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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完句条件研究述评

2017-11-01包琳玲

宿州学院学报 2017年8期
关键词:有界范畴宾语

包琳玲

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现代汉语完句条件研究述评

包琳玲

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现代汉语的完句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范围包括完句成分的分类描写和完句条件解释两个方面,目前研究侧重于后者。在对完句成分分类研究的基础上,在BCC语料库中检索状态、活动、完结、实现四种动词类型完句成分的分布,发现不同动词类型常用的完句成分不同。据有界/无界说、信息说、时间定位说、指称允准说以及入场说五种语言学理论,对完句条件的研究成果作了分析和评价,指出了前人研究的得失,并对完句条件解释的下一步研究进行了展望。

完句成分;完句条件;情状类型

1 问题提出

现代汉语研究中“完句”有两种用法。

一是名词,指“完整的句子”,即满足语法规则,能独立存在且自足最小的句子[1];不完整的句子被称作“未完句”[2]或“非自足句”[3]。如:

(1)他吃了饭。

未完句或非自足句虽然语法结构完整,主谓成分齐全,但在孤立语境下,带上陈述语调也让人感觉句义不够完整,难以单独存在。

二是动词,指“使未完句变成完句”,即一个在孤立语境中不能自足的句子通过添加相关成分变得自足。如:

(2)他昨天吃了饭。

(3)他吃了一碗饭。

例(2)(3)都是完句或自足句。也可以说,例(1)因为添加了相关成分而完句或变得自足。使未完句在孤立语境中变成完句的成分就是所谓的“完句成分”,如(2)中的时间名词“昨天”和(3)中的名词数量短语“一碗”。

本文首先根据前人论述,对“完句成分”作出界定,归纳前人按语法范畴为完句成分所作的分类,并运用语料库检测不同动词类型中完句成分的分布[4]。其次,讨论前人关于完句条件的研究成果,对其中最为重要的五个理论:有界/无界说、信息说、时间定位说、指称允准说以及入场说进行分析总结,指出其优劣之处。最后对完句条件解释的未来研究作出展望。

2 完句成分概述

完句的早期研究集中于对完句成分的描述和分类。胡明扬等首次使用“完句成分”一说,提出语义完整的非独立句段在句法结构上缺失的成分便是完句成分,并对助词、副词等完句成分进行了分析[5]。贺阳把完句成分研究限定在论元齐全的主谓结构不依赖语境,自主充当陈述性始发句的结构条件上,并将其定义为“一个不依赖语境或上下文支撑的句子通常必须具有的结构成分”。黄南松认为在排除事件背景知识的情况下,能使肯定性、陈述性的主谓短语成为相对完整句子的成分叫完句成分”[6]。孔令达在讨论影响句子自足的语言形式时同样指出,确定完句、未完句应当排除语用因素,即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谈论句子的自足性才是有意义的。综上所述,本文认为完句成分指句子能在孤立语境中,带上陈述语调,单独存在所必有的成分。

其次,前人对完句成分作了概括和分类。孔令达总结出13种能起到完句作用的语言形式,如表示未来时间的词语、程度副词等。贺阳概括了语气、否定、情态、意愿、时体、趋向、情状、程度和数量对短语成句起制约作用的语法范畴。金廷恩则把完句成分分为必有和可有两类,前者包括语调和指称,后者又分为属于客观因素的完句成分,包括体成分和情景说明成分(表达句中动作行为存在的客观环境,如时间成分“昨天”,空间成分“在(某处)”、工具成分“用”等),以及表达主观因素的完句成分,主要有情态成分和语气成分[7]。

前人对完句成分的分类描述主要包含形态、句法、语义和语用几类,属于形态的完句范畴有语气范畴,语义的完句范畴有程度、时体、数量、趋向、情态以及修饰范畴,语用的完句范畴有指代范畴,句法的完句范畴有从句范畴。

第一种语气范畴类,主要指表达陈述语气的词语,如句末语气词“了2”“啦”“呢”。

(4)他吃饭?(了)。

第二种情态范畴类,主要包括情态助词,如“应该”“可能”等,和一些情态副词(“暗暗”)、方式状语(“好好”)等。

(5)王军?(能)毕业。

这类完句成分对动词的要求较低,基本都能完句。除了例(5)中的实现类动词,活动类、完结类动词加上情态成分均能完句。

(6)他?(会)唱。

(7)他?(要)写信。

第三种完句范畴程度范畴类,包括程度副词(如“很”)、程度补语(如“极了”)以及表示比较的状语(如“比”),主要出现在形容词谓语句中。

(8)小明?(很)聪明。

第四种是时体范畴,包括时间词和体标记。时间词包括时间副词“正在”“已经”,时间名词如“昨天”“明天”等。表示将来的时间词才能单独起完句作用。

(9)他?(明天)走。

(10)?他昨天走。

时间副词有些能单独完句,如例(9)中“明天”。若是将“明天”换成“昨天”,句子不成立,如例(10)。只有表示将来的时间副词能使光杆的活动类动词完句,原因是表示将来的副词总是和情态成分联系在一起[8]。虽然情态成分是隐形的,表示将来时间的副词暗含了“会”“将要”等情态信息,便可以与显形情态成分一样起作用,因此句子完句。

