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道教所宣扬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有着自己的特色。这在文献中较为显显著的就是形成了一批独具特色的词语。本文选取了道教文献《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中的几则特色词语，从语言学和宗教文化的角度进行训释。

关键词：词语；训释

作者简介：龚灵（1987.5-），工作单位为四川大学锦江学院文传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中古汉语。

道教典籍的用语既有为全民所使用的词汇，也有道教人士运用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创造出的独具特色的词汇，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说：“大家读道教的书可以发现，道教的语言相当特殊，它们有很多怪词，常常用一些隐语，好像暗号似的，让你不容易明白，像什么黄赤、五老、姹女等等，特别是在炼丹术和内丹语言上，尤其神秘得很。他们有意把语言说得别扭和生涩，显得很古雅。”而这些特色词汇又是深入理解道教文化的基础。下面我们选择道教古灵宝派经典——《元始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以下简称为《度人经》）中的几则有特色的词语，从语言学和宗教文化的角度进行训释，希望对经文的理解和道经词语的研究有所帮助。

[地根]人的恶劣品行。

今日欣庆受度，历关诸天，请灭三恶，斩绝地根，飞度五户，名列太玄。（01＼5h）

“地根”本义指大地的最深处。《度人经四注》：“东日：地根，地狱也。请灭三恶之道，斩绝地狱之根也。”（03＼49b）明·张宇初《度人经通义》：“地根者，即地狱中之根性也。”（03＼193b）道教认为仙界有神人专门掌管记录人日常生活的各种行为。人只有通过努力修道，发扬善行，避免恶行，才能得道升仙。“地根”即指人的恶劣品行。人一旦通过修行摒弃恶劣品行，即刻便能飞升成仙。如《灵宝玉鉴》卷二十二：“九泉幽爽，斩绝地根。回骸起死，时刻升迁。”（17＼0278b）《无上黄篆大斋立成仪》卷二十六：“地根断绝，玄都记名。众神并映，一切咸听。”（16＼43a）

另外，道教也称鼻为天根，口为地根。《修真十书杂著·指玄篇》卷三《外三要》：“口通五脏，出者重浊之气，属阴。一切百谷诸味，皆地之精，从口而入，与地相接，谓之地根。鼻通六腑，出者轻清之气，属阳，接其天，此乃天根。”（07＼397b）

[韩君]掌管人成仙录籍的仙人名讳。

中有好生韩君丈人。（01＼4a）

道教中对“韩君”所指有不同理解，或认为仅是一个官职名称，如《度人经四注》：“幽栖日：韩君，官司之号。少微曰：韩君是上帝阙下司录仙籍度人南宫也。”（03＼28）或认为是对天中具体某位神灵的尊称，如《太上说东斗主箅护命妙经》：“老君日：‘东方之神，以斗为邻，长生大圣，韩君丈人，执我之柄。”（19＼17a）《太上老君说长生益箅妙经》：“若疾病之者，韩君丈人、明医玉女、直符小吏四万八千人，俱来救治。”（19＼110a）以上的诸例中的“韩君”当皆是对具体某位神灵的尊称。这位神灵是谁，道经中也存在不同意见，或认为“韩君”即黄帝时的韩信。《金锁流珠引》卷十五：“老君告司命韩君”李淳风注云：“名信向上，黄帝时韩信，非汉韩信也。上古信上，三天司命。汉时信为齐楚燕秦地之司命之官也。”（34＼718a）或认为“韩君”乃是指先秦方士韩终。其在后世的流传过程中逐渐被神化为天界的神灵，其职责也“从最初的玄冥‘水官演变到‘监长生之籍，再到主幽冥生死之神，亦即度人之神。”

我們认为“韩君”在道教经文中的确不是一个官职名，而应是天中掌管人成仙录籍的仙人的名讳。其原型或者如同道教的“元始天尊”“西王母”“灵宝君”“青帝”“白帝”之类的神灵一样，大概并不源自某个真实的历史人物。

