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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黎族文学中悲剧美学的产生和发展

2017-10-20钟淑杯邓小康陈超海

知识文库 2017年3期
关键词:天狗天帝黎族

钟淑杯 邓小康 陈超海

黎族人是海南岛最早的土著居民,清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指出海南岛的黎族人是“剪发文身之越人”。黎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口头文学十分丰富,歌谣和民间故事在他们生活和劳作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在研究黎族文学作品中发现,黎族人民按照自己的风俗习惯,根据自己美学观和对生活的认识,进行了截然不同于其他民族的艺术加工,使得表述宇宙万物的形成、黎族人的繁衍及神奇的洪荒时代世界等民间神话传说都具有了鲜明的本民族人文特色。要感知这个民族的文学发展并探析其悲剧美学,我们不得不对黎族的创世史诗《吞德剖》以及在黎族中流传甚广的几个洪荒神话故事《人类的起源》、《螃蟹精》、《洪水的故事》、《袍隆扣》等文学作品进行深入的研读和分析,因为这几部作品分别产生在黎族历史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作品反映了不同的对象和审美倾向。

一、对人类起源及繁衍的认识

各民族对人类起源及繁衍的认知,是基本上相同的,核心基础都是造人,但在如何造人时却都有着本民族特殊的处理方式,黎族人凭借自身独具韵味的想象,塑造了与众不同的朴素艺术形象,并做了富有黎族特色的描绘,从而独具风情。

作为创世史诗的《吞德剖》,歌颂着黎族祖先开天辟地的英雄创举,描述了一幅关于黎族起源、民俗来源和黎族先民生产生活的画卷。史诗中告知了黎族先祖的来源:是天狗与婺女结合,生于人间的一对兄妹,后来兄杀父娶母,又与妹妹婚配,才繁衍黎族了子孙后代。尤其是哥哥杀父、娶母,又与妹妹婚配的情节,写得曲折而动人心魄,一场人伦悲剧,衍化了黎族先民的审美观点,如:天狗被误杀后,其身形化为了五指山、万泉河和大小洞天等;而哥哥误娶母亲、妹妹为妻,也衍生出了黎族文身绣面的习俗。

悲剧美学的诞生,其实不在于多少的伦理探讨,而在于以美学的观点解决人生的问题,审美是一种人生态度,而黎族的悲剧美学就是黎族先民对待人生的哲理。如《吞德剖》以一首序歌唱起:

“呵……

去呵去呵咳!

父去兒传代,

赛人兴未衰,

河干海尚在,

甜从苦中来。”

这首序歌弥漫了神秘色彩,就如来自世间深处一声惆怅的叹息,摄人魂魄,它表明了黎族人的生存与发展就是一部少数民族生生不息的历史,黎族人虽然生存环境艰难,但歌中:河干海还在,甜中苦中来,因黎族人的果敢、乐观,使之能代代相传,逐渐兴盛,读唱此序歌,引读者深思、回味诸多。

《吞德剖》中,以天狗下凡开章,黎族始祖天狗一出场就气魄宏大、光彩夺目,天狗下凡开篇诗是这样唱的:

初古的时代,天地不分开,日月昏朦朦,山岭阴霾霾。

苍天连大海,白云伴尘埃,世间本无物,全从天上来。

开篇诗解释了开地辟地之前,天地是混沌的,地上没有生物,地上所有的生物都来自天上,也为后面序诗的天狗下凡铺垫,如天狗出场时表现了天狗的豪迈气势,诗唱:

天狗多豪迈,天庭任钦差,

天帝极信赖,大权任他排。

天帝多宠爱,天人也吹拍,

天女更恭敬,天狗是英才。

天人与天将,天狗最威严。

此诗中,天狗爱上了天帝之女-婺女, 他们历经磨难,终结为连理,却被天帝赶到了凡间,开始了他们艰辛的人间历程。在凡间,天狗叫琶玛天,婺女叫姆顿。在姆顿眼中,琶玛天相貌堂堂且忠厚,又有天然的才情,他们相亲相爱,凿山引水, 造日做月,过着原始游猎生活,也就著述了天空、大地、日月星辰都由天狗、婺女所创造,为人类的产生做好了一切准备,并对人类社会万事万物产生的根源事先做好了解释和提供了依据,这也是黎族先民对人类的起源一种最基本最朴素的哲理。