体标记一般需要和其他完句成分配合起来共同起完句作用。

(11)小赵吃?(了)?(两碗)饭。

当动词为实现类且带有明确表达结果状态的补语成分时,体标记可单独完句。

(12)他打破?(了)碗。

第五种数量范畴类,包括表示物量、动量或时量的数量短语以及“好多、许多”等可表示数量的词语,通常与体标记“了1”同现。

(13)小红唱?(了)?(三首)歌。

(14)小丽扫?(了)?(两遍)院子。

当动词为实现类且带有明确表达结果状态的补语成分时,数量短语可单独完句。

(15)他打破?(一只)碗。

第六种趋向范畴类,如可以在句中充当趋向补语的“来”“过来”等,这类完句成分不能独立完句,常与体标记“了1”同现。

(16)值勤民警跑?(了)?(过来)。

第七种修饰范畴类,主要是形容词修饰语,描述宾语名词的特性,将其具体化。这类完句成分一般要和体标记等其他完句成分一同完句。

(17)爸爸吃?(了)?(桌子上剩下的)面包。

第八种从句范畴类,包括并列结构,如例(18)和从属结构,如例(19)。

(18)阿Q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写着报告。

(19)阿Q哭着回来。

第九种指代范畴类,包括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和疑问代词,与其他手段共同作用使句子完句。

(20)他吃?(了)?(那个)苹果。

通过对完句成分的分类,可以发现不同情状类型的动词完句要求不同[9]。为研究完句成分在不同动词类型中的使用情况,本文选取每个动词类型中的典型动词4例作为检索对象,每个动词在BCC语料库中随机抽取20个例句,共320句,统计与其搭配的完句成分[10]。按照四种情状类型分别获得以下结果,如表1~4所示。

根据语料库统计,可以看出完句范畴在不同动词类型的分布。状态类动词结合的完句成分相对最少,不用添加任何成分即可完句,这是与其他情状类型差异最大之处。此外,与其结合最多的是情态范畴、程度范畴和从句范畴。活动类动词相较于其他动词运用的完句成分最为丰富,除了语气范畴,其他几类均用到,其中最常用的完句成分有语气、从句、时体、数量和趋向范畴。完结类动词常用的完句成分比较集中,包括时体、数量和修饰范畴。实现类动词包括两种情况,当动词本身隐含了结果状态时,如“死”,语气、从句、时体范畴帮助句子完句。当动词存在明确表达结果状态的补语成分时,如“打碎”,数量、时体、修饰范畴成了常用的完句手段。

由表1~4可知,不同的动词类型常用的完句成分不同,如何解释这一现象是个问题。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汉语完句成分的分析,然而关于汉语完句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争议尚多。以下再对前人的完句条件研究进行总结和评论。

表1 状态类动词完句成分分布

表2 活动类动词完句成分分布

表3 完结类动词完句成分分布

表4 实现类动词完句成分分布

3 完句条件研究

3.1 有界/无界说

“有界”和“无界”这一组对立范畴最早由Langacker提出[11]。Langacker在文章中对“界”进行了界定,并论述了有界事物与无界事物的区别特征。沈家煊首先将此借鉴到汉语语法中,并通过说明动作与形状的有界/无界性进一步完善了Langacker的理论[12]。人们感知事物时,事物在空间上存在“有界”和“无界”的对立,有界事物具有个体性和可数性,而无界事物具有非个体性和不可数性;感知动作时,动作在时间上存在“有界”和“无界”对立,有界动作在时间轴上有起始点和终结点,而无界动作没有起始点和终结点,或者只有起始点没有终结点;感知性状时,性状在程度上也存在“有界”和“无界”对立,性质形容词(如“白”)所述形状无界,而状态形容词(如“雪白”)所述性状有界。

