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 陈涛 发自北京

二十多岁时，孙勇在《世界文学》杂志上读到了毛姆的短篇小说《红毛》，“看完之后就傻掉了”。故事里，水手“红毛”与爱人重逢，面对面说话却认不出对方。

“小说超出我的体验，太夸张了，沧海桑田，时间改变了一切。”孙勇认为少时读的书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自己的人生，“伟大作家会启发你思考，前段时间我又重读博尔赫斯，感受跟早些年完全不同。”

1975年，孙勇出生于内蒙古通辽市。他成长于县城，逃学去录像厅、台球室、游戏厅，意外地给未来的工作埋下伏笔：“比如打街机，当时是一种新的人机交互方式，而不是看电视只接受画面，这种体验是丰富、立体的。”

孙勇如今从事设计工作，他创立的泰格优思（Tag Design）公司几年前因民间艺术App榫卯声名鹊起。榫卯利用3D技术介绍中国传统木工工具及工艺，2014年6月一上线就反响热烈，加上安卓平台，下载量已经超过400万次。

这款民艺App令一位用户想起了去世的父亲：“父亲特别喜欢做木工，小时候家里门桌椅子凳子箱子什么的都是父亲做的，家里工具也是一堆堆。如果他在，遇到今日这么棒的电子工具，一定会喜不自胜吧。然而看着看着却看哭了，那么多熟悉的工具，早已经被害怕睹物思人的家人们处理掉了。”

在2017年7月上线的第二款民艺App折扇里，孙勇希望提升交互功能。12月中旬的更新使用户可以上传照片，将其贴于扇面并分享到朋友圈。

传统文化“如果再不活化，再不借助互联网与科技，就真没人看了”。孙勇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我们想做一种单纯的尝试，诠释民间艺术之美，并探讨它的商业模式。”赚钱“现在看来很有难度”，但他又不想让自己的App成为电商平台。

这东西有什么用？

泰格成立于2011年底，原本只承揽互联网设计的外包业务。团队到2013年时也只有七八个人，年底陷入瓶颈，孙勇非常焦虑，想做一款属于团队自己的App缓解压力。经过六七个月时间，榫卯上线。这款“副线产品”所受欢迎，孙勇完全没有料到。他至今还在说：“其实我们是小公司，我们做的事也挺边缘的。”

榫卯此后获得了数个设计奖项。2015年10月，苹果方面提前一周通知，有高层想拜访泰格。没想到上门的是苹果CEO蒂姆·库克，孙勇带他欣赏了几十把折扇。

那两年，传统民艺App并不多见。“自负一点说，榫卯在无形中推动了这个趋势，让大家第一次认识到手机应用还能如此呈现，而不只是玩游戏和社交的工具。”孙勇说。

榫卯走红，改变了泰格的发展方向，使小团队的生存不再艰难。公司依然做设计外包，很多人找来，但孙勇开始挑选优质客户，诸如one、松果、一席。

孙勇有时直接告诉客户：“对不起，我觉得我们的气质不太契合。”也有人质疑民艺App，“这东西有什么用？”孙勇回应：“没什么用，这就是一个无用的小破App。什么是有用的？能吃能喝就是有用的？看不见的传统文化知识、审美与情感真的没用吗？”

至今孙勇还为此开玩笑：“起码让400万人知道了‘榫卯这两个字怎么读。”他知道文化类产品与功能性产品的属性不同，后者只解决用户的“刚需”，然后倒推做出App，就像吃饭可以上大众点评，出行可以用滴滴或者摩拜单车。文化类产品要想得更多。

“社会和国家 跟我们是息息相关的”

乔治·奥威尔的小说《1984》给孙勇以启示。“我们现代人陷入一个怪圈，一直被生活的洪流推着走，被外部信息喂养，无形中迷失自我。”孙勇说自己是科技与游戏的爱好者，特别追捧新设备，“但同时又反这些东西，会跟设备保持一定距离。”民艺App是他解决这些矛盾的方式。

榫卯走红后，孙勇分析过民艺类App的用户。苹果的开发者工具后台显示，这个群体以大中型城市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轻人为主，“华语市场占比98%，2%是海外市场”。此外还有一类“比较奇葩的用户”，他在高碑店古典家具一条街发现，很多红木家具店老板也下载了榫卯。

折扇的用户类型有延续性，上线几个月，下载量达到50万。这款App有五个板块：欣赏、形制、工艺、历史、扇坊。其中工艺部分以游戏形式设置关卡，用户必须操作完成选竹、开片、烘焙、打磨等全过程才能制造出一把折扇。选竹时，用户面对一片竹林，点击质量不佳的竹子，会有文字说明浮现：“表皮偏黄”“竹节弯曲，表皮有划痕”……

“跟榫卯只让用户单纯看不一样，我们做折扇更具有连接的属性，团队只是挑头做了这件事，连接起了用户、插画师、印刷厂、扇厂。”孙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用户体验了折扇的美感之后，可以购买实体折扇。他希望“活化所有人”，向公众推广蚂蚁八手王、早稻等插画师和手工制扇的湖州鄣吴光明扇厂。

“其实整个社会和国家都跟我们是息息相关的，我们团队做了一个小事情，扇面不是我们画的，扇子不是我们做的，只是用一个App连接起大伙。”孙勇分析道，“单品能推导出我们能做什么，做传统民艺这块是长线，它能不能成为一门生意，目前从实体销售来看还不乐观。”不过，他还是希望继续制作包括毛笔、茶艺、汉字在内的传统色彩浓厚的App。

通过三维动画呈现传统民艺，同时传播审美观念，这是折扇等民艺App的宗旨。孙勇也知道，扇厂的工作环境实际上并不好，工厂里的工人也未必会考虑文化传统的情怀，只有持续的订单才能使他们过得更好。

用户也需要引导，培育市场是缓慢的过程。“市场想要什么，你就给出什么，这样的市场是得不到成长的，相反，我认为苹果公司的推荐具有引导性，告诉你这是一件好东西，接不接受是你的事。”孙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