《吞德剖》由一连串的故事组成,其中有一部分悲情故事已成为神话传说,在民间广泛流传,这说明许多目前流传的故事中,就是从《吞德剖》中分离出来的,经过民间的长期流传逐渐演化而独立存在,如《人类的起源》、《螃蟹精》、《洪水的故事》等悲情故事的情节在《吞德剖》中都能找到对应。

比如《人类的起源》讲述,很久以前发了洪水,天神将一对善良的兄妹装进一个巨大的葫芦瓜里面,又把水牛、猪、狗等动物也一起装进去。等洪水过后,兄妹从葫芦里出来时,看到的是荒芜的大地,没有人烟,都急得哭了。这时雷公下凡了,让兄妹俩婚配,他俩没有应允,说是亲兄妹,婚配不伦是要被雷公劈的,雷公便道出了自己的身份,经过雷公几番劝说,兄妹俩才答应,后来生出一个肉团,雷公便将它砍碎,于是碎肉变成了许多小孩子,繁衍了黎族人类。《螃蟹精》和《洪水的故事》也都说明了人类繁衍,兄妹成婚的故事,这与《吞德剖》所讲述的兄妹成婚的故事一样,但吞德剖所讲述的故事就比较曲折,产生了众多的伦理悲剧,从中也看出了黎族人对待人类伦理的认识。

二、对伦理形成的认识

从这些悲情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黎族人也非常关注人类自身的问题,即伦理纲常问题的建立也是经漫长的时间而形成的,如婚姻狀态来说,从众多民族学研究来看,在人类最初阶段,还是盛行群婚制的,性交关系较杂乱,这种杂乱的性关系初步发展就形成血缘婚制,即兄妹婚制,而黎族传说中关于兄妹婚配的故事表明了黎族先民曾经存在这种婚姻状态,真实地说明了海南黎族也经历了血缘婚及血缘家庭这一发展阶段。

《吞德剖》讲述的兄妹成婚的故事,相当曲折且动人心魂,它是这么述说的,天狗琶玛天和婺女姆顿成婚后,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叫扎哈,女儿叫姆拉。有一天,年老的天狗琶玛天因没有变回人形而被儿子扎哈用毒箭误杀,在天崩地裂的巨响声中,天狗的一只手变成了大五指山,另一只手变成了小五指山,眼泪化成了河流,眼睛和鼻子变成了大小洞天,嘴巴变成了山上的水潭。这一切让扎哈目瞪口呆,婺女姆顿向一双子女讲出了隐瞒多年的实情,并从箱子拿出一支箭,让两个孩子赶快从五指山爬上天庭找天帝,请天帝指明出路。天帝有意让兄妹俩回到人间结为夫妻,便令天人为妹妹姆拉绣面文身,天帝让扎哈回人间,娶一绣面纹身在等着他的姑娘为妻,扎哈赶紧回到人间,然而,却因天人粗心大意,扎哈误娶了刚刚绣面纹身的母亲为妻,随后生下一女一男(姐姐名叫阿寒,弟弟名叫阿弹)。贪玩的姆拉在天上玩了三天,殊不知天上三天,人间三年,等她回到人间并且绣面文身之后,才发现哥哥已经与母亲婚配生子。不久,天帝派天人带着令箭来到人间,令婺女姆顿上天复归星位,婺女只好含泪离家上天与丈夫团聚去了。天帝又安排哥哥扎哈和妹妹姆拉婚配。故事讲述了三个违背现在的伦理的事件,一件事是儿子杀死了父亲;第二件是儿子娶了母亲,并生下了孙子和孙女;最后是兄妹婚配。总体来说,在《吞德剖》中,黎族先民讲述该故事时还是处于血缘婚时代,对儿子娶母亲、兄妹成婚并不感到意外,对儿子杀死父亲,儿子也未受到处罚,只是以同情天狗的遭遇,而将天狗比做中国古时的夸父一般描绘,身死化做山脉河流洞穴。扎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杀父娶母,其悲剧命运多像俄狄浦斯王啊!古代黎族人创作的悲剧形象扎哈与希腊文学巨著的悲剧形象俄狄浦斯王是何等相似。

而此后的《人类起源》、《螃蟹精》的故事都讲到兄妹不愿意婚配,经过雷公的几番劝说,兄妹才愿意婚配,这就表明了黎族洪水神话产生时,“群婚”这种婚姻形式已经过去,新的两性关系的限制也已经出现,即摩尔根式的“伙婚制”,即父母和子女间、姐妹和兄弟间不可婚配。

