此取得成功。同时,江淹并非止于模仿,还寄寓深切情感,有学者指出江淹“在对于摹拟对象的取舍之间未尝没有反映出个人性格志趣、思想感情的影子。如《古离别》《李都尉从军》《张司空离情》《陆平原羁宦》《谢法曹赠别》《体上人怨别》,所写的失意索寞之感等,都是江淹诗赋所经常表现的主题,是其早年心境的曲折反映”[9]4。江淹早年仕途坎坷,曾为刘景素幕僚,景素意欲谋反,江淹写诗劝谏,黜为吴兴县令,滞留他乡三年,颇有羁宦之感。如《去故乡赋》末段“横羽觞而淹望,抚玉琴兮何亲?瞻层山而蔽日,流余涕以沾巾。恐高台之易晏,与蝼蚁而为尘”[6]12,情真意切,令人动容。江淹羁宦体验甚深,与陆机有共同之处,故能步趋如一,把握陆诗精髓。同时,江淹跟随刘景素多年,颇得景素赏识,出任右军主簿,代写章表教文,曾自序曰:“宾待累年,雅以文章见遇。”[6]379首句“储后”可能指刘景素。而在被贬期间,江淹遭遇诸多不幸,先是挚友袁炳早逝,精神渺无依托。《伤友人赋》曰:“凋碧玉之神树,销紫石之灵根。永远书于江澨,结深痛于尔魂。魂绵昧其若绝,泣萦盈其若结。吝妙赏之不留,悼知音之已逝。”[6]71碧树凋零,灵根销灭,妙赏不留,知音已逝。再是次子江艽夭折,妻子刘氏病亡。《悼室人十首》其二曰:“适见叶萧条,已复花掩郁。帐里春风荡,檐前还燕拂。垂涕视去景,催心向徂物。今悲辄流涕,昔欢常飘忽。幽情一不弭,守叹谁能慰。”[6]166树叶萧条,花草掩郁,幽情不弭,守叹谁慰。挚友、幼儿、妻子的相继离世,使江淹内心深受打击,诗歌流露悲苦之情,拟诗“殂殁多拱木,宿草凌寒烟”,或有所寓意。正如陆机《门有车马客行》所说:“借问邦族间,恻怆论存亡。亲友多零落,旧齿皆凋丧。市朝互迁易,城阙或丘荒。坟垄日月多,松柏郁茫茫。”[4]66亲友零落,旧齿凋丧,坟垄日多,松柏茫茫。陆机是道听途说,杂有想象成分,而江淹羁宦他乡,亲历丧亡之痛,体验比较深切,如诗中所说“游子易感忾,踯躅还自怜”,无异内心自白。

从后世评价看,江淹拟作毁誉参半,不仅关乎时代远近,还与人生体验有关。如前所述,江淹有羁宦经历,体会较为深刻,故拟陆惟妙惟肖,得其神采风韵。再如拟陶也比较成功,曾被编入陶诗,作为《归田园居》第六首,可谓真假难辨。究其原因,与陶渊明一样,江淹以素退为业,颇有隐逸情怀,如《自序》曰:“常愿卜居筑宇,绝弃人事,苑以丹林,池以绿水,左倚郊甸,右带瀛泽。青春受谢,则接武平皋;素秋澄景,则独酌虚室。侍姬三四,赵女数人。不则逍遥经纪,弹琴咏诗,朝露几间,忽忘老之将至。”[6]381独酌虚室,弹琴咏诗,描写隐居生活,表达人生志趣。但部分拟作仅得形貌,不是很成功,如拟左思咏史,将八首汇为一首,用典繁复,风格奇崛,没有左诗豪放。江淹历仕三朝,以适性为乐,偏好老庄,尚止足之道,《梁书·江淹传》记其言论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10]251江淹仕途比较顺利,性格趋于恬淡,而左思出身寒族,一生遭遇坎坷,深受士族压抑,内心愤懑不平。何焯《义门读书记》曰:“左之《咏史》,大抵宾主相形。此作既以卫、霍诸公形容仲蔚,乃复以韩、梅发端,不已赘乎?太冲本诗虽用事错杂,而指趣了然。此则徒仿具体,不复能文从字顺矣。”[11]939指出江淹结构累赘,旨趣不明。

