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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白噪音》中后现代社会人类的精神危机

2017-08-10周少蓉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3期

周少蓉

摘要:美国当代作家唐.德里羅的小说《白噪音》以美国社会生活为背景,深刻揭露了后现代社会人类的精神危机和生存状况,启发人们去思考人类生存困境的根源和人类生存的真正意义。本文指出,《白噪音》是一部关于“生与死”的思辨小说,对于如何理性看待后现代社会给人们内心世界带来的影响以及如何实现精神的自我救赎有着深远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白噪音;后现代社会;生存状况;精神危机

一、《白噪音》故事内容

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是美国著名的后现代主义小说家,曾发表过《美国志》、《白噪音》、《天枰星座》、《毛二世》等长篇小说及《月亮工程师》等三个剧本,和多部短篇小说和散文。他的作品多次获奖,《白噪音》曾获美国文学奖“国家图书奖”,《天枰星座》获《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他于1989年创作的有关霍梅尼的小说1992年获“福克纳笔会小说奖”。正如贝娄所说“小说应提供关于‘我们人是什么,我们是谁,什么目的等这些问题一个更为宽广灵活、更为现实、更为一致、更为全面地记述。”唐·德里罗对人类的生存现实和内心世界充满了深切的关怀,他的作品通过描绘美国生活的形形色色的表象,揭示表象背后的人们内心的焦虑、恐惧和迷惘,引导我们去思索人类生存的真正意义。

《白噪音》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小说男主人公杰克.格兰迪尼是北美“希特勒研究”的创始人,他结婚数次,与现任妻子芭比特及不同妻子所生的四个孩子在一起生活,对死亡的恐惧深深地折磨着他。同样被死亡恐惧折磨的芭比特为了消除恐惧,拿身体做交易去获得一种名为“戴乐儿”的消除死亡恐惧的药丸。杰克在知道“戴乐儿”事件真相后,决定实施报复,并希望获得药丸以驱逐自己的死亡恐惧。作品结合写实、科幻、讽刺、幽默等手法,展现了后现代社会的荒诞可笑,以及后现代人类的生存状况及精神危机。关于小说标题“白噪音”,据作者给译者朱叶的信中解释说,“此间有一种可以产生白噪音的设备,能够发出全频率的嗡嗡声,用以保护人不受诸如街头吵嚷和飞机轰鸣等令人分心和讨厌的声音的干扰和伤害。这些声音,如小说中的人物所说,‘是始终如一和白色的。杰克和书中其它人物,将此现象与死亡体验相联……同时,白噪音也泛指一切听不见的(或‘白色的)噪音,以及日常生活中淹没书中人物的其他各类声音——无线电、电视、微波等器具发出的噪音。”本书由三大部四十章构成。第一部“波与辐射”,“波与辐射”指笼罩在人们四周的“白噪音”,在这里作者记录了后现代消费社会里的种种荒诞的生活场景:山上学院开学当日,大学生们的旅行车大聚会;杰克和同事默里游览“美国照相之最的农舍”和讨论死亡问题;杰克夫妇不时谈论谁先死的问题。第二部“空中毒物事件”,叙述了教授杰克所居住的社区附近毒气泄漏、人员输送过程及其对人们的影响。该部分揭露了美国后工业社会人们面临的灾难。第三部“戴乐儿闹剧”,讲述杰克知道“戴乐儿”事件的真相后,企图杀害药丸的发明者之一格雷先生,最终上演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二、《白噪音》中的消费文化和美国人的精神危机

20世纪60年代初,随着科技和经济的迅速发展,现代西方社会进入后工业阶段,而现代西方文化也经历了一次次新的裂变,随之全面推进到后现代时期。在物质高度发达的美国后现代社会,消费文化渗透到各个层面,它在刺激经济发展的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不少负面影响。

尼采的宣言“上帝死了”击碎了西方社会对神的崇拜。一直在“上帝、规律和次序”中生活的人们陷入信仰危机。在灵魂找到新的归宿之前,人们的内心变得空虚、孤独和迷惘。深受消费文化影响的人们希望通过对物质的占有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并把对物质占有的多少当成身份的标志。《白噪音》深刻反映了深受消费文化影响的美国后现代人生活的荒诞可笑。学校开学当日,载着大学生们用品的旅行车的大聚会就是美国消费文化的一个缩影。书中主人公杰克一家也深受消费文化的影响,杰克认为,从超市购回的物品给人带来安全感和满足,体现出人生存的价值;芭比特则是一个有着畸形购物欲的人,正如女儿丹尼斯所说“如果她不买,她感到内疚;如果买了在不吃,她感到内疚;当她看见它搁在冰箱里,她感到内疚;当她扔掉它时,她感到内疚。”正是人们对物质的狂热追求,超市里整天人头攒动,到处充斥着由购物车、扩音喇叭等发出的噪音及儿童的哭叫声。人们狂热、盲目的消费意识折射出人类物质的发达,然而也更深刻地折射出人类内心世界的浮躁和空虚。人们以为,拥有富足的物质是对自我价值的最好证明,是让自己幸福的唯一途径。正如后现思想家鲍曼指出,消费不止是一种满足物质需求的行为,而是一种出于各种目的对象征物的操纵行为。国家鼓励消费是为保护再生产,个人消费是为建构身份与他人的关系。消费似乎赋予人自由选择的幸福感,事实上,它却常常让人忘记:“除了买一套漂亮的衣服,还存在其他自我实现的方式。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个以经济利益衡量一切的社会,文化艺术也可像商品一样,通过包装来吸引注意。比如:为了“被严肃地当作希特勒问题的创新者,”校长建议杰克改名,在原来姓名的基础上增加两个大写字母,即把“Jack Gladney”改成“.J.A.K.Gladney”;同时校长还要求杰克改变自我形象以增加其研究的权威性,如增加体重,使身材显得魁梧高大。从事希特勒研究的杰克竟然不会德文,为了使自己看起来更具学者气派以掩饰自己不会说德语的窘迫,他整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并穿中世纪样式的服装。还有文中“美国拍照频率最高的粮仓”,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复制的粮仓,却因被赋予无从考证的文化内涵,成为美国旅游业炒作的热点,吸引了大量游客前来拍照。文化艺术本是启迪人智慧、愉悦人心灵的精神产品,当它的创作者为了赢得市场而刻意去迎合大众口味时,它还能如人们所期望地那样履行社会职责吗?

