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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禅宗对王维山水诗的影响

2017-09-19何照文

中学语文·大语文论坛 2017年8期
关键词:山水诗心性禅宗

何照文

王维(701—761),字摩诘,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他多才多艺,诗画书乐无不精通,是盛唐时代杰出的诗人。王维的生活、思想与创作,可以四十岁为界,分前后两期。前期生活主要是积极仕进,支持张九龄的开明政治,思想比较奋发向上,其诗歌也是积极乐观的。后来张九龄罢相,朝政日非,“安史之乱”后社会急剧变化,王维的生活也由前期的积极出仕变为后期的亦官亦隐,消积隐遁。这期间生活的主要内容是隐居辋川,啸咏山林,笃志奉佛,唯以禅诵为事。这一时期他创作了大量的山水诗,把中国古代山水田园诗推向了顶峰,也成就了王维在中国这个诗的国度里的崇高地位。

今天,当我们品读王维的山水诗,那一份空灵,那一份寂静,仍能让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他在入境之中追求的那一份孤独和寂寞。生活曾一度使人憧憬,他曾像少年的杜甫,中年的李白一样高歌过事业功名,随着九龄的罢相,他的热情却比他们冷却得更快,这是从开元末年开始在庶族知识分子中弥漫的悲观主义思潮的反映。幻想破灭了,激情消散了,何处是心灵的家园?在禅宗那里,王维找到了心灵的避难所,在自然那里,王维找到了诗的载体。

禅宗是佛教中国化的最终产物。禅宗(主要指南宗)认为,世界的最高本体是人的自我心性,一切事物及其发展变化都不过是这个自我心性的幻想而己。只要达到“明心见性”,即觉悟到自我心性的空寂和清静便是成佛的境地了。正是在禅学昭示下,王维先到终南、辋川寻求正果。但他所追求的空寂并不是那渺无人迹的所在。禅宗既主张不脱离生活实际体悟心性,又反对以“空”对“空”的修炼方式,这种既入世又出世的超然人生态度,极受王维的青睐。“恶外者垢内,病物者自我”(王维《与魏居士书》),他自信一颗耽禅的心灵就足以消去世上纷扰,一门一户就足以从精神上隔绝人世,正所谓“菩提只向心觅”“随所处恒安乐也”(《坛经》)。“虽与人境接,闭门成隐居”(王维《济州过赵叟家宴》)。王维追求的“寂”是摆脱烦恼,“静”是佛家的绝弃苦患。他是以“靜”为美,以“寂”为乐,以“空”为境界的。他追求的是“气和容众,心静如空”(王维《裴右丞写真赞》)。表现为追求无为清静,超然物外的人生理想。他将整个身心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努力在自然的宁静中寻找安逸的乐土,品尝着那种空寂、闲适的美。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王维《栾家濑》)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呜春涧中。”(王维《鸟鸣间》)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辛夷坞》)

……

在王维的诗意空间里,那在秋雨石榴水中惊起的白鹭,那在寂寞中开放又凋落的芙蓉花,那在空山桂花香中被月光惊醒鸣叫的山鸟……无不表现出一种闲静空寂而绝不激动的境界,慵懒而颓唐的情绪,使人感到他在人境之中的寂寞孤独和陶醉。

王维把参禅领悟的意境引入他的山水诗中。他欲表现山水,首先便是对山水景物的心灵观照和体晤,以主观的生动气韵灌注万物。禅家的最高境界是“默语无际,不言言也”,诗家的最高化境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诗人在美丽的自然面前,常常是无言地微笑着: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王维《终南别业》)

“行到”“坐看”一联,表现出一种孤怀,是形式上的孤独。然而这种形式上的孤独却标志着一个从“多”到“一”,进而趋于“无”的演化过程。形式上的“孤”与“无”也就成了实质上的无穷、无尽。诗中运用了“水穷”“云起”两个意象,从听觉上拾得流水潺潺的动态画面,从视觉上觅得遥映空阔碧天的静态画面,从而由动与静交融中唤起一种静穆而崇高的通感效应,缓缓的溪水溶入远处的白云之中,由空灵而唤起一种虚无感,因而将自我融入到宇宙的流变之中,瞬间深悟物我两忘的禅趣,构筑了诗的天地,更营造了禅的世界。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王维《山居秋暝》)

初秋的傍晚,山雨初霁,万物一新,僻静的山问皓月当空,青松如盖,山泉清冽,竹林深处不时传来浣女清脆的笑声。这一切显得多么清纯,丝毫未受尘世的污染。此时,诗人对大自然的感情被激发了出来,他以圆满灵动的自我心性去感知它们,他从每一缕月光,每一滴山泉中读到了生命存在的最深奥的秘密。他尽情体味着宇宙生命的内在律动和心灵深处的空寂之乐。这是一种空灵清妙的美感,更是一种超然自得的禅悦。

王维追求禅的“物我两忘”“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的超然境界。当诗人凝神眺望时,他的整个生命都从自我狭窄的天地中涌出来,随着溪流流走。他活跃的意识扩展开来,他把无知无觉的自然吸入自我之中,自己又消融在景物里,并同无形的宇宙生命合而为一。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王维《鹿柴》)

“谷中疏钟动,渔樵稍欲稀……菱蔓弱难定,杨花轻易飞。”(王维《归辋川作》)

无论是青苔上的阳光,还是暮钟、浮菱、杨花,都是诗人看到听到的“现前真景”。但放在他的诗境中,就成为心灵的写照了。傍晚深林,青苔上一缕柔和的夕照,寥落之中忧郁的暮钟,纤弱的菱蔓,飘曳的杨花……都和人的心理有某种内在的契合关系。在这里,外物与心灵,天与地的界限已了无痕迹,呈现的是灵光普照,和气周流的禅境。

佛学的浸润,禅定的调心,使王维的世界观、审美情都受到熏染,置身万法之中,就不能不外化而形诸笔墨,创造出深具禅味的艺术境界,达到主体和自然的最大和谐,达到精神上的超脱、宁静、安祥。他把禅趣融为诗趣,以禅的精神作为诗的审美精神,以禅的体晤方式为诗的体悟方式。

纵观王维的心路历程,很能代表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欲通过追求山水林野之美,来追求独立于封建宗法规范之外的人生理想。他们在这超然物外的山林中咀嚼生命的轻重,抚平心灵的伤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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