同时,江淹诗歌近于鲍照,词句新奇,风格瑰丽,但笔力平弱,气势不足。王通《中说》曰:“鲍照、江淹,古之狷者也,其文急以怨。”[12]79指出江鲍关系,即性格狷介,文章急怨。而江淹模拟前人,难免有所差别,露出自家本色,吻合程度不一。张溥曰:“文通杂体三十首,体貌前哲,欲兼关西、邺下、河外、江南,总制众善,兴会高远,而深厚不如,非其才绌,世限之也。”[13]218由于时代限制,不如原作深厚。刘宋时期,文人追求辞藻新奇,注重雕琢刻画,用典趋于繁密,内容流于空虚。裴子野《雕虫论》曰:“大明之代,实好斯文。高才逸韵,颇谢前哲。波流相尚,滋有笃焉。自是闾阎年少,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义,吟咏情性。”[14]3262便指出当时风气。据史书记载,江淹爱奇尚异,不事章句之学,与前哲颇为不同,故部分拟作内容虚浮,不能与原作媲美。相比而言,拟陆诗符合原作主旨,内容深厚相当,既有陆诗风貌,亦具个人特色。

当然,江淹拟陆诗也有缺憾,即风格不够秀丽。陆机《赴洛诗》叙述离别场面,渲染途中景物,风格高华秀丽,情感真挚动人。而江淹拟诗减少景物描写,运用今昔对比,凸显思乡之情,缺乏秀丽之气。陈祚明评曰:“平原以秀洁为高,此亦未合。”[15]763指出拟作不够秀洁,与所写景物有关。陆诗景物是清露、明月,清新自然;江诗则变为拱木、宿草,阴森恐怖。同时,江淹诗歌追求新奇,造语古奥,出入风骚,别有寄托。王夫之指出:“文通当齐、梁之际,良不为时俗所移。心理之寄,且从隮晋、宋而上之。古今迢迢,俱不欲涉其藩圃,文质之间,别有玄托。裁成首尾,一以汉制为则。著景命词,则出入屈宋,时复取资谢客。”[16]238即江淹学习屈宋,以汉诗为准则,不太讲究辞藻,趋于苍劲朴拙。陆机反复抒情,江淹点到即止,如末二句“游子易感忾,踯躅还自怜。愿言寄三鸟,离思非徒然”,前句写游子哀伤,后句又托喻三鸟,婉转表达离思。对应陆诗“忧苦欲何为,缠绵胸与臆。仰瞻凌霄鸟,羡尔归飞翼”,两句相互承接,羡慕霄鸟归飞,直接吐露忧苦。而《从梁陈诗》先写伏事承华,感恩太子仁德,后赴吴就命藩王,抒发失意之感。拟诗则取前一部分,描写髦士俊民,展现皇家气派,表达绸缪之情。江淹拎出京城一段,乃深知陆机心声。陆机文才出众,任职太子洗马,前途一片光明,但迫于王命调动,离开京城赴任,眷恋东宫生活。如诗中所说“在昔蒙嘉运,矫迹入崇贤。假翼鸣凤条,濯足升龙渊。玄冕无丑士,冶服使我妍。轻剑拂鞶厉,长缨丽且鲜”[4]44,以蒙嘉运、鸣凤条、升龙渊,描写飒爽英姿,表达内心喜悦。拟诗则叙述平缓,仅说“储后降嘉命,恩纪被微身”,没有运用比喻,自谦微贱之身,气势不如陆机。究其原因,陆机出身高门士族,父祖皆东吴柱石,自视甚高。《晋书·张华传》曰:“初,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人士。”[17]1077可知陆机自信程度。而江淹出身不高,少时孤贫,性格沉稳,《自序》曰:“爱奇尚异,深沉有远识,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徒。”[6]378司马相如、梁鸿皆汉代名士,好隐居著述,可见江淹平生志向。即陆机情感直白,江淹情感婉约。当然,江淹还表达个人处境,如“服义迫上列,矫迹厕宫臣”,即迫于王命,厕位宫臣,心里并不情愿。如前所述,江淹曾得刘景素赏识,后因写诗讽谏,黜为吴兴县令,远在闽越之境,内心苦不堪言。