[浩劫]极漫长的时间。

唯有元始，浩劫之家，部制我界，统承玄都。（01＼7a）

“劫”表示时间，源于佛经中。佛经翻译把表示宇宙由形成到毁灭周期的梵文“Kalpa”音译为“劫波”“劫跛”“羯腊波”等，又简称为“劫”。“浩劫”即形容极其漫长的时间。道经中称三万六千小劫为一浩劫，如《道枢》卷四十一《传道下篇》：“三百有六十日者，一岁也；三万有六千岁者，一劫也；三万有六千劫者，浩劫也。”（35＼533a）根据俞理明师的意见，“浩劫”是一个发生于道经中的词汇。道教在引入佛教“劫”的概念后，对其意义和形式都进行了改变。在形式上，他们通过语义标示的方法，把“劫”所含有的漫长义，用构词语素“浩”来表示，组成限定中心关系的双音词“浩劫”；在意义上，“浩劫”不再强调世界的成毁，也不作为一个有限制的时间单位，而只表示宽泛意义上的漫长时间，近似于“万古”。后又因“劫”引申出灾难意义，“浩劫”也产生了一个类推的新词义——巨大的灾难。

[金门]仙界门户的称谓之一。

游行三界，升入金门。（01＼10a）

《度人经四注》：“东日：金门者，在太霞九宫之中，中有骞林之树，上有金翅之鸟，冶炼之池。”（03＼96a）又徐道龄《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注》卷四：“《道藏》云：金门者，非金阙金庭之名也。金阙者，乃三清玉帝之居处也。金庭者，即上圣高真之所居也。此金门者，在吴天之下，三万九千三百五十劫气之下凝合变化为金门也。凡初学精修得道之士，天年终而不入轮回之道，而飞上金门，受诸逍遥快乐自在也。”（28＼582a）

“金门”为仙界的门户之一，初得道之人摆了脱轮回之苦，则可飞升于此。如《三十六部尊经》卷上《上清境灵秘经》：“至人能明是理，会合形神，修真炼气，造于俱妙之地，自可逍遥正性，直入金门，永断轮回，超升成道，誓度众生，作诸善缘。”（02＼58b）《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上士悟之，升为天官；中士得之，南官列仙；下士修之，在世长年，游行三界，升入金门”（19＼2a）

“金门”又特指金门穴。《黄帝内经素问补注释文·刺疟篇》：“金门在足外踝下，一名日关梁，阳维所别属也。”（35＼767b）《孙真人各急千金要方》卷十：“次灸金门，金门在谷道前，囊之后，当中央是也，从阴囊下度之大孔前，中分之。”（44＼167b）

[开图]创立世界。

赤明开图，运度自然。（01＼6a）

《说文解字》《玉篇》皆释“开”为“张”，即打开，张开之义。“开”又引申为创立、开创。如《易·师》：“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开国”即建立国家。“图”指版图；地图。《周礼·地官·小司徒》：“地讼，以图证之。”郑玄注：“图，谓邦国本图。”“开图”开拓版图，即创立国家。道经中“开图”常指元始天尊建立宇宙。如《元始五老赤书玉篇真文天书经》卷上：“元始开图，上启十二灵瑞，下发二十四应。”（02＼344a）《洞玄灵宝自然九天生神章经》：“后至龙汉开图，化生灵宝君，经一劫至赤明元年。”（10＼4a）

“图”又指画成的图像。“开图”则为动词打开图画。这种用法见于一般用语之中，如欧阳修《洛阳牡丹图》：“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我昔所记数十种，于今十年半忘之。开图若见故人面，其问数种昔未窥。”《陆游诗全集·闭户》：“秦王开图见匕首，汉相徇市载厨车。”《虞皋道园学古录·题梦良梅》：“诗翁白发对青春，看遍江边玉雪新。我是锦城城里客，开图更忆锦屏人。”以上诸例中的“开图”都是指打开图画的意思。