沈家煊将有界/无界理论应用到汉语完句的解释中,认为不完句效应源于有界谓语动词跟其宾语无界名词之间的不匹配。

(21)?我吃了苹果。

“苹果”是个通指类名词,属于无界名词,跟“吃了”这个有界动作不配,所以不说。如果宾语名词所指事物实现的“有界化”,则语句就能完句。关于宾语名词的有界化,沈家煊归纳出了以下几种情况[13]。

第一,宾语名词前加数量词。

(22)我吃了?(三个)苹果。

例(22)中,“三个苹果”可数且有个体性,因此属于有界名词。谓语动词和宾语名词均为有界成分,这样整个句子就能自足。

第二,宾语名词是专有名词,如“鲁迅”“上海”等。专有名词专指一个或一类事物,因此也是有界的。

(23)?我去了城市。

例(23)不能说,因为“城市”是泛指,属于无界名词,但若将“城市”换成“上海”,即

(24)我去了上海。

因为“上海”是专有名词,是有界的,可以与有界动词搭配,因此句子完句。

第三,宾语名词前加指示代词“这/那”,或说话人当面直指。

(25)我吃了?(这/那)苹果。

带指示词“这、那”的名词性成分指称个体事物,因而是有界的。或者,说“我吃了苹果”这个话时手指着眼前的苹果,这就是“当面直指”,那“苹果”虽是光杆名词也属有界。

第四,前加带“的”的修饰成分。“苹果”前加带“的”的修饰语,“妈妈买的苹果”和“红红的苹果”可以指称个体事物,都属于有界名词。这一条可以解释以下例句。

(26)他吃了毒药。

这类句子可以完句,由于“毒药”是带限制性定语的名词,“毒”+“药”即“有毒的药”,属于有界名词,因此与“吃了”这个有界动词可以搭配。

第五,当述语动词带上结果补语或趋向补语,加上“了”,能使动词所支配的事物由无界变为有界。

(27)?小张弄脏衣服。

(28)小张弄脏?(了)衣服。

“弄脏”是个有界动作,而“衣服”是个无界名词,两者不匹配。加上“了”之后,“衣服”就能识解为有界的个体事物,要理解为某件衣服而不是泛指的衣服,因此句子得以成立。“了”作为体标记,应当作用于动词,为何加上“了”,动词后的宾语会发生识解上的变化?对此,作者并没有清楚说明。

沈家煊提出的有界/无界理论能够解释有界动词与无界名词难以自足的这类未完句,但仍不能解释全部。陆俭明曾提出以下例句[14]:

(29)他?(只)吃了苹果。

例(29)中,动词前面加范围副词“只”,整个句子也能完句。按照沈家煊的说法,“苹果”无界,“吃了”有界,那么“只”为什么能让有界的谓语动词与无界的宾语名词搭配?按照有界/无界说无法做出解答。另一方面有界/无界说为解释不同动词类型常用完句成分不同这一现象提供了启发。有些动词含有内在的自然终结点如“打碎”,表示有界动作,可以和有界名词搭配。有些无界动词,如“吃”“写”,需要添加时体、从句等完句成分转为有界动作,才能与有界名词搭配。因而,不同类型的动词常用的完句成分也不同。

3.2 信息说

黄南松等采用“信息论”解释完句效应。孔令达将“S+V+了+O”(O指简单宾语)的格式分为两类:一种是表示经常发生且比较具体的动作,另一种则表示非经常性的或抽象的动作。前者一般不能自足,因为受话人已经知道的可能性大,根据信息量同概率成反比规则,信息量就小,受话人会认为句子只是一个陈述中的次要信息,是另一动作的时间参照点,而陈述中的主要信息即另一动作还没有出现,因而感到语意未完,如“吃饭”。后者一般可以自足,因为当“V+O”表示非经常性的或抽象的动作时,受话人已经知道的可能性小,这时信息量就大,完全可以构成一个句子的主要信息。即使没有后续句,受话人获得了足够的信息量,也会感到句意是完整的,因而句子成立,如“吃毒药”。孔令达指出,人们说话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一定的交际意图,传达一定的信息,因此“新信息的有无和信息量的大小制约着句子能否自足”。作者认为状语、定语和虚词之所以能起到完句作用就是因为其承载了新信息。

信息说虽然能在一定程度对完句效应作出解释,但也存在不少问题。首先,正如Tang等所说,信息是否足量比较模糊,怎样算是足量这个问题孔令达等并未作出解答,信息量的大小难以界定[15]。此外,文章对提出的抽象动作、非抽象动作缺少详细分析,这组概念不易区分。最后,信息说也难以解释句尾助词、体标记等的完句功能。

(30)?他吃了饭。

(31)他吃了饭?(了)。

例(30)与例(31)相比,信息量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加上句尾助词“了”却能完句,可见信息说无法涵盖完句的所有情况。