《洪水的故事》更具意义,两兄妹婚配后生下了一肉团,后肉团变成两男两女,这些儿女们都各自找了结婚的对象,有的是老虎,有的是乌龟,最后都形成了各自的民族,即黎、汉族和苗等民族。这表明了先民们看到了近亲结婚的危害性,逐渐将族内婚姻转为族外婚姻,从而促进了民族的大融合,这不就是一曲人类伦理进步之曲么。

三、与自然和谐的审美心态

先民们以优美动人的神话形式,向人们解释世间万事万物的来源,表明了先民与自然和谐的心态,如我们前述,《吞德剖》天狗和天女创造天地日月星辰,天狗死后,身形化为山脉河流洞穴,表明了人类与自然做斗争的时候,也不忘对自然的热爱与崇敬。如《人类起源》记述洪水时,兄妹乘葫芦瓜逃生,也装载了各类动物,表明了与自然斗争,与万物同生的理念。又如《袍隆扣》的传说中说道:在混沌伊始,天上有七个太阳和七个月亮,太阳轮番炙烤着大地,大地寸草不生,“袍隆扣”用弓箭射下了六个太阳和六个月亮。因天地间离得很近,“袍隆扣”便头顶土锅,用尽全身力气将天地拱开。为了让氏族生命繁衍生息,“袍隆扣”取天上七彩彩虹当扁担,以道路为绳索,挑来泥土沙石、造山叠岭,所以大小山岭都是从他的箩筐里漏下来的泥土。他还撒发成林,挥汗为河,为黎民创造了美好的家园,这与我国古代《后羿的传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映了先民与大自然竞争和不断奋斗的精神,探索自然、征服大自然的强烈愿望和顽强的意志,并想与之和平共处的心态。《袍隆扣》原是一个反映景颇族人民理想中的英雄人物的故事,有许多幻想和变形的成份,从内容和表现手法上都较趋向和接近于黎族的神话和史诗,这些故事的形成,与黎族社会发展的状况和所处的自然生存环境密不可分。一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在其尚处于氏族公社制的社会阶段时,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并不复杂和尖锐,黎族做为一个土著民族,世居于高山、森林,由于长期处于不断狩猎奔波,生产力水平自然得不到很好的发展,自然力和自然物对他们的生存有严峻威胁,于是在这些时期,消除这些威胁,便成了黎族生活中重要的内容,这种反映社会生活的表现,再现到文学作品中来,这一切,又必然是他们情感愿望的代言人,即英雄人物的生活內容和斗争内容带有一定的规定性。可以说斗争是主要的目的,但先民盼望在斗争过后的那份宁静与安详,先民们懂得“治”的原始蕴涵:通过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调整构建,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平衡的状态,而并非只是用简单地人力去战胜自然,在这些神话中黎族先民是力求生态和谐的。

四、悲剧美学的发展

黎族悲情文学从总体来看在艺术表现手法和美学追求上,是幻想的和过于理想化的。亚里士多德在其 《诗学》第六章中该倒:“悲剧是对于一个完整、严肃、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可以说,悲剧除了以现实主义的手法,把生活的本来面目再现出來外,它往往还可能把生活中更深刻、更具有典型性和倾向性的东西揭示出来。从审美的历程看,《吞德剖》把一个民族的审美眼光从对神灵的膜拜以及对英雄人物理想化的寄托转向了对现实生活的自觉审视。从而把一个民族的文学从对宗教神话及英雄的依附,转向了独立的艺术审美的领域。从这个角度看,对于黎族的文化,无论从文学的发展还是审美的历程,创世史诗《吞德剖》都具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其余的《人类的起源》、《螃蟹精》、《洪水的故事》、《袍隆扣》也就是从《吞德剖》作品进行衍生和发展的,也是悲剧美学在此不断的发展与延伸。

总之,我们绝不能因为黎族文学所表现出的黎族世代悲剧审美历程,从而轻视或低估黎族悲剧文学所表现出来的传统的美德及其道德规范, 以及它在广大人民群众中的流传与影响,而应要赞美她、 歌颂她,把她高尚的、美好的东西发掘出来, 仿效她,学习她 ,使之增强民族的自信心和民族的自豪感, 使之对于少数民族自身及整个中华民族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都能起到其应有作用。

本文系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海南黎族悲剧文学审美研究”的成果之一,编号:HNSK14-122。

(作者单位: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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