江淹融合陆机诗歌,不仅化用词句,还统一情感指向,转换历史情境,集中论述主题,凸显羁宦之思。江淹拟诗主要取《赴洛诗》和《从梁陈诗》,但两诗情感差异很大。《赴洛诗》抒发离乡之苦,《从梁陈诗》表达失意之感。江淹通过转换情感,以符合全诗主旨。吴淇分析说:“此取士衡《吴王郎中时作》为题,而兼取赴洛渚诗之意。人知前‘储后’八句,为别乡之苦,而不知中间‘服义’六句之极为苦难堪者也。‘朱黻’二句正虑前‘微身’二字,以眇眇之身去家万里,而侧身于朱黻云云,那一段光景如何耐得一刻,况经岁经年乎?”[18]464-465即东宫描写乐中有哀,乃反衬别乡之苦,情感指向一致。同时,拟诗以太子征命起首,并不符合历史事实,陆机赴洛是朝廷应诏,并为张华举荐。《晋书·陆机传》曰:“张华荐之诸公。后太傅杨骏辟为祭酒。会骏诛,累迁太子洗马、著作郎。”[17]1473先被杨骏辟为祭酒,逐步升迁至太子洗马。江淹改变历史情景,不仅表明太子恩德,还使前后形成对比,凸显羁宦之情。可以说,江淹体悟陆机情感,融汇诗意,曲写毫芥,尽得陆诗风貌。陈绎曾《诗谱》评曰:“善观古作,曲尽心手之妙,其自作乃不能尔。”[19]631赞扬江淹拟作,曲尽心手,自作所不能比。

江淹拈出羁宦一词,除对陆诗的深刻体认外,还有个人喜好的原因。据现有材料,羁宦一词最早为张翰所说。《晋书·张翰传》曰:“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羮、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17]2384追求适意,不慕名利,举止灵动潇洒,颇有名士风度。而江淹少时倜傥不俗,《自序》曰:“人生当适意为乐,安能精意苦力,求身后之名哉!”[6]381以适意为乐,不求身后名,与张翰话语相似,显然承袭而来。笔者推测,江淹仰慕张翰,常讽诵此句,羁宦一词必留心中,而陆机与张翰同为吴人,行事却大相径庭,八王乱起而不肯归,汲汲追求功名,羁宦恰可形容陆机。钟嵘《诗品》历举“五言之警策者”,将陆机诗歌标为拟古,可见时人以拟古为陆诗代表,江淹撇拟古而选羁宦,当与张翰语有关。此外,江淹所拟三十家,无一人标为拟古,表明拟古不显特色,而是学诗方法,显示深层用意。施补华《岘佣说诗》曰:“江文通一代清才,神腴骨秀,其杂拟三十首,尤可为后人拟古之法。”[8]977指出江淹拟古用意,即为后人树立法度。

综上所述,江淹《陆平原羁宦》化用陆机诗句,融合陆机诗意,统一情感指向,转换历史情境,集中论述主题,凸显羁宦之思。江淹深切体会陆诗,拈出羁宦一词,实为当时创见,意在超越流俗。江淹拟诗符合原作主旨,内容深厚相当,既有陆诗风貌,亦具个人特色,隐含自身处境,抒发人生志趣。同时,江淹拟古不是炫耀才能,而是提供学习范本,树立诗学观念,纠正学诗误区,对后世产生一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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