3.3 时间定位说

最早明确提出汉语时间语义范畴对完句起重要制约关系的是竟成[16]。他认为汉语在形成一个合格的独立自足句时,时间因素非常重要。竟成将句子分为“泛时式”和“限时式”,前者相当于“静态”,不表达时间概念。

(32)小王?(会)游泳。

而后者必须以各种手段表达时界。如果动作是经常性、具体性的,那就应该有个终点,不能无限延续。如果是抽象性、非经常性的动作,那么就不必表示终点所在,可以无限延续,指从某时出现的一个状态或事实,一直维持或影响着后来的状态或事实。但这样的解释仍不够准确。“吃了饭”和“吃了毒药”一样,对后来也可能有影响,为什么“吃了饭”无法自足,而“吃了毒药”却可以?同时,作者也没有对为什么经常性的动作不能无限延续,而抽象性,非经常性动作可以无限延续做出解释。其次,按照作者的说法,以下句子为什么能够完句是存在疑问的。

(33)他吃了?(红的)苹果。

仅仅从时间的角度无法完全解释完句现象,因为时间因素与动词有关,而完句现象有时还与宾语名词有关,只分析动词无法解释一些完句现象。

Tang等基于前人的研究,提出了“一般定位原则(Generalized Anchoring Principle)”,认为每个句子在逻辑式上必须得到时态或焦点解读。在他们看来,制约汉语未完句的原因就是缺少了时间定位或焦点定位。作者认为句尾词“了”、体标记“过”、时间副词、祈使语气、嵌入分句这些完句成分的功能都是进行时间上的定位,而对比语境、疑问语境、经形容词或数词修饰的宾语使句子获得焦点定位,情态与否定则是满足了时间与焦点的双重定位。文中解释“他吃了毒药”完句的原因是宾语,有形容词修饰,体现了新信息,具有对比焦点的作用。“对比”在这个例子中体现在“他吃的是毒药”而不是“别的药”。“一般定位原则”解释力较强,涵盖了多种情况,但也有不足。比如,按照该文的结论,体标记“过”有时间定位的作用,因此,例(34)应该是完句的,因为“过”可以使谓语所述在时间轴上获得定位,但事实上,例(34)仍然是不自由的。

(34)?他吃过饭。

Tsai直接指出,汉语未完句现象是因为在句法层面未实现时制定位,并指出汉语句子的时制定位是采用各种形态句法手段解读出事件论元的过程[17]。汉语由于缺少显性时形态,仅靠句法时态,句子难以完句,因此,还需要加上其他一些形态句法手段如量化词、修饰词等来为语句确定事件论元。但Tsai的分析存在漏洞,如汉语中有些句子并没有时间上的定位,却依旧完句。

(35)阿Q渴望爱情。

此外,作者通过分析体在句法结构中的投射,认为汉语的体标记可分为外部体、中间体和内部体,而只有外部体才能帮助句子获得时间上的定位,如“在”“过”。但这样的看法与事实也不完全相符,例(34)按Tsai的看法也解释不了。其次,作者将“了1”归为中间体,认为不能单独使事件定位,显然有许多反例证明这一说法不可靠,如上文提到的例句(24)和(26)。

总体而言,单从时间的角度解释完句问题不够全面,难以涵盖所有情形。

3.4 指称允准说

胡建华等从生成语法角度提出了指称特征允准说,认为句子不自足,语义上,就是句子中含有未受约束的自由变量;句法上,就是句子含有没被允准的指称特征,即动词短语(VP)或名词短语(NP)没有分别投射成屈折词短语(IP)或限定词短语(DP)。VP投射成IP,即VP要获得时间限定(IP中含Tense),与Tang等所提条件异曲同工;NP投射成DP,即NP要具有特指性。

文章指出“他吃了饭”不自足是因为宾语名词词组结构中含有未受约束的自由变量。在“V+了1” 结构中,“了1”只能约束动词中的事件变量,无法约束其辖域之外的动词宾语中的名词性变量。从句法上讲,由于名词词组“饭”的零形式无法得到允准,所以句子不合语法。而“他吃了毒药”之所以能成句,是因为句子中的宾语是具有特指性(specific)的名词词组,指称特类。从句法上讲,动词和名词的指称特征如果得不到允准,就不能投射成IP和DP,于是就不能指称事件/状态和个体。从语义上讲,动词或名词中的自由变量都必须得到约束。

