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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流动儿童真正“进城”

2017-12-28刘怡仙

南方周末 2017-12-28
关键词:务工人员灯塔义工

如果他们能寻回社区归属感,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流动儿童没有“根”的问题。

南方周末记者 刘怡仙

“下次不要来了,来了也是拖累团队。”一名志愿教师因始终无法理解孩子被排斥的心情,遭到负责人郝曦训斥。

顿了一会儿后,郝曦温和地问:“感受到了吗?”志愿者点头。

郝曦是民间义教组织“灯塔计划”副秘书长,已专注从事大学生义教工作十多年,他正在以情景设置的方式引导参与义教的大学生学会“共情”。

共情,在心理学中指一种能深入他人主观世界,了解其感受的能力。多数情况下,这是一项急需重新习得的能力。

“灯塔计划”2014年发起社区项目“重见社区遇见你”,带领随父母进城务工地变动而变化的儿童(又称流动儿童)重新认识城市,培养社区认同感。要对与自己有关,但不是自己负责的事情建立连接,“共情”必不可少。一个项目由此牵动了孩子、大学生、家长、社区务工人员等,联接为更紧密的共同体。

从“留守”到“流动”

“灯塔计划”始于2001年,3年后,尚在读大学的郝曦接触灯塔计划,两次参与其暑期义教活动。此后,郝曦几乎每年都随“灯塔计划”到广东的乡村地区为留守儿童义教。那是长达一个月的高频次交流,郝曦能与孩子们产生较深的感情,也让自身得到“滋养”。

网上曾盛传一篇名为《叔叔阿姨,请你们不要来我们这里支教了》的文章,指出部分支教活动不够专业等问题。“那些问题我们都没有。”郝曦说,他们不用支教一词,因为“支教”代表着资源优势的一方去“支”援弱势的,“义教”则强调平等对话、相互学习。

郝曦和团队发现,义教下来最大的改变来自义教老师。在一段“灯塔计划”拍摄的主题片中,参与义教的老师走向了不同领域的教育,“自然教育倡导者”“游戏治疗师”“中学教师”等等,他们谈及的教育是“倾听、理解和分享”,“和学生共同参与、共同成长是有意义的”,“交给学生自己选择,在遇到和别人一样的选择时,教会他如何去跟别人沟通”。

“灯塔计划”开始逐步聚焦到“未来教师”的培养上。“重见社区遇见你”项目最初也是这种转型的尝试之一。在这个项目中,义教的时间拉长至8周,招聘的志愿者每周末到城中村的项目点给流动儿童授课,下午则进行反思梳理。“灯塔计划”能够持续地给予志愿者在教学上的支持。

“流动儿童是留守儿童问题里的一环。”“灯塔计划”督导梁逸认为,留守、流动、随迁是一个问题的不同形态。“重建社区遇见你”项目不是帮助孩子获得体制内的教育资源,而是除此之外,我们能给他多少教育层面的帮助。

流动儿童对城市有没有归属感,他如何看他所生活和长大的这个地方?“灯塔计划”从这个角度切入,以学习拍摄、做小记者为载体,带着孩子们重新走访社区。如果他们能寻回社区归属感,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流动儿童没有“根”的问题。

学习“感同身受”

理念宏大而美好,现实的问题琐碎而繁多。

义工李远波第一天义教就遇上问题。40个孩子进行自我分组,两个小时没有分出来。孩子们性别意识特别敏感:6个女生围抱一组,没有一个愿意加入男生组;5个男生一组不愿意接纳一个女生。如此反复,始终没有讨论出结果。

“我们不能直接指派。”李远波解释,“灯塔计划”的教育方式是把问题抛回给孩子,让他们自己选择并承担责任,“现在20分钟过去了,你们的小组还没分出来,要怎么办啊”。

郝曦认为,教育方式不因流动儿童还是留守儿童的标签而产生差别,本质是一样的。面对上述问题,多数情况下孩子能够商量出一个方案,有时则需要义工引导。

师范专业大三学生赵春玉曾参与了两期社区项目,分别担任授课义工与进组义工,前者主要在课堂上讲授知识,后者则在孩子们分好的小组中陪伴学习。起初,赵春玉不敢在志愿服务中表达自己的情绪,时常小心翼翼。经团队启发后,她尝试放开。她告诉一个时常贴在她身上玩闹的孩子,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对此很生气。

“孩子听懂了”,赵春玉没想到那个平日调皮的男孩竟然真的不再这么做了,他们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共情”的学习是渐进的过程,对自己身边的人容易感同身受,距离越远的人越难。郝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鼓励志愿者在开始义教前先行到社区体验。

城中村里连片的出租房,窄小阴暗的小巷,以及各式各样的小摊档对部分义工而言,是陌生的。一位义工采访摩的司机,很多人从他的讲述里“看”到了摩的司机的生活。

在此之后,孩子们到社区采访收银员、建筑师、修理汽车的叔叔,给他们拍照,义工哥哥姐姐从旁协助。

“我问修理工叔叔休息时间有多长,还问他一个月收入是多少。”11岁的钟政兴回忆道,“他告诉我了。”钟政兴就住在附近,修理工对他而言曾是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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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个网络”

梁逸认为在广州进行流动儿童教育或是异地务工人员服务工作具有一项极大的优势——“我们有一个网络”。这个网络包括与灯塔计划在此次项目中建立合作的各个家庭综合服务中心。他们扎根在广州的大小社区进行长期服务,赢得了生活在这个社区的流动人员的信任。如此,“灯塔计划”才无需“拓荒”,顺利进驻。

广天社区服务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广天)便是其中一家,它扎根在广州的城中村——凌塘村。50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有书架、乒乓球台、教室桌椅等等,命名为“凌塘新家园——社区服务中心”,意在为异地务工人员提供营造落脚社区。

“什么才是异地务工人员的真实需求?”广天的一线干事陈秋凤也在思考,目前他们针对孩子开展较多服务,有恒常的“四点半课堂”,帮助没有时间的务工人员照看放学后的孩子,有“合唱团”项目丰富课余生活。

“灯塔计划”带来的社区项目被亲切地称为“小记者”营队。家长乐于将孩子交到这里,既有人陪伴,也能拓宽视野。

“好比在一个森林里,你有大树,我有灌木丛,他有蜜蜂,大家在一个生态里互相补充。”梁逸评价。

当然,也有一些令人苦笑的问题。义工李远波曾在家访时发现:某个孩子的爸爸晚上开烧烤摊,白天睡觉,与孩子的空闲时间错开了。这位父亲严格地控制孩子看电视,却给孩子买了一部手机。“可能他是想用手机弥补不能陪着儿子的问题吧,实际玩手机比看电视还可怕。”李远波暗自感到无奈。

梁逸称,他也遇到一些家暴问题。他们只能尽量安抚孩子,暂时没有能力介入解决。他们对自身的使命非常清晰:促进孩子与同龄人之间的交流,培养他们的非暴力沟通能力,最后是增加孩子们的社区认同感。

“我们在项目设计之初就知道社区认同感是比较难的,也需要非暴力沟通能力的不断提升。”郝曦说,他看到有些孩子与同龄孩子的交流增多了,义工在教育过程中的焦虑感也得以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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