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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试验:重塑邻里关系

2017-12-28张笛扬

南方周末 2017-12-28
关键词:义工业主小镇

这个有别于当代人际关系的共同体,已引起越来越多的人文、社科学者的关注,将那里当成社区治理的样本加以研究。

越来越多的人们,或因命运相关聚于一地,或因地缘相近共襄一事。他们相互熟悉、相互适应、相互依存。这种共同体内的联结,体现了包容的力量,自发多于理性,默认多于契约。

南方周末记者 张笛扬

发自福建泉州

2017年3月,傅柳惠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福建龙岩,定居250公里之外的泉州市聚龙小镇。她举家搬迁,是因为被小镇的邻里关系所吸引:“完全没有都市人之间的陌生。”

之前在城市的生活经验是,“邻里之间见面顶多点个头”。到了小镇后,傅柳惠发现左邻右舍间还会经常串门。

“像是找到了儿时的感觉。”傅柳惠觉得自己选对了,她所中意的聚龙小镇其实是一个拥有7000人的居民社区,位于泉州市惠安县西部山麓,由于社区开发者的推动,一群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人,在这里形成了一个熟人社会。

这个有别于当代人际关系的共同体,已引起越来越多的人文、社科学者的关注,将这里当成社区治理的样本加以研究。

感觉“有点不现实”

请客吃饭,是小镇的文化之一。

12月13日晚上,傅柳惠下厨掌勺,邀请了9位邻居到家中做客。半只红烧鹅刚端上餐桌,隔壁的卢瑞珠就在微信群里吆喝,欢迎大伙去她家里吃饭。

“人多更热闹。”傅柳惠放下手机,就撕了一张保鲜膜,盖住盛鹅的钵子,然后捧着钵子和邻居们一块赶到卢瑞珠家,十几个人共进晚餐。

现在已对这种“邻里宴”感到习以为常的傅柳惠,刚搬到聚龙小镇时,遇到陌生邻居请她到家中做客,会感到很意外。融入之后,傅柳惠又发现一些想不到的事,不少业主出远门时,会把钥匙寄存在邻居家中,委托邻居方便时帮他们打开窗户通通风,或是给家中的植物浇浇水。

今年9月,傅柳惠刚进大学的女儿,远在千里之外也感受到了小镇邻里之间的融洽。傅柳惠女儿的学校在长春,新生入学时,一位老家是长春的小镇业主正好在那边,听说后就主动去机场接机。

后来天气变凉了,“邻居还去学校给我闺女送了衣服,请她吃了顿饭。”傅柳惠觉得“这样的邻里关系有点不现实”。

如果说“不现实”的小镇像个“乌托邦”,义工就是“乌托邦”里的另一道风景,他们自发成立了自己的组织“义工社”。

2016年12月,义工社在社区做起了爱心简餐,没有定价,业主和路人就餐后可随意交纳餐费,运行一年来,餐费收入和业主的捐赠,倒也能维持简餐成本。

数一数,义工社共有150多人,分成了环保组、关爱组等多个小组,关爱组的主要任务是探望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

小镇业主中有大量外来人口,不少老人远离子女独自居住在此,“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义工颜夏山说,他们去年通过物业公司摸底,发现有一百多名老人在社区独居。义工社登记造册后,安排关爱组的义工经常去他们家中探望,了解有什么需求,这被他们称为“互助式养老”。

颜夏山经常探望的唐淑敏,今年已经84岁,两年前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吉林延边,独自到3000公里外的福建泉州居家养老,图的是那里的气候:“起码能多活5年。”

唐淑敏的丈夫已去世多年,子女们都没到退休年龄,没法过去作陪。为让孩子们放心,她学会了使用微信,每天和大儿子通过视频聊天,并在屋内装了摄像头,让儿子时刻都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每天练习书法成了老人最大的乐趣,唐淑敏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她虽然身在异乡,但有义工们的关照,“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接触唐淑敏之后,颜夏山决定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所有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让他们有困难随时找他,别人都笑称63岁的他是“小老人”照顾“老老人”。

看到小区的义工组织如此活跃,今年刚入住的傅柳惠也加入了义工社,成为关爱组的一员。她还加入了社区爱心顺风车队,每天都在微信群里发布自己的出行信息,免费捎带顺路邻居。

不可复制的特色

在聚龙小镇被激活的社区关系,引起了不少专家学者的关注。车凤是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一直从事中国传统文化与家园建设等课题研究,聚龙小镇是其深入研究过的样本之一。

“聚龙小镇有很多不可复制的特色。”车凤说,那里既有“乡绅”自治的意味,也有社区内部的文化治理和人情功效。文化学者余世存觉得聚龙小镇是一个有典型意义的样本,承载了创建者、参与者和无数在其中安居乐业者的梦想。

他们笔下的“乡绅”“创建者”,是指聚龙小镇的创建者郭无争,他出身贫寒,高中毕业后当了一名石匠,后来在西藏创立南方建设集团,2007年回乡开发了聚龙小镇。

“我一辈子只开发了这一个房产项目。”郭无争说自己不是一个房产商,在小镇强调“挑战没有人情味的都市圈”是想找回儿时的乡愁,比如记忆中的夜不闭户,他在小镇的别墅就从不锁门,邻居们随时可以进出。

郭无争的挑战目标还包括,小镇每个人见面都要微笑,看到垃圾随手捡起,做到“人过地净”,但作为公司,无法对业主下指令,于是他就先对公司员工提出要求,让员工必须做到,由此带动业主。

为了儿时的乡愁,郭无争不惜投入巨资用于社区的公共建设,公司在社区里建造电影院让居民免费看电影,文体活动中心为喜欢舞文弄墨的业主免费提供笔墨纸砚,湖边音乐茶座随时给休憩的业主提供免费饮品。郭无争希望通过这些努力能提升业主的尊崇感和归属感。

毫无疑问,郭无争本人的情怀和公司的财力投入,是聚龙小镇能走到今天的一个关键因素,但不能忽视的另一因素是业主的经济条件。

聚龙小镇的业主普遍都有两套以上房产,到小镇购房大多不是刚需,而是为了追求品质,甚至为度假而去,这一群体入住后,更有“维护环境”的意识,也更加容易接受已经制定好的规则。

与郭无争共同开发聚龙小镇的郭振辉并不否认,营造友好和睦的邻里氛围,也是房产营销手段之一。但在他看来,这与追求淳朴乡情并不相悖,二者可以兼得。

小镇的做法一度引起当地政府的猜疑,觉得是为了卖房而制造的噱头,一位市委主要领导还派秘书到小镇暗访,最后肯定了小镇的做法。

生活在小镇的业主,现在最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业主意识”。2016年6月,小区内面积近300亩的聚龙湖受到污染,蓝藻泛滥,根治的办法就是抽水清淤。物业公司本来计划花钱请工程队进行湖底清淤,出人意料的是,抽水的告示发出后,小镇居民竟自发前来清淤,持续了二十多天,物业没花一分钱。

当时正在休假的业主陈红标,坚持每天都到湖底清淤8个小时。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在现代小区中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

对于发生在聚龙小镇的一切,清华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郭于华的评价是,从社区自我管理的角度来说,聚龙小镇自发秩序形成的扩展过程,为社会管理提供了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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