[婆泥]仙界洞阳宫中火炼池灵童的名讳。

刀利禅猷，婆泥咎通。（01＼9b）

道教经文中“婆泥”又作“婆尼”，如《太上三洞神睨》卷一《雷霆祈祷策役诸咒》：“婆尼宛敷音，吉祥檀炽钧。”（02＼642a）《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卷五十四：“婆尼真童，与涤秽尘。”（06＼124a）

《佛光大词典》：“婆尼，梵语BOni。为古代中印度羯若鞠阁国（即曲女城国）之大臣。又称辩了、辨了。”“婆泥（尼）”做具体某人的名字最早见于《大唐西域记》之中。季羡林等在“婆尼”指人名的还原问题上，同意比尔提出的“婆尼即Bhandi”。而佛经中“婆泥（尼）又常与别的词相结合构成诸如婆泥比丘尼、厕罗婆尼、拘婆尼、剡婆尼、阿塔婆尼耶等词。因此，“婆泥（尼）”的本义当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名。聂慧慧依据R.P.杜航德和阮宏洋对该词由来的研究，认为“婆尼”“即阿丹的子孙可能更接近历史的原貌。”“阿丹”是《古兰经》中对人类始祖的称呼。

我们认为“婆泥（尼）”确为一个音译外来词，其对应的源头语是哪个词还需要更多的数据予以证实。道教在传教过程中，为了显示本教经文的玄奥，借用一些形式异于普通汉语的语汇，赋予其独特的道教意义，也是很自然的事。此处的“婆泥”或许就是这样一个词语。

[祆尘]污秽不净的事物；害人的鬼怪。

天無氛秽，地无祆尘，冥慧洞清，大量玄玄也。（01＼10a）

《说文解字》：“，地反物为也。”段玉裁注：“，省作袄，经传通作妖。”即“”“祆”“妖”三者本为同一字，指反常怪异的事物。道教经文中常称害人的鬼怪为“妖”。如《慧琳音义》卷八十九“

诬”注引《声考》云：“，地反物也，鬼怪也。”“尘”本指尘土，如《玉篇·土部》：“尘，尘埃。”引申指污秽之物，如《庄子·逍遥游》：“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道经中“妖”“麈”连用指污碱不浮的事物或指鬼怪，如《太上三洞神咒》卷十一《祈祷考召诸咒》：“妖尘荡灭，人道安宁。”（02＼767b）《无上三元镇宅灵策》：“吾命神公，普拂妖尘，有善者迁，有逆者槟。”（19＼529a）

“妖尘”亦用于后世一般文献之中，指作乱之人或奸邪小人，如《宋大诏令集》卷七：“朕生长军戎，勤劳邦国，艰难险阻，实各尝之，定天下妖尘，成域中大业。”又《水浒传》第一百十八回：“手握貔貅号令新，睦州谈笑定妖尘。全师大胜势无敌，背水调兵真有神。”

[圆象]得道者自然显现的圆形光环。

项生圆象，光映十方。（01＼3b）

“圆象”本指天象。《文选·卢谌<时兴>诗》：“蜜蜜圆象运，悠悠方仪廓。”李善注：“曾子日：‘在天成象，故曰圆象。”道教经文中“圆象”指神灵颈后显现出的圆形光环。如《太上导引三光宝真妙经》：“即有天君、天帝、真人、仙人、玉女、玉童、天人眷属，皆项生圆象，足步莲花，充塞二方，一时齐至。”《灵宝玉鉴》卷三十六：“天尊于光焰中，别有九色圆象。”道教认为凡人修行到一定程度，颈后也会显现出和神灵相同的圆形光环。因此，“圆象”又可视为得道的标志。如《洞玄灵宝长夜之府九幽玉匮明真科》：“功德圆满，身有光明，项生圆象，白日飞行，上升玄都，位为仙王。”（57＼643b）《桓真人升仙记》：“积功十二年，功毕登云梯，白光生圆象，紫气冲云霓，端虚念太乙，浩劫天地齐。”（09＼41a）