但这样的解释同样存在不足。首先,作者没有对“特类”作具体论述,名词的特指性难以确定。同时,作者的说法也无法解释以下例句。

(36)他打碎?(了)杯子。

因为句中的“杯子”并不具有特指性,无法指称特类,前面也没有量化词等算子的约束,因此零形D没有得到允准。同时,按照作者的分析,体标记“了”只能作用于附加的动词,无法约束其他变量,句子应当是不完句,但事实上,这个句子是可以说的。

可见,运用指称说解释完句条件虽然能包括谓语动词与宾语名词的完句要求,但解释力不够,概括得不够全面,容易举出反例。

3.5 入场说

近年来,认知语言学兴起的“Grounding Theory”为完句条件的解释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学界对“grounding”的翻译各有不同,本文采用“入场”这一译法。

入场理论最早由Langacker提出,其主旨是一个名词短语或限定性小句的语义(指示某一事物或过程)通过植入一定的入场要素,从名词或动词表达的类概念(type)中单挑出一个具体的实例(instance),实质就是给事物或过程确定相对于背景位置的过程[18]。入场使言语行为的参与者建立起与所指实体之间的心理联系。在Langacker的认知语法中,背景包括言语事件的参与者、时间、地点、情景语境、上下文等,显然其中各因素并未在一个层面上,从成句的角度来说,有些是句法问题,有些则是语用问题[19]。

完权对入场理论作了全面的介绍[20]。他认为名词短语和小句表达的出发点是词汇性的名词或动词,把被指称的事物或过程的类型具体化[21]。同时,他也指出不同语言的入场方式是迥异的,英语中大部分入场元素具有外显形式,而“汉语的词组和句子之间,在有的情况下,还应该有外显的入场因素存在,这就是一般所说的‘足句、完句’成分”。但他并没有对完句成分如何为语言实现入场作出说明。

刘丽莲试图运用这一理论对完句条件进行分析和解释[22]。她认为英、汉语对完句的要求是一致的,所有的句子都要有一个参照点,只有通过入场建立起参照点,句子才具有表述性和指称性,才能与现实世界发生联系,才能完句。显然,作者直接将Langacker对名词短语与小句的分析照搬到汉语中,这样的分析存在问题。首先许多句子中的名词或动词只表达类概念,并不需要指示一个具体实例,但句子仍然可以是完句。

(37)我喜欢电影。

不难看出,这里的“电影”指的是一个类别,并不表达某一具体的个体。另外,刘丽莲将完句问题的分析分成两种情况,名词性成分以及限定分句。在名词性成分中,她提出量化、具体化都是完句的手段,如例(17)。

具体运用描述性的修饰词传递新信息,使类概念转化为个例。但作者同时指出并不是所有的修饰语都能作为完句成分,当修饰语不够具体,无法指示某一个例时,句子无法完句。但怎样算是“具体”,作者并未给出说明。按照作者的观点,例(33)中“红”这一修饰成分并不够具体,无法指示某一个例,但句子同样可以说。

此外,作者提出名词性成分与小句必须要设置背景也存在问题。汉语中的光杆名词与英语不同,也可能具有特指性,如例(2)。

此句中的“饭”是光杆名词,按照作者的说法都没有设置背景,通过添加时间副词“昨天”,句子仍然能够完句。可见,光杆名词不一定需要设置背景。汉语入场理论研究兴起不久,还需要学者进行更加深入的探讨,才能更好地应用到完句问题的解释中。

4 结 语

通过对前人研究的梳理分析,总结了九类完句成分范畴,并运用语料库手段对不同情状类型动词的完句成分分布情况作了说明。在完句条件上,发现虽然前人尝试运用各种理论分析完句成分,但解释还缺乏系统性,各自都还存在着一些不足。有些分析着眼于谓语动词,忽略了完句对宾语名词的要求,如时间定位说;有些理论则着眼于宾语名词,如信息说;还有一些学者提出的观点虽然能包含动词与名词,如有界/无界说、指称允准说、入场说等,但解释力仍然不够。同时,前人大都是用一个理论来解释一部分句子,却没有一个理论能够给予这种现象以比较合理的统一解释。不同类型动词常用完句成分不同的原因也是前人没有解释的一个难点。

总结前人的研究成果能带来不少启发。探究完句条件的原因可以从不同角度进行,但必须注意的是,要将句中的谓语动词与宾语名词综合考虑。完句问题涉及不少重要的基础性理论,从这些理论体系中提取出相关内容加以综合运用绝非易事,学界正期待着能用一个统一的理论对完句条件作出更加科学、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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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3-2006.2017.08.013

H146

A

1673-2006(2017)08-0050-07

2017-04-15

包琳玲(1992-),女,浙江杭州人,研究方向:语义学、句法学。

(责任编辑胡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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