三、《白噪音》中的传媒文化和美国人的精神危机

后现代社会的标志是消费、信息、传媒和技术。生活在后现代的美国人还深受大众传媒的影响。电视机、收音机、电脑、报纸、广告、宣传小册子等媒体的渗透,改变了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意识形态,同时也改变着人们的时空观念,并影响、操纵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人们无须自己亲自去体验,就可以感知、了解身外的世界,人们将传媒当成现实的写真,原有的“真实观”受到冲击。文中有一段丹尼斯和母亲芭比特的有关“不要嚼无糖口香糖”的对话,真实地反映了媒体对人的控制:

丹尼斯:“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使实验动物致癌。”

芭比特:“是你要我嚼这种无糖口香糖的,丹尼斯。这可是你的主意。”

丹尼斯:“那时候纸盒上没有警告。现在他们印上了一条警告,我简直不相信你会看不到。”

女儿丹尼斯可以仅仅因为产品外包装上的一条警告,就对无糖口香糖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正如后现代理论家让一布希亚德指出,“媒体构成真实,媒体也制造虚假和谎言。”“大众传媒在不断地造成信息发出、传递、接受三维问的‘中断……传媒的介入中断了人的内省和人与人相互问的谈话。”在信息发达的商业社会,各种信息冲击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传媒这种单方向传播信息的方式让人们无暇去考证信息的真伪,他们只能被动的接受信息,成为储存信息的工具。

虽然媒体拉近了人类与世界的距离,却也在某种程度上阻碍着人类与世界的交流。因为依靠前人的智慧,不必亲自体验就可获得知识;依靠发达的传媒,不必走出门外就可了解世界;当人类过度依赖媒体来了解世界时,媒体理所当然地成了人类的主宰。正如文中描述,“对很多人而言,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他们生活的地方和电视机里给他们看的地方。”最终,传媒通过大面积、高强度的播出和接受信息,使受众的思想、品位、生活方式更趨于“一体化”。更可怕的是,广告商和大众文化正在将孩子当成最大的消费群,因为孩子对接受的信息是完全没有判断力的,他们最易被打造成具有统一行为模式的人。正如小说中描述,旺尔黛不喜欢吃妈妈做的东西,而常常吃“广告食品”,如:薯片、营养麦圈、果冻等。

电视作为最大众化的传媒工具,为了提高收视率而刻意迎合大众心理。电视节目中充满了美国社式的恐怖和暴力、色情,以及矫揉造作的情感、搞笑片。电视甚至为满足大众的猎奇心理,播出大量令人震惊的新闻事件,如:谋杀、暴力、灾难等。所以在芭比特眼中,“电视正毒害和麻痹者孩子的大脑,成为一种不健康的家庭活动。”

四、《白噪音》对人类精神危机的关注

在《白噪音》中,唐.德里罗将哲学家、社会学所关注的问题以更通俗的语言呈现给读者,并以后现代社会中美国人的心理畸变为导线,揭露了后现代人的精神危机孤独、迷惘和和恐惧,以唤起更多的普通民众对人类生存状况的关注,并引导我们从新的视角去审视社会和人类自己。在这样一个高度物质化的社会,经济利益主宰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心灵距离越来越远;同时,科技的发展所带来的环境污染和核武器又给人们的生存环境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于是人们陷入了无限的痛苦、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之中。书中通过描述再婚家庭成员之间的一些非正常的关系,如:特薇迪与再婚丈夫马尔科姆之间的陌生感,杰克从女儿比伊身上体会到的莫名的威胁、杰克与儿子海尔希利之间有关“下雨”的争论、女儿丹妮斯和芭比特的谈话等等,反映出现代社会人们孤独、迷惘的内心世界。

唐.德里罗曾对亚当.贝格利说:“如果写作是思考经过提炼浓缩的形式,那么提炼得最浓缩的写作,也许就会终结为关于死亡的思索。”唐.德里罗在本书中对人的精神危机的最着力描写的是“后现代人的死亡意识”,这是贯穿全文的一个主题,因为它最直接地反映着后现代人的内心的焦虑、恐惧和迷惘。德里罗通过“白噪音”这个符号,描述了后现代社会中,人们对死亡的感受和抗拒死亡恐惧采取的行动。正如书中所言:“我们是地球上最高的生命形式,然而因为我们知道别的动物不知道的事实,即自己迟早都不免一死,于是愁苦难言。”人类有了死亡意识后,对于死亡的恐惧就成了人类的最大焦虑。然而,后现代社会的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却到了极致。杰克和芭比特对“死亡”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他们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让人费解的是,杰克竟然将“疯狂购物和从事希特勒研究”当成“增强自己重要性和力量、使自己不受死亡恐惧的威胁”的途径,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几乎在意识清醒的每一瞬间:在与芭比特的谈话中、在清晨醒来的刹那、甚至看到闹钟上的“奇数”和周围人的死亡,杰克都会想着死亡的临近。而芭比特,一个健康、有活力、能控制局面、决断的人,也被“死亡的恐惧”纠缠着。为了不让杰克和孩子发觉,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健康、平和。可最终这种恐惧让她精疲力竭,以致不惜用身体做交易,去获得一种可以医治“死亡恐惧”的药丸“戴乐儿”。而杰克最终在默里的荒谬理论“暴力是一种再生的形式”和“杀死者尝试依靠杀死别人来击退他自己的死亡”的驱使下,为获得“生命的得分”,而去枪杀“戴乐儿”药丸的发明者之一格雷先生,上演了一部愚昧的闹剧。

生存环境的恶化使死亡正以各自方式向人类袭来,不要说各种外溢的放射性物质和有毒化学物品,仅是笼罩在人类四周的电磁场就足以扼杀人类。而“空中毒雾事件”更是标志人类“太平时代”的终结。生老病死本是生物体的一个自然的生命过程,人们因为衰老、疾病走向生命的终结。然而,在后现代工业社会,生存环境的恶化、核武器的存在却将人为地缩短人类的寿命,大大增加人类非自然死亡的机率。正像书中所说“死人离我们更近了。”而随着“上帝的死去”,人们心中“死后复生”的虔诚信仰也消失了,人们清醒地意识到死亡的不可避免和死后永无来生的残酷现实。无怪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到了畸形的地步。人类对死的极度恐惧反映着人类对生的极度渴望,就像杰克的呐喊“别让我们死去啊!不管生病和健康、精神不堪一击、摇摇晃晃、掉光牙齿、浑身老人斑、老眼昏花、幻觉不断,让我们永远活着。”

五、后现代人精神危机的自我救赎

唐.德里罗在书中所揭露的美国社会病症,在今天已成为不少国家正在或即将要面对的问题。我们禁不住要问:病症的根源是什么?是什么让人类这样痛苦而荒诞的活着?人类精神灵魂的归宿在哪里?人类如何才能诗意地生存下去?我们必须承认,病症的根源是人类自己。现代人以自我为中心,他们无视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无视后代的利益,肆意掠夺大自然去发展经济。结果,人类无休止的经济扩张行为导致了两个世界性难题:环境污染、核武器的威胁,人们的生命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同时,在经济利益决定一切的商业社会里,人类成了金钱的奴隶,沉醉于对物质的极度追求之中,内心却变得日益空虚和寂寞。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自然科学飞速发展,人文科学却面临危机。科技的发展,尤其是电脑技术应用,人类获得知识的过程不断简化,使人的心智得以修炼、升华的获取知识的传统方式不再存在;人类通过各种高科技产品,无须身体力行、无须思索就可获得知识,结果人类的思考力、审美力、判断力以及许多赖以生存的基本技能在钝化。正如书中杰克所说,“我们认识了许多伟大的事物,但如果回到石器时代,我们连一根火柴棍都不会制造。”发达的传媒让人类同世界的距离更近了,可在传媒的影响下,人类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性越来越小;同时人类正沦为储存信息的机器,并且因储存过多的信息而陷入精神焦虑之中。

作为普通的民众,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质疑我们一直所遵循的各种社会规则,我们基本上是沿袭着祖辈们的生活模式,那就是通过改造自然发展经济,通过不断发展经济来实现自己这一代人的梦想。当这些站在人文科学前沿的智者向我们揭露商业社会和人自身的种种异化现象以及人类生存所面临的种种威胁时,我们不得不反思这些规则的合理性,从更人性化的角度去审视我们的生活模式和思维方式。我们应认识到,社会的发展要以不破坏大自然为前提;因为人不是世界的中心,而是世界系统的一部分,人应当重视与自然、与社会的和谐关系。人的发展要以如何使自己“诗意地生活”为前提,因为对物质的占有不是实现人自身价值的唯一方式;在“理性、规律”消解的今天,我们应为自己的灵魂寻找新的归宿,让精神不再空虚、孤独;我们也应积极地思索人类生存的真正意义,让自己短暂、独一无二的生命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